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素心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暗暗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赶紧离开山庄！

        杨广原本立刻就要离开山庄的，不过，陆国栋和陆仲荣异口同声地挽留他多留一天，一来参加今天夜里陆素兰的订婚宴——比武招亲的规矩就是这样，赢出者当天就与招亲者定下婚约，择定吉日，然后成亲。

        二来他们不放心晋王的伤，而在这方圆千里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大夫和更齐的药了。

        杨广心灰意冷，是去是留都不上心。陈浩南任强等人怕再出意外，就答应暂时留下，但是因为晋王脸上有伤，所以并不会出席陆家庄的酒宴。他们会派人到苏州驻军请调一支军队来保护晋王，等军队一到他们随时会离开。

        陆国栋等也不敢太勉强，连忙清出一处清静的别院，让杨广及其属下到哪里休息，等候军队的到来。

        黄昏时分，陆家庄的人来往忙碌着，在为订婚宴作准备。

        杨广在一间守卫严密的厢房里静坐。夕阳自窗户射进来，细细的灰尘在光线中飞舞，室内显得越发静寂。

        一个小厮在门外被侍卫们挡住了，小厮说是奉陆庄主之名给晋王送茶水的。不多久，那小厮便进来了。

        杨广的额脸虽然涂上了膏药，可是依然赤痛非常，正在默默调息。

        那小厮放下茶水，并没有退出去，而是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王爷，请王爷带我走！”

        杨广抬起眼，光线并不是很好，那小厮的脸面看得不是太清楚，大约是个瘦瘦的小子，鼻子高直，眼睛很亮……他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人。

        嗯？他心中一动，这眼神，这声音……那种很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那小厮被他打量的心中发毛，就笑笑说：“王爷，我不能嫁给那个人！请王爷帮帮忙！”

        “噢，你就是陆家的小姐？招亲那个？”杨广恍然大悟。

        那小厮点头，指指东面，低声说：“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和那人定婚约了！我非要离开这里不可……”

        杨广不解：“你们当初办这比武大会，就该想到会是这样的啊，谁赢了就嫁谁，哪里能如此儿戏？！你跑了，让陆家庄如何交待？”他自己是个重承诺的人，并不能接受这种反反复复的行为。

        素心急得一额汗，要不是山庄守卫森严——进出的人都被多方盘问，山庄周围连个狗洞都被封密了。她自己早开溜了，才不用来求他呢！

        这时，任强在外面禀告说：“王爷，桂大人派来的护卫军已经到了，还有，王妃派来给王爷送信的人正也在桂大人那里，听说是有圣旨，请王爷尽快到苏州！”

        杨广道：“好的，我们这就离开罢，你去跟陆庄主道个歉，我们马上就走。”

        等任强退下，他才说：“对不起，陆小姐，你的忙，恕我无法帮了。”也许这位小姐真的曾令自己心动过，可是，带人私奔的事，他杨广是无论如何不会做的！

        素心怕陆庄主知道晋王要走，肯定要来送行的，她情急之下拉着杨广的衣袖，恳求说：“王爷，我真的不能嫁给那个人，现在进出山庄的人都要庄主的手令……王爷……”

        听到她的软语相求，还有那双似曾相识的眸子……杨广心软了软，不过他很快定定神，摇头道：“陆小姐，我不能做这样的事，你不想嫁此人，该去和令尊商量。”

        太子连派人刺杀自己的事都做得出来，谁知道是不是还有出“美人计”在上演？不可不防啊！

        掐算着陆庄主也快来了，再不说服他就来不及了！素心迫不得已，只好用回自己的嗓音说：“阿磨大哥，两个男人怎么成亲呢？”

        阿摩是杨广的乳名，知道的人并不多；能把阿摩和大哥连起来称呼杨广的世上唯有素新而已！若有外人在，素新就不会如此称呼他。这个人，为何会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难道……？

        杨广眼中寒光闪过，他反手捉住素心的手臂，冷冷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素新！”她笑道：“阿摩大哥把我忘了？真的陆小姐已经和谢雪楠那无赖跑了！你再不肯带我走，只怕梅花剑客非宰了小弟不可！”她捋起袖子，把杨广送的护臂给他看，以作明证。

        杨广只觉得匪夷所思，他骇笑道：“你，你在搞什么名堂！”难怪自己对这个“陆小姐”一见如故，还居然患得患失了一场！原来是这个小子在捣鬼。

        又是黄昏。

        一条通往南方的官道上，百余轻骑正踏着橘黄色的夕阳缓缓而行。

        大道的两旁一边是连绵不绝的青山，另一边有条蜿蜒东流的河。河边有人家，此刻正炊烟袅袅，和天上的归鸟相映成趣。

        杨广银鞍白马，穿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头戴玉冠，没有更多的装饰，却已令人见之忘俗——尽管他的额头脸上还有几道浅红色的疤痕。

        他旁边有一个侍卫，骑着匹棕色的马，黑色的侍卫帽子下一双顾盼灵动的眼睛，总在浅笑的嘴唇线条柔和，显得和其他侍卫与众不同。

        这个侍卫正是从陆家庄里脱身出来的素心。

        那日杨广给她弄来身侍卫的服饰，把她混在众多侍卫里带了出山庄，总算逃过一劫，至于陆家庄的订婚宴上缺了准新娘子，会闹得怎样天翻地覆，他们可是无暇顾及了。

        他们去到苏州府衙，见到从江都赶来的家丁天顺，才得知杨坚要派杨广到南康前线一事。于是连忙率百余名侍卫，换上好马，日夜兼程，直奔岭南。

        一路上素心向他说了谢雪楠和陆素兰的事，至于自己如何被谢家两姐妹看上眼，硬逼着自己扮成陆素兰的经过更是说得活灵活现，不但杨广听着笑岔了气，连同一旁的任强，陈浩南等侍卫们也笑得几乎堕马。

        自此每到吃饭时间，任强等人总是给素心叫很多的饭菜，说要把素新兄弟养养胖，这样以后就不会再被人逼着扮女子了云云。

        素心一笑置之。

        此刻南国的天空上，东边还是美丽的天蓝色，西方落日处却是满天绚丽的彩霞，深深浅浅的紫色，红色，橙色，黄色……

        杨广在马上极目远眺，自自然然地即兴吟了首诗，一旁的素心听不真切，就问：“大哥，可不可以大声点？这么好的句子，听不清就可惜了不是？”

        他回过头来，笑着说：“不过是一时感触而已，不值得记在心上。”

        素心道：“我只听到，什么流水，什么销魂？哦，大哥想王妃了？”

        杨广彻底藐视她，“哼！你到底有没有读过书？懂不懂什么叫意境？粗人！听好了！”他总算肯念一次给她听了：

        “寒鸦飞数点，

        流水绕孤村。

        斜阳欲落处，

        一望黯消魂。”

        念完了，半响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反应。他有点诧异，回头道：“我难得做首诗，你听完了，给点表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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