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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但虞兰发现,这不怎么快乐的时光,也并没有十分难熬。

  连玉将她掳到这西夏军营已经两天了。这两天里,虞兰过得十分舒坦。她倚在铺着雪狐皮的软榻上,眼光往周围琳琅满目的各式锦衣美食上扫了一圈,呢喃道:恐怕是太过舒坦了啊。

  连玉如今的营帐,已经和两天前那个陈设简陋灰扑扑毫不起眼、连茶水都是凉着的营帐,有着天壤之别。简直就是焕然一新脱胎换骨。

  自虞兰住进来后,各种珍奇摆设珠宝钗环绫罗绸缎,随着连玉一声令下全跟不要钱似的统统搬了进来,硬生生将个三丈方圆的帐篷装扮成一处金碧辉煌奢华舒适的富贵窝。因虞兰身体不大好,于饮食方面更是精细非常,珍馐佳肴主食甜点随时供应,一天上百道的送进来硬是没重过样。若不是对连玉多少有些了解,虞兰差点就以为他这是要将自己养肥了宰了尝尝。

  除了在物质上关怀备至,精神方便连玉也是丝毫没有落下。和虞兰同食同寝同进同出,便是与其他将军的机密会议也丝毫不避讳她,拉着她的手片刻也不愿松开,时不时就温柔询问一声“渴不渴?”“饿不饿?”,将一个坠入爱河、痴心不悔的愣头青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人尽皆知。

  那中了邪似的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虞兰身上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的涌出来,直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她搓了搓胳膊,将裙子上的糕点碎屑掸了掸,起身从果盘里抓了两把坚果铺在身前的小茶几上。花生在左,核桃在右。

  因着连玉那些军事会议从不避讳她的便利,加上天一心法探查周围环境的能力,这两天她已经将这西夏军营里情况梳理得差不多了。

  被李彦玦领兵狠虐了几场后,西夏如今的兵力约为十万左右,其中还包括在数场战役中幸存下来的残兵伤员。虽然人数上较之大秦的兵马有些不够看,但这十万兵马有八成都是骑兵,机动性强破坏力大,若想攻克的话,的确是块颇为难啃的硬骨头。

  而这十万兵马,又分为两派势力。

  一派是左边的花生,以连玉为首,在数量上占据多数。

  在这西夏军营中,连玉是个颇具传奇性的人物。

  据虞兰探听来的消息,三个多月前,连玉突然出现在西夏一年一度的狩猎盛宴逐鹿会上,三箭连环齐出射中了一头三人高的黑熊,夺得大会魁首,也因此得了先王巫马阿骨的青眼,被招进阿骨的亲卫军中。

  之后西夏与北方的埃斯国交战,连玉领兵出征连战连胜,靠其出色的谋略战术大败北国,并为西夏夺得了埃斯国南方面积广袤水草丰美的河东长廊。此后更是成为巫马阿骨的左膀右臂,在军中声望愈高,短短两个月便晋升为统领数万兵马的护国大将,威风得不得了。若不是李彦玦对西夏发动的战争打乱了他的节奏,他如今已成为整个西夏国的军权掌控者也未可知。

  另一派,则是右边的核桃,以新晋的西夏王巫马琉尨为首。

  这个巫马琉尨,那真是败类中的败类,人渣中的人渣,荒.淫成性暴虐嗜杀。连玉指给虞兰的那位哑巴侍女,因为连玉对虞兰关怀爱护的态度,伺候得十分上心有求必应。那日虞兰不过在她跟前稍微提了提巫马的名字,她就吓得面无人色差点厥过去。

  总之一句话,那就是坨完完全全的辣鸡。

  可偏偏这坨辣鸡,却有着全军中数量较少、但最为精锐的皇族部队死心塌地的全力支持。同时在名义上,对全军上下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啧啧。虞兰看着面前对花生呈压制之势的核桃,用力嚼了嚼嘴里的核桃仁,连玉的日子怕也有些不好过啊。

