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故人
这年头登徒子都这么讲话了吗？楚映之松了口气，亏他还以为真遇到了熟人。
上下打量一番，对方个子不高，小眯眼，体格富态，身着绸缎做的衣服，腰间系着白玉环佩，要是身后就再跟上俩狗腿子，妥妥的一个欺男霸女的恶霸。
这等货色，楚映之不屑于和他讲话，默默捡起药包走人，对方下意识伸手去拦，被楚映之反手拧住了胳膊，丢下一句“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便施施然离去。
楚映之步履轻快，想起刚才自己的英姿，有些飘飘然。以往碰到的人都是高手，全都压着他打，如今终于碰上一个自己可以轻松完胜的，心中好不得意。
可有句话说的好，乐极生悲，在即距客栈不远的一个小巷，他，被堵了！
楚映之：“……”
还是刚才那个恶霸，这回他身后跟了四五个身体强健的青年男子，见这阵仗，楚映之暗道，果然狗腿子是恶霸的基本配置，话本儿上说的还真对！
不过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楚映之下巴一扬，面上一副跋扈的神色，用嘶哑的嗓音恶狠狠地说道，“好狗不当道，识相的赶紧滚！”
他今日虽然身着素衣，可用的料子细腻柔软，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加上身上一股骄矜的气质，一边放着狠话，那架势，要让不知情来看，一时还真分辨不出谁欺负谁。
领头儿的富家公子显然被唬住了，脑袋和手臂还隐隐作痛，有些委屈地说道，“美人，你好凶！”
楚映之：？和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对方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云里雾里，“除了长得和画上一样，其他根本对不上好嘛，什么温柔良善，都是骗人的！”
“你……知道我？”至少这人见过他的画像。
“你是表兄画中的美人嘛！”
“表兄？”
楚映之更懵了，莫非真是熟人？
对方开始滔滔不绝，“表兄房间里都是你的画像，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和画上一样好看，可你怎么这么凶……”
“等等，你叫什么？”越听越懵，楚映之打断他。
“我叫赵浩陵，美人哥哥叫我陵陵就好。”
“你表兄叫什么。”
“表兄……唉对了，表兄叫什么来着？”
……
楚映之捂了捂脸，他觉得他该去看看眼疾，对方圆鼓鼓的脸上挂着傻笑，他竟然觉得这个小胖子有点可爱？！！
“听着，陵——赵公子，我确定不认识你，估摸也不认识你那劳什子表兄，你认错人了。我赶时间，恕不奉陪。”
“不行，你不能走！”小胖子突然激动起来，抓住他的胳膊，“我要带你去见我表兄，他可想你啦！”
猝不及防被抓住，楚映之下意识地挣脱，可这小胖子力气挺大，像狗皮膏药似地贴在他身上，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
“你、你先放开！”
“跟我回去见表兄。”
“不去！”
“那我就不放！”
……
一口气梗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他看出来了，这人大约不是欺男霸女的恶棍，让他没办法下狠手。这样僵持也不是事儿，客栈还有两个病患嗷嗷待哺呢，楚映之眼睛一转，说道，“我跟你去。”
“真的？”小胖子两眼放光，显的十分高兴。
“嗯。”欺骗这么单纯的人，楚映之有些负罪感，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可你抓着我的手臂，我怎么走路？你放开我，我跟你去。”
小胖子依言放开了他，楚映之拍拍袖子，借整理衣服的空挡，和这几人拉开距离，找了一处空隙，纵身一跃，飞速跑出去。
电光火石间，突然一阵凌厉的风声闪过，楚映之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倏地后颈一疼，身体软了下去。
娘的，大意了！
随着小胖子白白胖胖的脸化为虚影，楚映之逐渐没了意识。
——————
这里是哪儿？
揉揉发痛的后脑勺，楚映之环顾四周，默默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处卧房，布置的十分简洁，除了一张床，一个案几，一套桌凳以外，别无他物。虽有些空旷，却并不显寒酸，家具材料用的都是上好的红木，案几上摆放的是名贵的油墨，紫金香兽嘴里缓缓吐出轻烟，是淡淡的草木香，很好闻。
是个贵族男人的房间，楚映之暗道，且这个男人喜洁爱净，做事严谨。
下床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案几上整整齐齐摆着两本书，他翻了翻，一本《策论》一本是《赵氏水经图解》。这倒让他起了疑心，一本讲治国之道，一本却是水利工程，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本书怎么会同时出现，他们的主人涉猎如此广泛吗？
