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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1.伐竹


  1321.伐竹

  田大似乎更熟悉和习惯这样与天更近、与人更远;与大自然亲近、*离了城市的喧嚣的生活环境,戴一*大大的草帽防晒,顺手采一些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浆果给我吃,随随便便的就在空无一人的路边方便,叼着一支烟、晃着肩膀怪声怪气的唱着花鼓戏《补锅》:"翻过山坡又过河,田园到处唱新歌,支援农业我劲头大,挑起红炉喊补锅。补锅啊!补锅呀!"

  我们会在牯牛山上沿着那些山间小路走得很远,一直走到竹林的最深处田大才停下来。他会选择一根最高、最粗、最大的楠竹,和对待朋友一样用力拍拍它那**、厚实的腰部,然后走到那根楠竹的坡下,提起蔑刀,抡圆臂膀,用力的去砍它那隐藏在竹叶和野草丛中青翠的**。锋利的蔑刀会大力的砍进去,一些淡**的竹屑就会飞溅开来,楠竹的**就会出现一道深深的刀痕,接着又是一刀,刀痕扩大了,可以一直看到楠竹内部的空洞部分。

  田大就会选择换一个与刚才相反的方向,再一次举起蔑刀,抡圆臂膀,再一次有力的砍下去。蔑刀的刀锋就会从另一面咬进青色的竹身里,又会有些竹屑飞出,又会出现一个尖锐的空洞,高大的楠竹却在一次次地**中依然**着、勉强支撑着,田大推了它一把,那根楠竹才会绝望的在它的那么多的同伴中间倒下,才会带着**的竹冠、张扬的竹枝、高大的竹竿、青翠的竹叶轰然倒地。

  我的任务就是用另外一把蔑刀和手锯将楠竹上面那大大的竹冠、横七竖八的枝叶统统砍去,让那一根枝繁叶茂的楠竹变成真正的光杆司令,然后,努力在竹林里开辟出一条通道出来,将那根光秃秃、颤悠悠、很实在的楠竹扛到那些或者往年已经使用过、或者被雨水冲刷出来而自然形成的一个滑道边从那里把它放下去。

  那根被砍得无头无尾的楠竹在滑道里就像重新复活了似的恢复了活力,在滑道里跳跃着、和山石碰撞着、发出**的声响、以极快的速度离开我们的视线,我们只能通过那些连续不断地传来的声响中判断那根楠竹是否已经顺利的滑到了垂直距离超过几百米的山下,而山下就是那条发源自管水、黄山,流经杨溪桥,注入大杨溪加入到浩瀚的沅江里去的小溪。可是往往听不见那根楠竹最后滑行的结果,因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楠竹在田大的蔑刀下接连倒下,我得加快速度才能保证自己跟上田大的节奏。

  砍竹也叫伐竹,也叫间伐,当然不是和田大夸张说的那样把整个山都剃一个光头,而是将那些一年生的新鲜楠竹给消灭掉,把那些多年生、十分伟岸的老**留下来传宗接代。可是伐竹是一个十分艰苦而又痛苦的工作,竹林里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枝叶遮得不见天日、密不透风,干不到一会儿就会满身大汗,又不能*衣服,不知哪来那么多的蚊虫飞蛾全往身上扑,当然还有马蜂,只要被叮一口立马就会肿起一个大包,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竹林的地上全是厚厚的枝叶、杂草、片石和尖尖的竹桩,还有所能想起的那些所有带刺的荆棘和结实的藤蔓,就是穿着加厚了轮胎底的解放鞋和帆布做的工作服也无济于事,根本管不了几天就会变成烂衣破衫,鞋更是会呲牙咧嘴的苦不堪言。

  伐竹其实没什么技巧,只要有力气就行。可是那几乎是我所能想到的我所经过的所有行当中最原始、最残酷、最痛苦、最耗力的一种。就牯牛山相对而言,伐木肯定轻松多了,那时候已经有伐木机了。蹲**,开动柴油发动的油锯,一棵大树就能轻轻松松的被放倒,那些剪枝和截断更是和玩游戏似的容易,就是下井挖金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用电钻打眼,用*爆破,剩下的就是将矿石运出来就是了。可田大就是不干:"嫩伢子,知不知道,这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说要跟着我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的。"

