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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三伏盛夏的天, 院内秋千已搭好, 侧院里头的葡萄藤攀满整座藤架。

  晌午,正是日头最大的时候。

  苏锦萝坐在朱窗前,黑油油的头发, 髻发周围小簪齐插,斜戴一支茉莉小簪, 排草梳儿后压。一对珍珠坠儿,身上一件绢纱湘裙, 腰上一条汗巾儿,下头一条红纱绫裙。

  她晃悠着一双腿,偷眼觑看正在木施前褪衣的陆迢晔。

  因为上早朝的缘故,所以陆迢晔穿的尤其整齐。里三层外三层的套了好几件, 一路回府,即便马车内置着冰块,他脱衣时, 最外头的蟒袍也已经汗湿了。

  后背处的素白中衣上湿漉漉的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明远早就备好了香汤在净室。

  苏锦萝已沐浴完毕,陆迢晔拧着眉头,转身步入净室。

  见人走了,苏锦萝这才缓慢松下一口气。

  她掰着手指头, 身旁雪雁端来凉茶,玉珠儿捧着冰西瓜。

  “王妃, 您昨日到底去哪了?王爷都急坏了。一晚上没睡, 光顾着找您了。”

  苏锦萝垂眸, 穿着绣鞋的小脚晃了晃,面露心虚。

  雪雁见苏锦萝不说话,便压低声音道:“王妃您知道吗?昨晚上安宁公主府出大事了。城阳郡主她……被玷污了。”

  “什么?”苏锦萝猛地一抬头,双眸瞪大。

  “还有文国公府的方婉巧也不知所踪。”玉珠儿接道。

  苏锦萝想起昨日里方婉巧的模样,应当与她一般,也是中了药了。如今还未寻到,怕是凶多吉少……“城阳郡主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婆子在假山石洞里头发现的,现下闹得沸沸扬扬,太后盛怒,要彻查此事。王爷今早上进宫,应当就是被太后留下来说这事了。”

  苏锦萝大胆推测。昨日里除了她,方婉巧,还有城阳郡主都中了那药。到底是何人所为?难道只是为了偷香窃玉吗?

  苏锦萝一阵后怕,她觉得,如果没有方淼救自己,那她的下场定不会比城阳郡主好上多少。

  净室门口,陆迢晔洗漱完毕,湿漉着头发径直走到苏锦萝面前。

  雪雁急忙搬了实木圆凳来。

  陆迢晔穿着中衣落坐,眉目清冷,上身半湿,显然洗的有些匆忙。黑色长发未卷,搭在后背,滴滴答答落着水。

  “说。”男人紧抿着唇瓣,面色不好。他吃一口茶,声音带着冷硬。

  苏锦萝被吓了一个哆嗦。她绞着一双手,低头,嘟嘟囔囔的道:“说,说什么呀……”

  “说昨日的事。”

  “好像,是被人下了药。”苏锦萝的脑袋越来越低。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里,到底有没有被人碰过。

  “还有呢?”男人的声音越发冷。

  苏锦萝突兀觉得有些委屈。她哽咽着喉咙,眼眶泛红,豆大的泪珠砸在绢纱湘裙上。抹了一把脸,小脸脏了,却止不住眼泪,噼里啪啦的掉的愈发欢快。

  男人叹息一声,伸出双臂将人揽进怀里。

  苏锦萝靠在陆迢晔胸前,湿润的热泪浸透入中衣。

  “哭什么?”该哭的可是他。

  苏锦萝吸着鼻子,声音嗡嗡。“你凶我……”想起昨日里的惊险,再想到陆迢晔那冷冰冰的态度,苏锦萝愈发觉得委屈,哭的不能自抑。

  纱窗开着,但却闷得让人透不过气。苏锦萝使劲吸气,闻进鼻子里的却是一股濡湿的冷梅香。她刚刚虽沐浴过,但一哭,身子一热,又汗津津的。

  头顶男人叹息一声,抚着她的脑袋,低头,抬起小妇人的下颚,露出那张哭的红通通的小脸。

  薄唇从头顶落下,在眼睑处辗转反侧,含住那不断涌出的热泪,尽数吞入口中。

  苏锦萝颤了颤眼睫,纤细的身子被男人一用力,就揽到了身上。

  纤细后背抵到纱窗,印出女子身形。腰间汗巾掉落,绢纱湘裙松垮。

  苏锦萝惊呼一声,使劲的抓住陆迢晔的肩膀,“这里,不行……”纱窗正对着院子,窗下芭蕉绿叶,穿廊鹦鸟。时不时的还有丫鬟、婆子行走路过。

  一把打下芦帘,陆迢晔将人压上竹塌。

  榻上原本盘踞着的香香和奔奔惊惶逃窜,苏锦萝重重摔上去,竹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响。

