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凤启的手僵在那里，望向他的目光仿佛柔和了一点。

        单无病见有希望，忙继续把凤启往自己这边拉：“风弟！我和你一见投缘，本就是天生的一对……方才，大哥是见到这女人，气晕了头，才说那些昏话的！大哥说话算话，从今往后，我的就是你的！江南的产业，都归你，大哥心甘情愿……共享富贵！”

        听到这些动情的话，凤启的脸松弛下来，好像在动摇……

        素心在旁边见他说的嘴角起白泡，深凹的双目激动地都要突出眼眶了，鬓角发际青筋暴起，就拿刀子在他的耳朵边割了道口子，挑起几滴血，拿到眼底看了看，说：“哎呀，这个人的血是黑色的……师傅说，一个人说谎时，血就会变黑。表哥，他在骗你。他现下怕死，当然什么都肯。等药效一过，翻脸不认账，定会杀了你……到时候，你还能吃了他啊？男人大丈夫，当断则断！杀了他，所有的家当都是我们的了！”

        凤启看看素心，觉得很有道理，咬咬牙，对单无病说：“单大哥，别怪我……”

        “风弟！不要听她的！我人头担保，决不追究！”单无病急得赤眉白眼，赶快表白：“我答应你，后半生都和你双宿双栖！再也不去碰那些女人！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样，你信我了吧？”

        素心见他说得顺溜，翻个白眼，嘲笑道：“发誓发得那么流利，肯定平时说惯了嘴的！表哥，你千万别信他！人家说：亲生儿不如近身钱。到手的钱才是最实际的！你可别为了他一句誓言，连小命都弄丢了……”

        每次单无病誓神劈愿，说得凤启似乎回心转意，都被素心三言两语又拨回去了，还句句都致他于死地，气得他两眼冒烟。

        凤启看起来摇摆不稳，拿不定主意。

        最后，天已大亮，素心举起刀，说：“表哥，我不和你们啰嗦了！再不杀他就没机会了！”说完，就拿割向单无病的咽喉。

        凤启沉吟说：“嗯……”

        单无病感觉到了刀锋的冰凉，而四肢依然发不出力，多缓一分就会命丧当场，当下把心一横，孤掷一注，低声说：“风弟！这俩帐簿是秦王和单家的命根子，你让弟妹拿了先走，藏起来，这样，我永远不敢加害于你！而且会好好和你们长期合作……你信我的诚意了吧？”

        素心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我要你的账簿何用！还是银两实际！”

        “这厚的那本，和其他的一样，都是放贷的账本，我们用的是别人看不懂的方法来记录的！”单无病瞪大眼说：“黄色薄一点的那本，世上只有两本！我和秦王各一本，是看懂账本的指引！懂了么？你拿着这两样东西，秦王都要怕了你！这里面牵涉到的地方朝廷官员一大串！姑奶奶，你这还不信我？”

        素心问凤启：“表哥，这家伙说得是真的？”

        凤启仔细看过这两本帐簿，根本看不懂，隐约揣摩到这道理，只是不能肯定，现在听他一说，恍然大悟，就点头说：“是这样的。”

        “阿，阿，这还有点意思。”素心缩回刀，眼珠子一转，道：“咱陆家庄和秦王他娘亲独孤皇后交情不轻……嘿！这帐簿既然如此重要，最好还是藏在长安城里，将来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第一时间送到皇后跟前！”

        她歪着头想了想，很满意的样子，对凤启说：“表哥，那我们这次先放过他吧？”

        凤启望望单无病，站起来，背手而立，郑重其事地考虑了一会儿，终于颔首。

        单无病暗自舒了一口气，三魂七魄这才归位。心有余悸地盯着素心看，祈祷这疯女人不要再变卦。今天只要别把命丢了，来日方长，以后慢慢收复失地。

        素心把一块布塞在他嘴里，嫣然一笑，说：“那你就休息一阵啊，再过几个时辰，就没事了。”

        然后，两人收拾了要带走的物件，静静地出去，关好门，还仔细吩咐仆人，单庄主在里面睡觉，千万不可打扰，吵醒了他，后果自负。结果仆人们都远远地避了开去。

        沐浴在夏日的晨光里，清风拂面，早起的鸟儿啼唱婉转……素心和凤启对望数眼，唇边的笑意慢慢扩展，很想放声大笑。不过，还没走出庄园，最好先忍着……

        在出庄的必经之路，忽然一个人从棵大树后闪出来，拦住他们。

        是玉楼！

        只见他穿着青青的布衣袍子，头上绑着同色的发带，怎么看都是个很清爽养眼的少年。凤启见是他，劈头就问：“不是让你们先走吗？怎么还在磨磨蹭蹭！”

