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人在空江烟浪里

　　40人在空江烟浪里

　　我垂头一看，自己的左手可不正停留在这件白纱礼服上？

　　通话那头的程络绎大约已经猜测到了自己的料事如神，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她便咯咯笑着按下了结束键。

　　放下手机，我不由得怒火中烧。

　　我生气，当然不只是因为心爱礼服的一款被竞争对手率先看中错失了先机，更多地因为我弄不清楚，有关昨晚留宿在高宜臼公寓的消息究竟是如何传到程络绎的耳中的？

　　这个险恶的世界。究竟谁是谁的朋友，谁是谁的敌人。我在危机的焦灼感中已经开始分辨不清了。

　　我只知道自从自己成了志高俱乐部风头无两的头牌女公关之后，我的各种利用价值便开始凸显，身边潜伏的各种利益关系便不断地蠢蠢欲动。

　　我越想越感到在社交界名声大震后的人心可怕。

　　如果今天的消息还是由秦然这样的俱乐部外围相关人员传递进我的耳朵，我倒可以坦然认为，对方的意图虽非善良，但也在正常可以协商的范围之内。

　　但这次，程络绎作为我在职场上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却能够率先挟持着重磅烟雾弹向我发难，也就是说，我的最大职场敌人距离这个消息源最近，那么我就不得不审慎地考虑好事者到底姓甚名谁了？

　　当然，无论那个放风人是不是拿到了确凿的证据链，我都要打醒十二分精神，面对我和志高公子之间的今后关系。而眼下最紧要的问题是，如果美晴老师迫于压力，当众追问起来，我究竟该怎么做出解释呢？有人绝对在陷害么？

　　我的思路还没有梳理清楚，美晴老师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苗苗。昨晚的事情是不是做得太草率了？怎么可以连累志高公子被拍。”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只要美晴老师愿意开口批评，至少可以证明一切都存在挽回的余地，我小心翼翼地问：“美晴老师。您手中的证据是照片么？”

　　“嗯。”美晴老师说：“我手里拿到的照片，只算无关紧要的几张，但情况不妙的是，他们从头跟踪到尾。”

　　“从头到尾？”我倒吸一口凉气，“哪里到哪里呢？”

　　“当然是你在清明节的一举一动。你和什么人见了面，全部都有。看来对我俱乐部头牌感兴趣的人可不止高氏父子一对。”

　　我能听见美晴老师那边传来清晰的磨牙声。她一定也对这件事怨恨到底吧。无论如何，我是俱乐部当红的摇钱树，有人能在她之外，对我不计血本的远程监控，难道不可怕么？

　　我沉默不语，暗暗在想，也不知道现在通话有没有处在有心人的掌握之中。我缓缓开口说：“程络绎最先告诉了我这个消息。如果有人当众给您施压，美晴老师准备怎么惩罚我呢？”

　　美晴老师显然已经想好了对策才打电话给我的：“事到如今，完全取决于高宜臼先生的态度。你知道的，只要他承认恋爱就没有问题。女公关也有恋爱的自由的。只要能为你的留宿找到恰当的理由，我就能够在众位员工面前为你主持正义。这一点，苗苗能够在明晚之前做到么？”

　　“明晚？”

　　美晴老师真的过于高估薛苗苗的魅力了。

　　所有关于谋略，关于智慧的书中都说：祸患常积于忽微。在所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事态之前，一定有小小的苗头和征兆曾经预示过大难的来临。我不知道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让自己忽然又陷入了人生的险境之中。我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到底没有狠下心来去求高宜臼为我出头。

　　下午四点去赴盈盈的约会时，一筹莫展的我也拿不出像样的心情来。好在，盈盈选的地点很有人气。在略显喧闹的小咖啡馆中，我把手中的花束递出去之后，整个人便也镇定了下来。

　　盈盈的笑脸掩映在微红的花束之后，显得精神奕奕。我一时看得有些出神。良久才想来问她：“我们喝点什么呢？在纽约的时候，有几次想在旧货市场喝东西，但都因为匆匆赶时间，没有来得及呢。”

　　盈盈还没说话之前，又先开心地笑起来，虽然是华裔女孩，但或许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关系，她亮丽微黑的肌肤闪烁着自信的光彩。开朗结实的干练感，十分打动人。

　　“什么都好吧。我就没挑剔过。今天就请苗苗帮我点单好了。高级俱乐部的女公关选择的饮品一定地球一流吧。”说着她转身放下花束，递给我一个大大的纸袋子。

　　我愣了一愣，接过来，放在身边。

　　“不看看么？”

　　可侍者也已经手持餐单走过来了，我不客气地点了两人份的冰拿铁。这才重新拿起袋子，瞧了瞧，“昨天换下来的旧衣服呀。多亏盈盈你了。”

　　“不必客气的。我也是为董事长大人办事。”她伸伸舌头，“而且顺便假公济私喝到了你的咖啡。我也不亏。”

　　“和昨天的车钥匙一块儿转交给管家多好。”我耸耸肩，“咖啡一定会请的。薛苗苗又不是真的铁公鸡。”

　　“喂！喂！”盈盈嘟了嘟嘴，“你得体谅到我们身为秘书的难处哇。不管是高湛程先生的托付，还是高宜臼先生的托付，其实我都无法拒绝的。”

　　我会心一笑，又和盈盈絮絮聊了些别后的往事。原本因为昨天见面存在的小小心理芥蒂也就渐渐消失不见了。

　　离开咖啡馆时，盈盈推心置腹地对我说：“苗苗。虽然这么说有点生分，也有点没有礼貌。但你相信我。一定要好好珍惜高宜臼先生。他其实是个特别渴望温暖的人。”

　　我怔在当场一会儿，完全没有想到盈盈会洞若观火地对我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不过，我也没有矫情地点了点头。

　　或许在高宜臼身边人的眼里，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了。这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秘密。

　　别过盈盈之后，我又变成切切实实的孤家寡人一个。其实在内心极度低落的某一个瞬间，我还是下意识地想到了高宜臼的。想着他在万家灯火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当然，我也明白这和爱根本没有关系，我只是在无助的时候，几乎再一次，想将我们的关系推到了利用与被利用的边缘。

　　其实生活总是这样，不如想象得那么好，却也不会如同想象得那么糟，总会或多或少地留有最后的一线希望。所有的坚强和脆弱从来都有可能超乎自己的想象。当我发觉自己竟然咬着牙一个人走了很长的路，而后突然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停下脚步时，脆弱，可能只消一句话，就已经能让我泪流满面了。

　　“薛苗苗！”

　　此时此刻，只要茫茫人海中有人愿意这么呼喊一声，我，薛苗苗一定便如透明的齑粉一般，随着春风四散融化了吧。我站在突然辨不清方向的街头矫情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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