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两只汪
这一觉，胡桃睡得并不好，甚至还很难受。
八月中旬的燥热让胡桃出了一身汗，她忘了开窗户，又因为感冒刚好，空调也不敢多吹，胸口闷得格外厉害。
在一阵又一阵的嘈杂声中，胡桃最终还是放弃了赖床。
大清早的，隔壁居然就开始装修了。
咬着牙刷胡桃心里憋闷的厉害，把家搬得这么声势浩大，也不知道隔壁会进住什么样的人。
把口中的泡沫吐掉，胡桃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看了看镜子里一脸憔悴的女人，胡桃干瞪眼了一会儿，渐渐地失去了看镜子的兴趣。
22岁，皮肤变得越来越差。
一熬夜就爆痘，肤色也蜡黄蜡黄的，找不到18岁的年轻感。
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开始成为以前嫌弃的老阿姨了。
把一切打理好，胡桃嚼着苹果，打开手机翻了翻微信列表。
无视掉最近刚收的小女徒弟问她几点上线玩天空炫舞的消息，找到编辑的对话栏后，想了想，还是转而去手机通讯录里，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胡桃大学毕业后就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看着身边的同学选择争破头抢一个平平凡凡的岗位，坐着永远拥挤不堪的地铁，吃着难吃的地边摊和盒饭，跟一帮年纪小的领导鞠躬哈腰，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另一条出路——自由职业者。
起初这条路艰难的很，没有人支持她，也没有任何关系可以帮她，她一度和父母断绝了关系。
她自己摸索，从贴吧写到网站。第一次什么都不懂，被人骗着签了约，生生折腾掉她的写作兴趣。
她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误的，一直以来都不幸运的她可能还是适合跟那些人一样，过普普通通的生活，直到死。
还好她辗转中遇到了现在的编辑。
一个看中了她的文笔，拉她入伙的老油条。
虽然每个月只有一两千，但是作为在B市自带房子的家里蹲，她还是坚强地活了下去。
每天看着粉丝留言的日子，填补了她孤单一人的生活。
她不怕孤单，她只期望在这样的日子里完成梦想。
——成为大神，有一天能出书、出电影电视剧，一跃成为富婆。
让以前所有怀疑她的人刮目相看。
就这样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现在却看起来离她越来越近。
编辑让她修改以前的文章，听说有杂志主编看中了她。
“桃子，那个新夏杂志的主编说，在你家楼下的茶馆等你。”
“加油，你能行的。”
编辑接通了电话，鼓励了她一番。
胡桃深吸了一口气，吹了吹刘海。
拿好钥匙和手机还有包包，走出了家门。
锁门时，她摸了摸自己眼皮下方的黑眼圈。
回来买一包眼贴吧，就当是为自己的形象加点分。
******
楼下的茶馆依旧冷清。
找到素未谋面的主编变得十分简单。
胡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装，确定没有任何误差后。
拿出包里被焐热的打印稿，慢慢走向了对方坐着的位置。
女人犀利的视线向她看来，胡桃也趁机上下打量了她。
白色的衬衫，一字裙，精致的妆容，标准的白领姿态。
在看到她时，礼貌僵硬的微笑，上挑高傲的眉眼。
胡桃内心叹了口气。
看来，是一场硬仗。
“您好，桃子作家是吗，很荣幸看到你。”
胡桃伸出手扬起嘴角：“你好。”
在坐稳后，胡桃点了杯加冰红茶，喝下第三口的时候，主编进入了正题。
“关于你以前那篇小说在我们杂志上出版的事......”
胡桃知趣地把一直握在手上的稿件推到她面前：“是的，我又重新修改了一下，特意打印出来跟你看看。”
“哦，不忙不忙。”女人端起茶杯，笑了笑。
“我今天是来认识一下一个优秀的作者的，而不是来探讨作品的。”
胡桃：？
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让胡桃越发紧张，摸不透这个主编到底是怎么出牌的。
两人喝着茶聊了好长一段时间，主编也没有提任何一句关于杂志出版的事。
当主编起身准备离开，胡桃条件反射地站起来送她。
看她当真不加留恋，胡桃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个关于我的作品在贵公司杂志出版的事......”