  那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田大根本不会把我们所在的位置和所干的活告诉给梁姐、楚楚和小翠的,她们要是找了过来,看见我这样悲惨的情景,打死也不会再让我在这里呆下去的。

  我和田大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得起*,狼吞虎咽的在牯牛山林场食堂吃过早饭以后,步行半个小时才能到达我们的砍伐点。然后开始干活,补充能量的除了水壶里的水,还有饭盒里的饭,菜肯定是没有肉的,油也很少,就是属于那种水煮盐拌的白菜萝卜,当然,最常见的就是咸得要命的大头菜炒辣椒。

  我的饭量就是那个时候给练出来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需要营养的时候,没有油水,只好多多的增加碳化合物,往往半斤八两白米饭下肚才算勉强垫了个底。后来补充了营养,饭量有所收敛,可是翦南维给我第一次做饭吃,看见我的能量还是差点没吓死,她的老爸却因此对我非常满意:"可见得南维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吃得多才有力气嘛。"

  干到第三天的时候,我的双手就打起了血泡,很快就被磨破了,贴上创口贴,用布裹着,得不到休息,还得继续干活。可挥动蔑刀的时候依然因为震动和**而不得不忍受**的疼痛,不仅是胳膊、腿和脚也被荆棘和刺拉出一道道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横七竖八的有些多,被汗水渗透,也是很痛很痛的。我的力气也很快的消耗殆尽,连在长风酒家积存的那些营养和脂肪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学功夫的艰苦和枯燥无味我有过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也没有想到过世界上还有这么令人痛苦的职业,更况且跟功夫一点边也不相干,而那些漫山遍野的竹林就是一点点把我的决心和信心吞噬殆尽的最大因素。有一天,我在累得连走路回去的力气都快没有的时候回身又看了看田大曾经画过的那么大的一个圈。在我的视野里,竹林似乎还是那么漫山遍野,还是那么郁郁葱葱,还是那么纹丝未动。

  我就一**坐在竹林中嚎啕大哭起来,田大根本没等我把话说出来就一脚把我踢得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瓮声瓮气的吼声就在那座山头上回响,在我的耳边震得嗡嗡直响:"嫩伢子,知不知道男儿流血不流泪?懂不懂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还是哭得惊天动地的。

  "懦夫,我没想到你这个**会这样没有用!"田大就把我的头发抓了起来,狠狠的给了我一耳光:"老子今天晚上就叫人送你下山,滚回倒那些女人怀里去!"

  "谁说我要走?"我热泪盈眶的在进行申辩:"我要吃肉!"

  田大就笑得一塌糊涂了。

  伟人在他的那本《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中说过这样一句经典的话:"往往有这种情形,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我在牯牛山就是这样的。田大找到一个又瘦又黑的、被人称作是朱老头的看林人,买下了人家的一个腊蹄膀,煮了一大锅肉和我饱餐了一顿,第二天,我就一如既往的跟着田大继续上山伐竹去了。

  也许就真的是那么回事,到了最痛苦、最难受、最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也就到了那个各种条件转换的临界点上了。虽然手掌还是会被打出血泡,血疱破了还是很痛,可是慢慢的可以看见我的手上开始长出茧块;竹林里的蚊虫还是叮咬的厉害,那些荆棘还是会把衣裤拉破,可是我的皮肤似乎变得厚实了许多,一些小小的疼痛根本不在话下。

  咬着牙又坚持了半个多月,田大又领着我在那个变得越来越熟悉的朱老头家里吃过一只大公鸡和一次又辣又麻的水煮鱼,虽然每天还是从早到晚不停地在劳作,还是会每天累得筋疲力尽,可就是没有了那种绝望的情绪,田大画的那个大圈里的竹林也看得见正在越来越快的消失。喝上一杯酒,好好的睡上一觉,体力马上就会恢复过来了。偶尔洗澡的时候,惊喜的发现有些新生的肌肉正在从胳膊、*膛、腹腔和腿上慢慢长出,我就知道田大的用心良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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