  她将那颗最大的核桃拿在手里颠了颠。若是想改变花生被压制的局势,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这颗大核桃失去对整堆坚果的控制。得民心者得天下,一旦失了民心,这个孤零零的大核桃,自然什么也不是。

  连玉出门了,军中这两天的气氛十分紧张。而究其源头,则是虞兰抵达西夏军营当日,那位耶胡总管向连玉提出的,给西夏王进贡炉鼎一事。

  在西夏军被李彦玦打成丧家犬之前,巫马琉尨的炉鼎来源多种多样。有从外族买回来的奴隶,有和邻国战争中俘获的俘虏,还有一些被强掳来的无辜少女。但如今是处于战争期间,军队流亡逃窜,这炉鼎的补给来源就只剩下了一处——士兵家属。

  西夏是个游牧民族,人人善骑射。出于补充粮草以及危急时刻补充兵力的考虑,所有士兵的家属都是一直跟在军队后面,随着军队的移动轨迹迁徙。眼下,十万士兵的家人亲友便在军营后方驻扎休憩。

  西夏王要补充炉鼎的风声一放出来,立刻军中人人自危忐忑不安——巫马琉尨究竟是个什么货色谁都知道,那些被送进他营帐的少女下场如何,再也没有人比这些士兵更清楚。为君分忧这话说着好听,但真要把自己的家人推入地狱火坑,谁也没缺那么大的心眼。

  这个时候,负责挑选炉鼎一事的连玉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稍有行差踏错,他在军中累积的声望便会分崩离析毁于一旦。由此可见,那个面相孤寡的耶胡总管,的确是没按什么好心。

  对于连玉来说,化解危机的唯一方法,便是将他自己放置在与士兵们的同一战线上,家人亲属也受到威胁,共同成为残暴的西夏王的受害者。但问题是,连玉作为孤身前来西夏的外族人,他并没有什么心爱之人可以作为西夏王暴虐之下的牺牲品。

  虞兰的目光又在账内价值千金的珠宝绸缎、体贴细心的补药羹汤上扫了一圈,最后定在自己身上。心里便跟个三百六十度灯泡似的透亮。

  难怪连玉要在众人前对自己做出一副捧在手心里宠爱深情的模样,难怪在军中行事低调的他突然就开始为了自己奢华铺张一掷千金,难怪将自己带回来时,他编了个“百夫长之妻”这样不伦不类也就只能哄哄傻子完全遮掩不了的借口。

  因为连玉从头到尾根本没想过遮掩。

  他就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了一个放在心尖尖上痴心不悔愿意舍身相护的恋人。

  所以当这个恋人和其他士兵家属一样被西夏王残忍加害时,他才能悲愤交加,与众士兵同仇敌忾,彻底掌控民心。

  虞兰将手中的大核桃放在茶几上,拿起一把敲核桃的小锤子晃了晃猛地敲上去。核桃应声四分五裂。眼睛眨了眨,嘴角便扬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

  连玉啊连玉,你把我带回来,却原来是想将我当做一把白白出力的棒槌。呵呵。

  虞兰这边正虐着坚果呢,就听见帐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一道阴阳怪气趾高气扬的声音怒喝道:“大胆!本官乃是王上亲封的皇家总管,一言一行皆秉承圣意,你一个小小的护卫兵竟敢阻拦本官,是准备了几颗脑袋来砍!”

  随即便是一阵踢打肉.体的钝响。

  守门的侍卫闷哼几声,气息有些不稳:“总管恕罪,小人,小人自然是不敢拦着总管的。只是连将军临走之前吩咐过,不许任何人……”

  “混账!”耶胡总管打断他,“连将军连将军,到底这军营里是连将军说了算还是王上说了算!你还有没有将王上放在眼里?!简直是目无尊卑大逆不道!”