  炙热的呼吸压着门面上来,男人动作有些大,苏锦萝疼的一哆嗦。

  “你,你弄疼我了……”

  “忍着。”

  廊下,鹦哥扇着翅膀,颠颠的啄鸟笼,“哒哒哒”的欢快愉悦。

  ……

  晌午的日头大的很,到了申时,乌云压顶,雷云轰轰。

  一阵夏雨来的很快,让人猝不及防。

  苏锦萝被陆迢晔揽着,躺在锦帐内。帐帘开了一半,小妇人绯红着一张脸,朦胧着一双眼,显然累极。

  陆迢晔卷着指尖发丝,触到那截白腻脖颈,沾着香汗,绯红软滑。

  “超标了。”

  “嗯?”苏锦萝迷迷糊糊的应一声。反应过来后小腿一蜷,立时把身上的纱被给蹬开了。

  刚才这厮说什么?

  “方才都要托不动了。”一路从竹塌上将人托到锦帐内,男人尽了幸,可怜苏锦萝被颠的不知所云。

  “……我,我这是自然生长的结果。难不成还能按着那画屏里头的美人图长?”白嫩指尖一扫,透过锦帐落到寝室内立于几案侧的画屏。“你为何将我的素娟屏风换成这美人图?”

  “日日瞧着,兴许能长的好看些。”陆迢晔撑着下颚,斜靠在榻上,垂眸看向苏锦萝,露出一抹笑,眉梢眼角,皆是餍足。

  苏锦萝憋气,她看到几案上摆着的紫葡萄。起身,软着腿儿走过去,猛地朝陆迢晔扔过去。

  男人偏头避开,那颗紫葡萄“咕噜噜”的滚在纱被上。

  苏锦萝又扔一颗,陆迢晔张口,正好入嘴。

  “正觉着渴呢,王妃真是贴心。”陆迢晔一舔唇,将那颗紫葡萄脸皮带籽的吞进去。

  噎不死你!

  “那你就自个儿吃个够吧。”苏锦萝一抬手,将那一盘紫葡萄,尽数朝陆迢晔砸了过去。

  紫葡萄漫天而下,一些被锦帐挡在外头,一些砸在陆迢晔身上。男人面色不变,只拨开面前的紫葡萄,捻了一颗在手里,然后翻身下榻,走至苏锦萝面前,捏了捏她的脸,将那颗紫葡萄给她塞进嘴里。

  “消气了?”

  苏锦萝嚼着嘴里甜滋滋的紫葡萄,吐出皮来,声音软绵道:“你也不给我剥了皮。”

  陆迢晔低笑,将人揽进怀里,吩咐丫鬟进来收拾。

  苏锦萝去净室里擦了擦身子,出来的时候就见几案上摆着一盘剥好的紫葡萄。

  男人坐在槅扇前,正在擦手,原本白皙的指尖被紫葡萄汁染了色,有些擦不掉。苏锦萝接过来,握住陆迢晔的手,小心翼翼的替他将指缝中的汁水擦去。

  “我听说,城阳郡主的事了。”苏锦萝坐过去一点,犹豫良久后道:“我觉得,昨日的事,应该不是凑巧。”

  陆迢晔眸色一沉,低应一声。“嗯。”

  “你是怎么想的?我觉得是后花园子里头的那碗茶有问题。”苏锦萝歪着小脑袋细想,“方婉巧吃了那茶,与我一般,身子不适。她先走,我后赶过去,却已经寻不到人……”

  说到这里,苏锦萝担忧道:“方婉巧的人寻到了吗?”

