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总有一天
天子之怒。
满殿跪着的人，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为江佑说半个字的情。
刘阔使劲磕头的声音，错落回响殿中，一声一声，似能砸进人的心底。此刻，想必那怀疑的种子，也随着磕头声，在皇上的心里埋下。
忽然，原本一言不发的江述，头重重叩地，说道：“请父皇明察，大哥忠君之心，儿臣可用性命担保。”
皇上怒不可遏地看着江述，道：“述儿，此时此刻，你还要为他求情？”
大殿里一时鸦雀无声。
而江述，却抬起头，直视皇上的目光显得坦荡而诚恳：“儿臣在猎场布置许久，从未发现猎场有异样。刘阔虽为太子亲信，但是又怎能擅闯皇家猎场，做出这诸多算计，还望父皇明察，莫使大哥蒙受冤屈。”
皇上闻言，似也有所疑虑，抿唇思索片刻，又向刘阔问道：“述儿说的不错。刘阔，朕要你如实将这件事的始末，说个清清楚楚。若有半句虚言，朕会叫你和你的家人，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阔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脑门上还留着刚才重重叩首时的红痕，他的声音无比肯定：“陛下，奴才无论如何也不敢冤枉太子！现在本就是冬日，猎场即便有狼，也不可能成群出现！是太子，他为了引出狼群，让奴才将许多装满鸡血的陶罐，分别埋在猎场里的不同地方。日子埋的久了，血腥气就能引出狼群！陛下！若没有太子的腰牌，奴才如何能进得去猎场？！猎场守卫皆可作证，奴才这段时间每每进入猎场，都是出示的太子腰牌啊陛下！”
苏卓凝这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江述看似为太子求情，其实反而跟刘阔一唱一和，真正坐实了太子的罪名。
果然，皇上闻得此言，刚刚才稍微平息的语气，又重新恢复了那无法抑制的满腔怒意：“果然是布置的滴水不漏！不愧是朕亲手教出来的好太子！这一番布置，真是让你费心了！”
“陛下，奴才不敢说谎！太子曾告诉奴才，今日就算不能伤到陛下，也可以嫁祸给平王！这样一箭双雕的筹谋，奴才蠢笨，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奴才跟随太子多年，一直愿意为太子出生入死，只是这一次……奴才即便拼上自己的性命，拼上全家的性命，也要说出实情……否则，奴才就算做了鬼，也是一只不忠不义的鬼，也是要被天诛地灭的啊！”
此言一出，太子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向那无比陌生的昔日亲随，冷声说道：“刘阔，本宫自问待你不薄，却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被你这般出言构陷。”
刘阔立即做出一副无比痛心的模样：“太子殿下待奴才的好，奴才都知道！只是人生在世，三纲五常是必须要守的！君为臣纲，奴才食君之禄，不敢悖逆！”
太子再不去看刘阔，而是向皇上坚决地说道：“父皇，儿臣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刘阔跟在我身边，必然是自己偷取的腰牌！请父皇相信儿臣！”
“太子啊太子，事到如今，你要朕怎么再去相信你？”皇上的怒意这一刻全变成了称孤道寡者的孤独悲凉，他的目光扫过殿内一圈人，道，“一登九五，六亲情绝，原来，竟都是真的……”说完，一时急怒攻心，晕倒在勤政殿的台阶之上。
原本静寥的勤政殿，在这时候，乱作一团。
“陛下！”“父皇！”“来人啊！请太医！”
苏卓凝只能眼睁睁看着，江述站起身冲上前去，先吩咐宫人去请太医，又命人将太子和刘阔分别关押进牢狱中。一步步井然有序地发号施令，江述平静的面容里，已经看不到半分的担忧和不安，仿佛刚才那个为太子求情的诚挚少年已经不在。众人不敢违逆，皆任江述差遣。
接着，江述忽然看向苏卓凝，淡淡命令道：“郡主今日受惊不浅，来人，将郡主妥善护送回郡主府。郡主的安危重要，没有本王的吩咐，就在府中好生静养吧。”
……
皇上昏迷的第三日，也是苏卓凝在自己的郡主府里，被看似保护实则软禁的第三日。
而这一日，江述终于来到了郡主府。
这三天的时光度日如年，苏卓凝心无宁日，除了祈祷什么也做不了。唯一值得稍微庆幸的是，林议伤势被稍作处理后，也送来了郡主府，总算有所好转，想必只要在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右手也能恢复如初。
再见江述，她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之下。
他只带着赵启望一人前来，面容明润，举手投足仍是那派清风皓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见到苏卓凝的时刻，露出了如沐春风的微笑：“卓凝。”
苏卓凝原本坐在院中读医书，便读的不大安宁，此刻见到江述，一时竟然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礼貌上，她应该行个礼。可是感情上，她这时候真的做不到。
沉默半晌，苏卓凝最终能说出口的，却是一句无比平静的话：“在猎场没能要了我的命，很失望吧。”
她的陈述直接了当，让人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感受不到。
江述听到这一句，笑容敛去，走上前两步，坐在了她身旁的石凳上：“无论你信或不信，我都要告诉你，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你的性命。”
苏卓凝闻言，经不住冷笑一声：“如今来对我说这样的话，着实没有必要。倒不如将时间省出来，去忙你的功名大业。”
江述感受到她言语之中的讽刺，一向温和的神情也有了缺口，“我不愿解释这许多，你既然知道如今的局势，就应该知道，我已经没有骗你的必要。”
苏卓凝闻言，不再答话，将目光也移向别处。
“卓凝，弃我而去的人，是你。”江述的眼里竟有几分沉郁之色，“为什么？”
这个问题，她知道江述迟早会问的。
而她的答案，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平王殿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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