第56章 妖鬼有道游方僧 三
及游方僧走近，对汐娘合手一拜：“阿弥陀佛,施主,贫僧途经此地,可否讨口水喝、化一顿斋饭？”
“这是自然,大师里边请。”汐娘回礼，将游方僧引入店中，“大师在在这边请稍候片刻。”
此时翠儿刚掀开帘子,才跨过门槛,汐娘立刻快步走了过去，一边回头道：“阿戊,给大师上一壶好茶。”
“知道了,东家。”阿戊领命,转身往后堂去。
汐娘已经拉着翠儿走过前院，直奔后院而去。
“姑娘，怎么了？”翠儿不解道。
汐娘直到进了后院才道：“来了个和尚。”
翠儿笑曰：“和尚怎么了？来来往往，咱们阅茗居还来的僧道少么？”
“这个不一样，”汐娘摇了摇头却道，“其身带煞气，于近令我惶惶。其离店尚有数十步远，便令那些小妖闻风丧胆逃了个干净。”
“那些小东西见什么不怕？孙老头家的耕牛哼一声，它们都躲得老远。”翠儿不在意地笑道，回头望那边望去。
汐娘还是有些担心：“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好像只是路过而并非来找麻烦，别让他看到你们就好。”
翠儿耸耸肩，不置可否，只是探向那方之后，忽然道：“你说是个和尚？”
“是啊，”汐娘点点头，“看那些行头和气势，仿佛是很有些道行似地。”
翠儿却是眼珠子一转，颇有深意道：“如此煞气竟是个和尚？有意思。”
“你就在后院待着，和尚没走你就不许出来。”汐娘怕其闯祸，冷颜命令道。
翠儿本不想答应，可看汐娘担心地频频往前院看，心知其担心那狐狸，便道：“是了。”
汐娘这才又折回前院，快步走向茶室，还没到门口，阿戊就匆匆跑了过来，道：“东家，那和尚请您过去。”
汐娘犹豫了半分，才转身跟着阿戊往前堂走。
宸宇和翠儿不同，翠儿面儿上总是我行我素，但她的话翠儿还是能听进去些，她不让她去，翠儿顶多也就会远远看看。而宸宇，面儿上虽是好言好语，然而实际上都是循着他自己的思量，她的话，只不过耳旁风罢了。她本想亲自守着他不让他到前堂去。如今和尚请她去，那还是不要惊动宸宇的比较好。
宸宇从不提报恩之事，汐娘也从不觉得他欠自己恩情，当年她也不过是捡到了一只昏迷的狐狸。就算有恩，宸宇救了她那么多次，应是早就还完了，反而应是她欠他很多恩情才对。汐娘也知，宸宇还留在店中没有走，是因为他从前所说的‘要在京中等故友来’。若是那故友来了，他便要走了吧……
汐娘满腹心事地走到游方僧桌边，游方僧合手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听说在这白喝茶者皆要说一个奇闻异事。贫僧倒是有个故事，不知可以之换茶否？”
汐娘稍有犹豫，游方僧身上确实有一股骇人之气。曾听闻有僧道以捉妖鬼吸食其等精气来修行，如此凶僧还是给了东西令其快走的好。汐娘其忧，不自觉退了一步，忽然发觉靠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不用看，汐娘便知是宸宇来了，她又紧张地往前一步，依旧挡在宸宇面前。然汐娘还未开口，宸宇却先道：“大师游走四方见多识广，愿闻其详。”
汐娘担心地转头看向宸宇，宸宇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是这一个眼神，令汐娘突然安心了不少。宸宇先坐在了游方僧右边，汐娘皱了皱眉只有坐在宸宇右侧，警惕地瞪着正前面的游方僧。
游方僧也不在意，只是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来。
事情大约是发生在百年前，那时太宗皇上登基不久，本朝初立，圣上大刀阔斧拓宽疆土，先后灭荆湘、后蜀、南汉三地。
时南唐不愿归降，有刘姓士兵，其畏死，见宋之兵将而惧，自兵营中连夜脱逃，其不敢进城镇，便往山中逃去。若是被捉回，按律必当立即处以枭首之刑。刘生白日里便是累极也不敢在一处多待一刻，甚至晚上也不敢睡熟，一点细微的动静其便被惊醒。
如此这般，跑了三天三夜，刘生未见任何追兵，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也大了胆子四处摘果子吃。然而，又过三日，刘生才赫然发现自己恐怕是迷路了。
出逃之时，刘生是往南走的。大军行进之时，刘生曾远远见到过村落中的袅袅炊烟。按理，应是最多也只需五日便可到达。然而，自刘生逃走至今，已六日有余却仍未到，甚至在刘生根本未碰见过任何人。
此处离家甚远，刘生本是打算到了村落便买马代步，也好尽早赶回家去。刘生读书时与邻家女儿小惠相好，约定待其考取功名就回去娶她。后来战乱起，刘生被征为兵，心中却更加惦念小惠。这次回去，也不敢留在本乡，只是想带小惠一同去往他处。
