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灵灵的遗愿

　　8灵灵的遗愿

　　我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注视着从梦里醒过来的自己。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八点半，而我仍有醒错时辰的朦胧感。苍白的脸色，哭醒后的眼袋，绾过后毛躁失养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犹如荒野里四处游弋的孤魂野鬼一般。没有了灵灵陪伴，形单影只的我，和孤魂野鬼又有什么区别呢？

　　纵然外面早已经天光大亮，对于整个城市而言，这时间已经上班上学，但做我们这行，习惯了昼伏夜出，通常不睡到十点钟，我是不会起来的。

　　双层玻璃隔开外界的市声，窗帘密闭四合，一丝光也透不进来。整个室内气氛依旧如同暗夜。而此刻的我根本无意将封闭的自己对外开放。我固执地将白天里的薛苗苗囚禁在与世隔绝的氛围里，好从工作的喧嚣和热闹中得到一丝灵魂的养息。

　　其实，很多时候我甚至能够听到灵魂无奈的叹息。我究竟为什么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难道留下来，活下来只为了能够无止境地怀念灵灵。

　　我接了一杯水给自己，坐到起居区慢慢喝完后，失去灵灵的痛苦仍然没有一丝一毫地减损。

　　我想起灵灵车祸后重伤躺在医院的情景。我接到消息飙泪赶到时，她的目光温和无神，仿佛笃定我一定可以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医生说：“她虽然看不到，但是她能听得到，也还能讲话。”

　　弥留之际的她，声音已经气若游丝，我近乎绝望地不停流着泪，就好像明明知道灵灵越来越涣散，涣散到再也无法聚焦到一点的眼睛根本看不见我的悲伤一般。

　　我攥着她的手，贴近她的耳边，竟然可以用一种大恸之后复归平静的声音说：“苗苗来了。”

　　一瞬间灵灵的嘴唇翕张，我赶紧贴近她的喉咙，“苗苗······我死后······你·····一定要······要······代替我······嫁给高宜臼。如果你是我的好姐妹，答······答应我······”

　　那是怎么的近乎卑微的一种爱意，才会向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闺蜜说出如此残忍的请求。我几乎再次情绪崩溃，只得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这个世界上，我最最珍视的人便是灵灵，最最不会伤害的人便是灵灵，即使灵灵死掉，我又怎么会抢走她的挚爱呢。

　　得不到我的答复，灵灵用尽最后一口气，说：“苗苗······如果······我们是好······姐妹······你答应······我······”

　　我终于泣不成声，伏在灵灵的胸前哀嚎出声，“我怎么可能答应你。你这个傻瓜。高宜臼他是属于灵灵一个人的。苗苗怎么可以抢走。苗苗怎么可以让你孤零零的走掉，一个人在未知的世界里忍受孤独。灵灵，你一定会好起来，我们一定会一起活着找到撞伤你后驾车逃逸掉的凶手，讨回公道！”

　　又是静静之中一脸的冷泪滂沱，有一串滚入我的嘴角后，我才松开了紧紧攥着水杯已经开始颤抖的双手。我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情绪稍稍安定下来后，又想起了高宜臼昨天的问话。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呢？

　　哦。我说：“我知道这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想念着你，但那个人不是现在的我。”

　　高宜臼闻言一愣，旋即笑了，“那个人不是从前的你么？”

　　我大概故意用了含糊不清的公关辞令，让他彻底反省一下过往的恋爱历史，可五年前轻易获得灵灵贞操的志高公子，居然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个为他而痴爱的恋人了。或许，这世界上可以有一千名，一万名愿意躺倒在他身边的女人，但对我而言，其中没有一位能够重要得过我的灵灵。

　　我无目的地一笑，没有回答。背后有料峭的春寒夜风砭骨似的吹进我的体内，一种灵魂被掏空的虚无感瞬间麻木了我的全身。

　　“你在发抖啊。”高宜臼满眼含着关切，但这种关切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他脱掉了礼服外套，为我披上，又准备打横抱起我穿过大厅去更衣室。

　　再后来，高宜臼的酒会女伴也推门赶到了更衣室。当晚的一切就在一位千金名媛高傲而略带敌意的目光中结束了。

　　清水洗过脸后的我，对着镜子想了半天，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梦到灵灵了。不是因为再见高宜臼的过激反应，而是因为今天是清明节。我发过誓，在没有追查到撞伤灵灵的真正凶手前，我是不会再灵灵的忌日去看望她的。于是扫墓的工作便只有在每年的清明节风雨不误地举行。

　　灵灵今天要过第五个清明节。而我十分无能，灵灵走后五年，我也没有让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找到那个真正杀死灵灵的凶手。

　　我嘴里正含着一口牙膏水的时候，秦然的电话拨进来，手机里专属秦然来电的音乐在客厅里震耳欲聋地没命高响。我匆忙吐掉跑出去接——秦然知道我的作息规律，如果不是十万紧急的事情，他是不会在十点之前打来电话的。

　　果然，我还没说话，就听电话那头的他一阵兴奋地聒噪，“不得了啦。听说昨晚高湛程和高宜臼父子为你大打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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