“我会后面跟你联系的。”
女人离去的背影走远，胡桃把没有被翻看过的稿子重新拿回来。
嘴角上翘，露出一丝讥诮来。
什么联系。
她看多了这种圆滑的社交。
真的对她修改过的作品感兴趣，怎么会翻都不翻一下？
果不其然，前脚还没有离开茶馆，她就收到了自家编辑的短信。
“抱歉桃子，对方似乎是早已签了另一个新人作家了。”
胡桃抿了抿唇，回复了一个好。
走出茶馆把废了一晚上心血的稿子扔到了垃圾桶里，与转身的动作一气呵成。
果然，还是去买眼贴吧。
早就知道自己很丧了，她没有多难过。
玄不改命氪不救非，一向是她。
写文这么久，连个新人都比不过。
她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了。
******
她住的小区不大，只有一家超市。
超市虽小，但五脏俱全。生鲜品，家居用品，化妆专柜，零食区，甚至里面的设备很新颖，不用排队就能扫码付费走人，所以人流量还不小。
胡桃谢绝了导购的指引，捡了一板最便宜的眼贴，付了钱便走。
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让她皱起了眉头。
太烦了，和人碰撞，道歉，再碰撞，再道歉。
中国不管去什么地方人口都这么多，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心态爆炸。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堆，胡桃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确定手机还在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突地，一声小狗的轻吠让她停住了脚。
“呜呜......汪！”
可怜的，弱小的，残喘的奶音，吸引了胡桃的注意。
她扭过头，看到了趴在笼子里被人贩卖的小狗。
她作为一个隐藏的狗派，步子有些迈不动了。
小柴犬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双耳对折跪在笼子里，嘴里正专心致志啃噬着什么。
胡桃看到贩卖它的主人在与别人交谈，情不自禁上前了两步，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只小狗看。
小狗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抬起了头，嘴里咬着的东西掉了出来。
胡桃一愣。
随即不忍心地摇了摇头。
原来它抱着如宝物一样啃的是一叠传单。
五颜六色的墨在传单上被他的口水晕开，依稀还能看到‘爱它就买走它’的标语。
胡桃收回视线，看向它那有板有眼正在教买主如何养狗的主人。
觉得格外的讽刺，退后一步，不愿再看。
那只小柴犬的声音那么虚弱，看起来才一两岁的样子，吃了这么多纸肯定是饿了许多天，恐怕身体早就不健康了。
不知道谁会那么傻，又被这个无良店主忽悠买回家。
想法尚未在脑海里沉淀。
旁侧一个人突然冲了出来，拎起了那个笼子，把小柴犬吓得汪汪直叫。
“这只狗，我买了。”
胡桃远远看着那个手上提着行李箱，背上背着书包，尚且稚嫩的男孩，顶着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斜分短发，唇色红润，声音带着变声期独特的沙哑：“它多少钱？”
令人瞩目的是，他身高高挑，相貌清俊，倒让胡桃多看了几眼。
听声音看骨架轮廓的话年纪大致是高中生？
这是胡桃的第一反应。
还真有傻子呀。
这是胡桃在思索后的第二反应。
“这可是纯种小柴犬，小伙子你真有眼光。”
“是吗，怪不得它看起来这么可爱。”
他和店主交流时，胡桃不由得又睃巡了一眼那只小柴犬。
它摇着尾巴，看起来是习惯了被人提在空中，还有点兴奋。
也好。
被买走算是它命好了。
胡桃转身，看够了热闹准备回家。
却听到那男孩问卖主道：“对了，您知道五单元往哪里走吗？”
“五单元啊，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下，左拐有个小花园的就是。”
“谢谢，那这只小狗......”
“......”
胡桃没有听完，她迈着步子低头数着格子。
心想：五单元？那不是跟自己一栋么？
好像住了这么多年，她也没见过自己这栋楼里住着这么优秀的小男生呢。
******
把东西随意搁置下，胡桃瘫在床上摆弄着手机。
重新打开微信消息列表，一一删除最近和朋友说‘可能终于有机会要出版了’的消息栏。
她越删越烦躁，沉默地舔了舔唇。
好事不能说，说了就没了。
以前不理解的话，长大反而能体会得透透彻彻。
一路删过去，胡桃又看到了她的女徒弟那条消息。
“师傅，玩游戏吗？之前你邀请我玩团战，因为有初中同学在陪我LOL，我明明投降后说要陪师傅的，但是初中同学一直缠着我问你，搞得我都没来得及跟你玩，我们现在玩吧？！”
她盯着这条消息一直看，脑海里却走着神，断断续续浮现出扔掉的文稿，被关在笼子里啃着宣传单的小柴犬，满脑子都是这些让她心情变坏的事。
那样虚伪的主编和那个虚伪的卖主，似乎没什么区别。
她，与被关在笼子里不能反抗的小狗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不过是，小狗只能等着被买走。
而她是千里迢迢等着她的伯乐。
胡桃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翻了个身。
把手机灭掉，闭上眼陷入了昏睡中。
想不开的事，睡一觉就好了。
她自我安慰道。
夜晚，她迷迷糊糊间被饿醒了。
再次点开手机想看看时间，却扫到没理会的小徒弟又发了几条新消息。
下意识地点开。
“师傅！！！我以前的初中同学居然说要加你！！！”
“他不会是听到你给我发的语音好听就看上你了吧？”
“我听说，他这次中考考得不错，高中好像考到B市了呢，师傅，你也住在B市的吧？”
胡桃噗嗤一笑，起身把手机丢回床上。
点开台灯给自己找了一块面包，嚼着嚼着又笑出了声。
年轻人就是可爱。
人都不认识，话也没聊过一句，就因为一点屁事儿，捕风捉影地说着什么喜欢不喜欢。
她张大嘴，一口吞掉了剩余的面包拍了拍手。
这才重新捡起手机回复。
“我不加年下。”
故意逗她：“老阿姨对小弟弟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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