如今，刘生虽是怀疑自己恐怕走过了地方，但又因惧追兵赶上而不敢贸然往回走。其记得再往南十几日路程，便可达宣城。
刘生思量再三，决定先到宣城。若是自宣城往东南去，不远就是吴越边境，只要出了南唐疆域其便安全了，而后则可隐姓埋名从吴越绕道回家乡。
然虽是如此打算，刘生几日奔波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其连兔子都捉不住，因而连日来只能食些果子草叶充饥。体虚脚软，没走多远，忽是眼一花脚一滑，从山坡上一滚到了底，就这么昏了过去。
昏睡了大半日，刘生浑浑噩噩才醒来，其浑身乏力甚至站不起身来，在地上爬了不远，仅吐出一句‘救命’便又再昏了过去。彼时不远处忽传来一声虎啸，惊起一片林中飞鸟。
刘生亦被那虎啸震得清醒了几分，其艰难地想睁开眼却未能如愿，只是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什么靠近的脚步声，一股热气忽然呼道其脸上，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刘生又惊又惧，却不仅动弹不得，甚至意识又开始模糊了，终只心中叹道：‘吾命休矣。’
然而其再醒来时，却躺在了床上，刘生始知自己是被人救了。刘生现下浑身虽仍是乏力，却已好了许多。其支起身子环视四周，室内甚是简陋，勉强能够住人罢了，屋外传来阵阵肉香，馋得刘生直流口水。
不会儿，阖不严实的木门嘎吱一声被人由外推开，进门的竟是名女子。女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见到刘生醒了，惊喜地走了过来。
“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哪里不适，只是十分饿了。”刘生说着话，双眼没有一刻离开那碗肉汤，若非不识来者又身体虚弱，其几乎想夺而食之。
女子看出其意，便将汤递了过去，见其虚弱，便又亲自喂给他吃。刘生也不推辞，就其手连吃了两大碗，才又躺下睡去了。
在女子的精心照料下，两三日后刘生便恢复了生气，只是滚下山崖时，其右腿折了，虽已医治，但如今尚不能下地行走。
几日下来，刘生发现自己还在山中，那女子自称夜娘，说是自小便住在山上了。
多日来刘生一直是由夜娘亲自照顾，从不见夜娘的父母兄妹。夜娘只道，其父母双亡，小妹也已嫁到远乡，少有回来。
夜娘不在意男女授受不亲，替刘生医治腿伤，又替其洗衣做饭，刘生自知需人照顾，便也从不提醒。
刘生很快发现，每日餐食必有肉，且常常是不同种类，有时只是寻常兔肉狸肉，大多时候却是难以捕捉的鹿肉羊肉，甚至还常有熊肉。
这些对于寻常猎户许算不得太难，然而之于夜娘却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简单之事。夜娘虽高，却仍只是女子，那般巨熊，其是如何带回这里的？刘生从未见过夜娘捕猎，只知其常在傍晚出去，清晨才归。
每每离去，夜娘总是告诫刘生林中危险，莫要离开屋子，才安心离去。待刘生早晨醒来，大多是早食已好。白日里，夜娘收拾妥当各事之后，便在房中另一床上休息，毫不避讳刘生。
渐渐，刘生的腿好了许多，已可以下地活动，然而因连日来夜娘照顾得极是周到，其渐渐谢都不再谢，甚至连穿衣盖被都要唤夜娘服侍，也不顾夜娘才刚睡着。夜娘从无怨言，有时刘生唤得急了她没赶上，刘生便恶言恶语，夜娘也不反驳甚至做得更加尽心。
刘生看夜娘对自己顺从，不仅衣食都是顾得极好，他要看书习字，夜娘便依其言下山去寻，买回来的一样不差，笔墨纸砚甚至都比他在家中所用好上数倍。
刘生腿脚基本已好，却早已忘记要回家之事，夜娘提醒其应早日归乡，其却迟迟不答，夜娘也便只有作罢。
夜娘虽算不上美艳，却仍是上佳之貌。只是长得比寻常女子要高出许多，身形也要壮实些。其未有婆家但妹却已嫁，刘生思量，大约便是因为人家嫌弃她身高体形得缘故。
一日，夜娘收拾好碗筷，又服侍着刘生躺好，刚要出门却又被刘生叫回。平日里，夜娘总在日落后才去打猎，直到打到了猎物才返回，夜娘食量极大，每次猎物都只够他们一两日食用。这日猎物已经吃完，刘生却不让其走，反倒是要与夜娘欢好。
夜娘不愿，其便勃然大怒。夜娘仍是犹豫，刘生却硬是将其拉上了床，夜娘长叹一声，也只有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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