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寒夜
我是被一阵手机的铃声吵醒的，后面三个人的座位只坐了我和肖毅然，略显宽绰，睡着以后全然没了顾忌，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滚到了他的怀里。
我上半身全都压在他的大腿上，最要命的是一只手，竟然还扯着他胸前的衣服，恐怕是车子太颠，下意识要拉着东西怕自己掉下去吧。
其实我根本就不会掉下去，肖毅然的一只胳膊环住了我的脖子，把我结结实实地揽在他的怀里，他正用闲着的另一只手拍了拍前面副驾的张志刚。
张志刚也睡着了，被肖毅然拍醒，立即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马上接了起来，压低了音量和对面人说话。
我被自己无法控制的睡后品行彻底击败了，以前只是觉得恶梦多一些，秋执那个家伙偶尔出来捣乱，后来发展成莫名其妙地梦游，现在倒好，竟然闭了会儿眼睛就滚到别人的怀里，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不会怀疑我是故意的吧。
我根本不敢让他发现已经醒了，悄悄地松开了抓着他衣服的手，毛衣原本熨贴地裹着他精壮的胸肌，现在被我揪得乱糟糟的一团，我只好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鼻子里全是他身上的气息，那么清新，那么熟悉，大概是这种味道让我安心吧，我才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靠过来。
我正不知所措，浑身冒着虚汗，车子停了下来，目的地到了。
叶雨泽和张志刚已经开门下车了，我却还在考虑让自己以什么样的姿态醒过来。
耳边传来肖毅然低沉的嗓音：“好了，他们都下车了，你就别装睡了，我胳膊和腿都麻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醒了，这真是太窘了。
我赶紧爬起来，抬头迎上肖毅然清澈的眸光，他的眼神温暖深沉，装满快要溢出来的宠溺，我的心竟然跳少了好几拍，脑子里一片凌乱，赶紧低头躲开他的注视。
我快速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肖毅然伸出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想要帮我理一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我下意识地脑袋偏了一下，他的手也很自觉地缩了回去。
我无意识地抬头，车子驾驶位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袍的影子，瘦长苍白的手指用力捏着椅背，眼眸如同深潭的水，荡着清悠的波纹。
秋执这次成功地吓了我一跳，我伸食指试探着去碰他的手，就象戳破了的肥皂泡，秋执身影晃了一下，一下子融入空气中。
我转头看着肖毅然，他歪头不解地盯视着我，可能是弄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动作，也就是说，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到秋执，那秋执到底是什么？纠缠不休的鬼？还是守护我的精灵？
我突然冷静下来，肖毅然会不会以为我在诱惑他？鉴于我们纷繁复杂，我却一无所知的另一段情感，我说了一句很煞风景的话：“不好意思，下次我再这个样子，请你推开我。”
肖毅然愣在那里，我面无表情地推门下车，冬日的冷风立刻灌了我一个透心凉。
车子停在秀山矿的大门口，叶雨泽站在车前正和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察聊着天，见我走了过来，连忙给我介绍：“这位就是秦所长。”
然后又对秦所长说：“这丫头是我们局的特别顾问，一位很厉害的刑侦画师，你可别因为岁数小就轻看了她，听说前不久的断臂杀人案了吧，二十四小时内抓到凶手，全靠小冷出神入化的凶犯肖像。”
叶雨泽说起我的事，面带着骄傲，我实在是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打断了他，伸手和秦所长握了握：“秦所长，别听叶雨泽替我吹嘘，根本没那么神，全是他们这些刑警出生入死夜以继日地工作，那个案子才能顺利破案的。”
秦所长郎声道：“早就听说了，市局出了个能画骨的高手，今天我帮了你们，改日要是有需要，还请小冷同志能给老秦个面子。”
“秦所长开口，我赫小冷有求必应。”我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
肖毅然下车的姿势有点别扭，站在车门旁活动着手脚，肯定是麻得太厉害，一时间走路都困难。
张志刚就站在我对面，努力憋住胸口的闷笑，我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是我的眼神太寒凉了吗？他的笑立刻凝固在了脸上，略显吃惊地看着我。