  “不知。”陆迢晔擦罢手,突然抬眸看向穿廊处。

  那里,走来几个宫婢,在最前头的人,是一个小太监,唇红齿白的低着脑袋,步子有些急,苏锦萝瞧着有些眼熟。

  小太监被明远拦在外头。

  “福缘公公。”

  福缘笑应,面色却不大好,他贴耳与明远说话。

  明远原本笑眯眯的脸色也是一僵,直转身往屋内来。

  “爷。”

  陆迢晔一抬手,起身,领着明远往屋外去。

  苏锦萝趴在槅扇边,神色奇怪的看着这三个人。片刻后,陆迢晔神色怪异的往苏锦萝这处看过来。

  苏锦萝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一颗心揪起来。

  福缘穿过两人,进到屋内,行至苏锦萝面前,双手交覆于前道:“王妃,太后有请。”

  ……

  苏锦萝穿戴整齐,坐车入宫。

  一路上,陆迢晔都没有说话,他阖目坐在自己对面,双手搭在膝盖上,指尖轻动。

  照旧去了寿康宫。

  宫道上,陆迢晔走在前头,苏锦萝跟在后头。身侧宫娥紧紧跟随,面无表情的模样跟这座巍峨却森冷的宫殿似融为一体。

  苏锦萝快跑几小步,伸出小手勾住陆迢晔的指尖。

  陆迢晔动了动,握着苏锦萝的手,声音清冷道:“莫怕。”

  寿康宫前,真宁公主正被乳母抱出去。她趴在乳母肩膀上,看到远远行来的陆迢晔和苏锦萝,蹬着一双小腿到落地。

  乳母没法子,只得将人放下。

  “四叔。”真宁公主跑到陆迢晔面前,仰头道:“城阳郡主来了,太后不开心。红绫说了两句话,太后就让乳母将我抱出来了。”

  “嗯。”陆迢晔点头,摸了摸真宁公主的小脑袋,道:“去吧。”

  真宁公主犹豫的看向苏锦萝,小脸上扬起一个笑。“四婶子别怕。”

  苏锦萝一怔,点头。城阳郡主,来了?

  真宁公主欢快的去了。

  寿康宫门口候着一个老嬷嬷,见人来了,引着陆迢晔和苏锦萝往内去。

  先前来时,苏锦萝觉得寿康宫虽看着肃清,但却没有今日那么阴冷。整个宫里的宫娥、太监,就跟脸上被刷了白漆似得,战战兢兢的连呼吸都是数着来的。

  终于入殿,太后却是不在。

  苏锦萝和陆迢晔被晾在里头,也没宫娥来上茶,等了半刻,太后终于姗姗来迟。

  先前见人,太后虽一副雍容华贵之相,但尚算慈眉善目。今日的面色却拉的极不好看。

  “城阳的事,都听说了吧。”

  “是。”陆迢晔拱手行礼。

  苏锦萝慌忙也跟着行万福礼。

  有宫娥上前,给陆迢晔端来坐凳。

  苏锦萝站在陆迢晔身边,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太后坐在首位,目光如炬的看向她。

  “王妃,你昨日也在安阳公主府?”

  “是。”苏锦萝点头。

  “听说王妃贪食雪花酿,闹了肚子,昨晚是在安阳公主府宿下的?”太后又道。

  苏锦萝看一眼陆迢晔,男人坐在那里,神色安详。

  “是。”苏锦萝咬着牙道。

  太后颔首,身旁有宫娥端着漆盘,捧出一物。“这是今日,从你宿的客房内寻到的,王妃可识得?”

  苏锦萝蹙眉想了想,然后摇头,“应当不是我的。”她说的不确信,因为不知道雪雁和玉珠儿有没有将东西收拾干净。

  “王妃可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太后似乎对苏锦萝说的话并不关心。

  苏锦萝继续摇头,心口“砰砰”乱跳。

  “是药。”太后拔开白瓷**的堵塞,有宫娥抱了两只猫儿来。闻了那白瓷**里头的东西。不消片刻,两只猫迅速纠缠到一处,被宫娥拆开,又抱远了。

  凄厉的猫叫声回荡在肃静宫内,直听得苏锦萝汗毛倒竖。明明是三伏天,她却觉浑身发凉。

  陆迢晔转头,看到小妇人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他起身,欲说话,被太后制止。

  苏锦萝咬唇。她大致能猜到,太后唤她来,是什么意思了。太后怀疑,城阳郡主身上的药,是她下的。

  “那王妃又知道,文国公府的方婉巧现在何处?”太后又道。

  苏锦萝僵直着身子,继续摇头。

  “在本宫这处。”太后又从漆盘上拿起一柄扇面。素绢扇儿上头的香甜味道已无,但隐约可从边缘绣缝中找出残沫。

  “听闻那日里,王妃是与方婉巧在一处的。”太后扔下那柄素绢扇儿,木制的扇柄砸在漆盘上,发出闷响。

  苏锦萝身子一颤,伏跪于地道:“是。可这药,臣女确不知为何会在臣女住的客房内。”而且那日里,她也中了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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