按下心中疑惑，楚映之走到门口，一拉门栓，门竟然……开了。
嗯？竟然没锁？
“公子醒了。”
突然冒出的声音把楚映之吓了一跳，原来有个青衣小厮一直守在门外，躬身问道，“要不要小人传些膳食？”
那谦卑的样子，倒真像对待正经贵客一般。
可隐隐作痛的脖颈提醒他都是假象，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你们主子到底是什么人，我要见他。”
小厮犹疑一下，默默在前面带路。主人吩咐，少年是贵客，务必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楚映之跟着走，一边悄悄打量周围，很明显，这是在一座宅院，亭台楼阁错落分布，主人必定非富即贵，而且……几个大垂花拱门那里皆有护卫把守，那些护卫个个身姿挺拔，让他莫名想到了太子府的侍卫。
秦渊曾经和他透露过，太子府的侍卫大多上过战场，见过血。思及此，他心中一凛，对这不知名的庭院主人更加警惕。
七拐八拐，到了一个房间面前，那青衣小厮不再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皱了皱眉，楚映之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里明显是一个书房，绕过屏风，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窗前，那人身着一身黑色烫金锦袍，和他清瘦的身形并不相称。
不知为何，楚映之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
“喂！你找我？”
这人莫非就是小胖子口中的“表兄？”
“映之公子，别来无恙。”
他他他……他是……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楚映之心中大骇，过了半晌儿才找回声音，不可置信地说道，“姚……姚兄？”
竟是不辞而别的姚书楠！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再次见到会是这种场景，众多疑问一起涌上心头，楚映之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先从哪个问起。
姚书楠笑了笑，这一笑，让楚映之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腼腆的藏书阁小吏。
而现在这个小吏锦袍加身，对他说道，“秦国一别，辗转数月，万万没想到还能有幸见到公子，我好欢喜。
而我……说来话长，现在，我叫赵均。”
楚映之：！！！
几个月不见，姚兄名字也改了？！
姚书楠……哦，不，赵均也知道这个消息多惊人，他注意到少年沙哑的嗓音，给他倒了一盏茶，缓缓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叫赵均，是赵王第四子，为赵王宠姬所生。
他的亲生母亲不是一般的宠姬，是赵国大司马的妹妹。娘家背景雄厚又有赵王宠爱傍身，王后恨毒了他母亲，尤其在怀上赵均后，赵王对她更加宠溺，甚至当众说出“若此胎为男儿，寡人封他为太子”之类的话，正是这句话，让王后动了杀心。
王后已生嫡子，怎么能容许别人染指太子之位。
于是，她想出了一个阴毒的计划。
在这位宠姬肚子九个月大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她的贴身侍女告发她与侍卫有染，早已珠胎暗结。堂堂君王，怎受得了头顶绿帽，马上命人调查，侍卫供认不讳，还在宠姬房中搜出了私通的书信。
赵王又惊又怒，狠狠打了宠姬一巴掌，谁知惊了胎，竟然早产了。毕竟宠爱了那么久，就是小猫小狗也养出感情了，更何况人。赵王不忍处死她，可绝不会放过那个“孽种”，于是，生下孩子后，宠姬被打入冷宫，孩子被处理，宠姬的家族也因此被厌弃。
可这个孩子命不该绝，宠姬的另一个侍女对她忠心耿耿，买通产婆，使了一招偷梁换柱，默默带着这个孩子远走他乡，直到二十年后，宠姬平反冤屈，一群人突然找上门来，称他为“公子”……
“原来如此。”
楚映之一阵唏嘘，想不到姚……赵兄的身世如此坎坷，“所以那时候赵王的人已经找到了你，那天你约我在聚贤楼，原来是道别吗？”
“呵……”
姚书楠苦笑一声，定定望着楚映之，“作为‘姚书楠’活了那么多年，突然有人告诉我我是赵国王室之子，一群奇怪的人要接我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心中惶恐，唯独挂念映之公子，可惜……”
约定的那日正是春狩，楚映之下错了药意外和太子春风一度，以至于误了和赵均见面的时间，后来他去寻已是人去楼空。此番再见，对方摇身一变成了赵国公子。唉，命运弄人啊！
等等？赵国！
楚映之不知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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