叶雨泽又给秦所长介绍了肖毅然，肖毅然回古城时间不长，和秦所长也是初次见面，本应客套了几句，可他却一脸的冰霜，就连和秦所长握着的手，都明显带着应付。
已经是后半夜了，四周漆黑一片，隐约看见远处一座座黑乎乎的岩石山。
秀山矿大门里面传来脚步声，手电筒亮光由远及近，几个穿着保安服的人出来了。
秦所长冲着来人的方向喊道：“是保卫科的方科长吧，老秦又有事来麻烦你了。”
方科长四十岁左右，有些发胖，一边应着，一边伸出了手：“这不接了电话就赶紧出来迎接嘛！我们矿长参加一个全国煤炭行业的会议，走了三天了，特意安排我来配合市局领导的工作。”
秦所长给大家一一做了介绍，然后对肖毅然说：“肖队，我明天还有个很重要的会，没法陪着你们了，有什么事找方科长，我就先走一步了。”
我觉得是肖毅然刚才的表现太冷淡，以至于秦所长有些误会了，所以才会把我们扔在秀山矿，自己开车走人了。
我心中略感不安，虽然平日里肖毅然表现得极为冷静，但至少已经有两次，他的情绪被我左右，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方科长带着我们进了矿区：“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先给你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肖毅然点了点头：“也好，麻烦您了方科长。”
方科长看了我一眼：“我们这里连个女宿舍都没有，这位女同志就去黄婶家吧。”
我倒没什么可挑剔的，跟着保卫科的一位同志去了黄婶家。
黄婶在矿食堂负责面案，不忙的时候涮碗收拾卫生，他丈夫也是矿上工人，两个人就住在食堂后面的三间房子里，她在古城上班的女儿小巧休班，也在家，黄婶安排我和小巧住一个房间。
房间布置很简单，白墙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物，小碎花的窗帘，两张木板床，床头有个半米多高的柜子。
我的到来惊醒了小巧，她也不睡了，坐在床上和我大眼瞪小眼。
来的时候睡了一路，再加上脑子里一直回放让人心跳的一幕，此时我倒不怎么困了，就和小巧聊了会儿天。
小巧二十初头，模样清秀，颊边两个细小的酒窝，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她说她在古城一个饭店当服务员。
说着话，小巧从挂在椅背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烟盒，还有一只白色苹果7，纤长的手指熟练地夹了一只烟出来，抽出塞在烟盒里的火机，已经点燃了才问我：“不介意吧。”
我摇了摇头，其实觉得这样一个模样清纯可爱的女孩，要是不吸烟画面会更和谐一些。
她把打火机塞回烟盒，烟盒和手机一起放在了枕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圆圆的烟圈。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小巧赶紧掐灭了烟，手在面前胡乱挥一挥，跳下床跑去开门：“幸亏刚吸了一口，一定是爸爸回来了，被他发现我吸烟就完蛋了。”
我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小巧跑到外面，迎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黄婶披了件衣服从另一间屋子探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满道：“这都后半夜了，怎么才回来？肯定又去打麻将了，整天输输输，工资都拿去添补别人家了，怎么说都没记性。”
“通风的电机出了点儿故障，队长让我去看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都三缺一快一个礼拜了，打什么麻将。”男人一边把外套挂在门边，一边支使着小巧去给他打洗脚水，这才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我。
我冲着男人点头笑了笑：“借宿一夜，添麻烦了。”
男人一脸无所谓：“家里又破又旧的，你不嫌弃就好。”
既然黄婶的老公回来了，我也就知趣地退回房间去，不过他们接下来的一番对话，让我在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孙小红那个狐狸精还没回来啊！”
“别狐狸精狐狸精的，你们这些娘们儿，就会成天嚼舌根。”
“我说她你心疼了，她不就是个狐狸精吗？跟陈大成、李四都有一腿，至于你嘛……”
“孩子放假在家，家里还有外人，你能不能嘴上有点儿把门儿的？”说完，男人向我的房间这边看了一眼。
我赶紧回屋躺下，直到天边发白才迷糊着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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