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孩子呢？”凤启深感说每一句话，都要费很多力气。

        “在内堂，刚睡着。”杨广想起方才那个小男孩，眉黑鼻高，额头宽宽，很帅气的小脸，乖乖地趴在雄元双臂里，也不怕生，黑漆漆的眼珠子好奇地四周张望，看到自己，居然冲着自己张开嘴巴笑，露出几只小乳牙……

        雄元逗他，他会“咿咿呀呀”尝试说话，用胖胖的小手，指着桌子上的灯，发出：“灯……灯”的音符。

        “可否，给我见见？”凤启不敢再去看素心。

        杨广盯着他，沉思片刻，放轻脚步过去打开门，向候在外面的人低声吩咐些什么。过了不多久，那精瘦男人捧着很多物事进来，还有个小厮端着盆水跟在后面。

        “陈老板，请移步更衣。”那男人冲着凤启躬身道。

        凤启知道自己满襟血迹，一身狼狈，就跟着那人走到红木镂花屏风后，任由那男人和小厮帮自己清洗伤口，撒上止血药粉，重新包扎好，换上里里外外好几层的衣裳，梳洗整齐。

        一切妥当，那小厮带着凤启走过素心所在的外厅，走进内堂。

        杨广正立在床头，望着踢踢出神。

        一个月没见到踢踢，他似乎长大了点，五官也张开了。这小子，不知道梦到什么好玩之事，熟睡中竟露出顽皮的表情……

        “等她……醒来，告诉她，孩子，我……带走了。”凤启艰难地开口。

        杨广抬起眼，看着他，神情凝重，点点头。

        这年的上元节午后，气温忽然下降，白色的雪粒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细细碎碎的洒了一地，偶尔有拂过的冷风，带着雪粒低徊起舞，遽眼看犹如即将要飞升的白龙留恋大地，盘旋着久久不肯离去……

        大节当前，万家团聚，尽管没有大规模的庆祝仪式，可也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京城最大的那间祥隆客店里。

        一个男人，躲在无人的角落，搂着个孩子，哭得肝肠寸断。

        当天午时，吉时。

        杨坚带领杨广杨昭，杨暕同往太庙，主持皇家颇为隆重的拜祭祖先仪式。

        礼毕，以“仁孝”著称的皇太子杨广，说要送一份别出心裁的贺礼给父皇。

        经杨坚同意后，杨广命皇家乐师们奏起他亲自改编过的礼佛法曲，为父皇祈福，为大隋国泰民安祝祷。

        杨坚饶有兴致，面带笑容，聆听爱子为自己而编的每个音符。他本身笃信佛法，性简朴，素来只用黄钟，不得转调的太庙雅乐，清雅有之，却稍显单调。

        这次，他听出来了，和往常的法曲果然很不同，同样的金石丝竹，依次而作。这次却出现了明显的高低跌宕，婉转逶迤，声声入耳。时而清雅空灵，直达天国飘缈仙境；时而繁复浩然，把西方乐土的富丽辉煌尽展眼前……

        玉阶下，杨广似乎并没有留意父皇慈爱欣赏的注视，他一直垂着眼帘，静心屏气，默念佛经，全神贯注向冥冥中的神灵祈求。

        ……耳畔传来的钟罄之声，逐渐变成几个简单的字，在心中来回吟唱——求可相依，求可相依……

        曲终韵未散，袅袅出云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如痴如醉，沉浸在美妙的梵音佛曲世界里，久久回味……

        “阿摩，朕素知皇儿精通音律，却不耽于玩乐。不曾想到，皇儿对法曲也另有一番心得！”杨坚微笑着说。

        杨广敛神躬身道：“父皇，儿臣不敢改动基本，不过斗胆稍作尝试，在终曲处加上了解音。”

        杨坚赞道：“果真是画龙点睛！”

        “皇祖父，您也喜欢听？”杨昭在一旁说：“父亲正准备上书给皇祖父，请求允许修改呢！”

        杨坚的目光落在杨昭身上，笑起来：“好，让你父亲上书罢，今后的法曲，当以此为标准！”当年萧妃怀孕，杨坚和独孤皇后喜翻了心，把萧妃从晋王府接到宫中，皇后把萧妃的安胎养胎当作头等大事，照顾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杨昭在皇宫出生后，由杨坚夫妇亲自抚养，祖孙感情融洽。

        和哥哥杨昭对比，杨暕的身材样子明显得到杨广的真传；杨昭的容貌举止，却依稀有独孤皇后的影子，故此深得杨坚疼惜。

        杨昭十二岁就被皇帝封为河南王，可见对其爱重之深。

        杨昭忙行大礼，道：“孙儿叩谢皇祖父天恩！”

        当天，杨广回到东宫，当天就宣布：从今天起，皇太子要斋戒一个月，专注完成《法华玄宗》的最后几卷，为天下祈福。东宫里停止一切歌舞饮宴。

        萧妃望着一脸肃穆的杨广，不知道为何，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爬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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