  侍卫自然又是一阵慌乱解释。

  虞兰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对门外这场对峙并不感到意外:不枉连玉做了这么多势,该来的总算来了。不过花了两天时间才想通“百夫长之妻”另有蹊跷,这位总管的智商真是,啧啧,十分感人。

  她起身整了整衣服,拿起软榻旁的面具戴上,手指在腰间的针带上摸了一把,慢慢深吸了一口气。

  来吧,让我这“棒槌”好好陪你们玩一场。

  门外的耶胡总管到底是带人闯了进来,四下一望便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进了虞兰所在的里间。

  屋内富丽堂皇的装饰让他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愣了片刻,阴鸷冰冷的目光便定在正中的虞兰身上:“你便是那个令连玉神魂颠倒的‘百夫长之妻’?哼,今日我定要看看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说着就要冲上来摘虞兰的面具。

  那名侍女倒的确是个忠心的。即使浑身抖成了筛子依然扑倒在地紧紧抱住耶胡总管的腿,一边冲着虞兰无声呐喊,示意她快逃。

  耶胡总管竖起两道八字眉,飞起一脚,便将那侍女踢得在地上滚了几滚,撞到墙边没了声息。

  然后丝毫没有停顿的再次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指尖将将碰上虞兰脸上的面具,一只手臂突然从天而降,轻飘飘不着力似的搭在了他的胳膊上,却令他丝毫动弹不得。同时一道冷肃的声音沉沉响起:“耶胡总管,你这是要做什么。”

  虞兰搭在腰间的手指轻轻扣了扣,眼中便飞快滑过一道难以察觉的笑意:来得真是及时。

  连玉松开耶胡总管,将虞兰护在身后,冷声道:“连玉自问对总管并没有得罪之处,却不知总管为何闯入我帐中。”

  耶胡总管捂住胳膊怒道:“好你个连玉,明明犯下欺君之罪却依然狂言狡辩!本官问你,你说你抓回的这名女子是秦军一名百夫长之妻,实际上却根本是你假公济私带回来的秦人相好,是也不是!”

  连玉握住虞兰的一只手,一字一顿深情几许:“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如今都是连玉最心爱之人。”

  耶胡总管一脸“这下可让我抓住你小辫子”的表情连道了三声“好!”然后抖着眉毛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就透出一股子居心不良来:“连玉你贸然携带外人入营,触犯军规,按理说应当重罚!但正好王上最近需要一批炉鼎,便将这女子呈送给王上使用,也算你戴罪立功。来人啊,将这女子给我绑起来!”

  连玉面色一沉,身上的披风随着强烈的气劲激荡而起,厉声喝道:“谁敢!”

  耶胡总管被他外放的内力震得往后连退几步,又惊又怒气得手指头都在哆嗦:“连玉!你、你是要造反不成!”

  连玉上前几步,目光冰冷掷地有声:“我是先王圣旨赐封的护国将军,为西夏开疆拓土征战沙场,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总管若是因为连玉想要保护心爱之人便给我按下个大逆不道的帽子,不如先问问王上同不同意。想要碰她,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耶胡总管被他的气势震得又是缩了缩。本就长得不是很美观的脸更是扭曲的不成样子。呼哧呼哧喘了半晌的粗气,恶狠狠撂下一声“你等着!”,便带着手下步伐匆匆的撤了出去。

  连玉收起笼罩全身的气劲,转身走到虞兰身前将她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待看到她有些发白的脸色和眼中莹莹浮动的水光,眼中便滑过一丝歉疚,柔声道:

  “别怕,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虞兰蝶翼般的眼睫轻轻扇了扇,像是刚刚从惊惧中回过神似的,手指揪住连玉的衣襟,秋水明月似的眼中显出几分脆弱无助:“我,我不想呆在这里了,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哪怕、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好。”

  连玉默了默,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出去骑马。”

  虞兰眼中一亮,立时满脸的欢欣雀跃,十分感动的看着连玉。同时左手不动声色的在腰间揉了揉: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不用那么大力气了,哎哟娘唉疼死我了,挤眼泪果然是个技术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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