        玉楼焦急得不行，眼睛一红，说：“王爷，敏华不肯走！”

        凤启的脸都拉长了，道：“你没跟她说清楚？”说着，急步向着那些女孩的住地走去。

        时间紧迫！这位大姐在搞什么名堂？！

        玉楼在后面紧紧跟着，分辨说：“说了，赎身纸也给她看了，她说，在这里很好，不想走！”

        素心听得也觉奇怪：凤启不是为了她才苦熬了这些日子的么？怎么，事情好不容易摆平了，她倒不要走了！

        凤启冷冷“哼”了哼，再不说话，带着素心和玉楼径直来到一座很大的独立院落前。

        这院落依山而起，青灰色的墙头有绿瓦封顶，婉蜒起伏，墙里头可见绿树成荫，这么早就隐隐传出阵阵悠扬的乐声。大门很气派，要上十多级石阶才能来到门槛前，朱红色的大门上有块横匾，上书斗大的几个字：藏娇阁。

        门前有两个身壮力健的仆妇在弯腰洒扫。

        凤启端出架子，拿出自单无病身上取来的金牌，低低和其中一个仆妇说了句话，两个仆妇忙点头哈腰，打开沉重的大门，延他们进去。

        好一座堪称江南庭院典范的院落！亭台楼阁，水榭曲廊，树影森森随风婆娑起舞，各色鲜花开得绚丽夺目。时时可见有不同年龄少女的身影穿梭其间，乐韵飘飘，暗香浮动，不似在人间。

        在丫鬟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一间很大的豪华练舞房里，正好看到这么一幕：

        一位彩裙飘飘的女子，身材曼妙迷人，举止大方袅娜。她正在教导十多位女孩如何风姿翩翩地走路，如何凝眸浅笑，嘴角该上翘到几分，目光里怎样含情脉脉……她说了段很经典的话，让素心久久无法忘记，她说：“做女人，就是要‘目中无人’，对了，这就是：哪怕你面对着你最讨厌痛恨的人，心里也要把他当成……你最喜欢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在向着你最喜欢的人笑，说话，凝望。只有做到这点，你才是一个最有吸引力的女人！”

        一个眉目俊秀的公子在一旁说：“这叫做：眼中无他，心中有他。前面那个他，是你讨厌的，后面那个他，是你所喜欢的……姑娘们，都听懂了么？”

        这个公子衣着考究，说话间的腔调给人很阴柔的感觉，不过，身上自有一种让人很想亲近的气质。

        然后，是在场的所有女孩，逐一在大地毯上走上段路，停下来，对着那公子笑一笑。他认为过关的，就可以去休息；不行的，继续练。

        这些穿着绫罗绸缎的女孩，个个都是青春妙龄，百里挑一的靓丽。当她们对着那公子含情一笑时，满室生春，连素心都大叹赏心悦目。

        轮到敏华了，就是那夜跳白蝶舞的那个女孩。她一踏出队列，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象牙色的丝裙穿在她身上贴烫无比，既显得她玲珑有致，也突出着她的纯洁无瑕。脖子上戴着串珍珠项链，发出淡淡的光晕；她好看的五官依稀有陈凤启的影子，凤启是冷傲的寒冰，她则属于清澈的泉水。

        敏华如弱柳扶风，在众目睽睽下走了一段路，来到那公子跟前，用她那双雾朦朦的眼睛看了看他，并没有任何表情，可你偏偏觉得春暖花开，冰消雪溶。

        那公子很有风度地抚掌称赞，褐色的眸子盛满了激赏，挥手让她去歇息一阵。

        带陈凤启他们来的丫鬟忙上前，告诉敏华：主人派人来，要见你。

        敏华抬眼见是凤启他们，眼里闪过丝异样的光，缓缓走近。

        凤启低声道：“跟我走。”

        敏华平静地说：“他没告诉你吗？我不走。”她说话时，谁也不看，目光落在窗外的某处。

        凤启压抑着怒火，道：“这可不由得你，你必须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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