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两不相欠

　　夜色斗转星移，天空一抹浅黛，我整夜贴在冰冷的宫墙仿若已经石化，阵阵晨风袭来，竟已感觉不到任何的寒了。水月宫整夜歌舞升平，皇恩浩荡，我心却渐渐冷硬成冰，心里有些地方崩塌了破碎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翠鸟啾啾，更声阵阵，隐隐约约，远处踏踏传来的脚步声让我的心轻轻波动。几分默契，几番转折，走得近来得却是接他上朝的明黄轿辇。几声叮咛，几分相熟，小顺子安排妥当轻一转身，倏地望到我，眼中惊诧，快步上前却又突地两脚生根，两眼深深望着我，突地一甩广袖拂上双眼，随后狠狠一抹，几丝晶莹，几多潮润便轻轻沾湿衣袖。低头一顿，折过身去，轻轻上前叩响了宫门。宫门轻响，几声耳语，小顺子恭敬地退守一边，心似潮露轻润，再没看我一眼。

　　几多喧哗，几多留恋，宫门轻闪间一身清爽神俊的他蓦然走了出来，脸上清清润润，一双狭长凤目光彩晶莹，眉心一抹醉意，嘴角轻勾，心似清泉逐水汪着一泓难舍情深……我心顿时灼痛，酸涩难奈，干涸紧窒的眼中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脊背疆硬如石，怔怔望着他，眼中溢满深深的爱恋。小顺子焦急地偷偷向我张望，无言，却情真！我心慨然，却无动于衷，一整夜的煎熬痛楚让我的心再也没有勇气迈步走上前去了。此时，他正似是弯腰进辇，却蓦地顿住了，直起身子侧对着我，眸光轻闪，没有转头，倒背双手静静地站在轿辇前似是在等待着什么。我心一颤，垂下眼帘，泪水却又奇迹般溢满眼眶。“皇上……”一声娇吟似清风透水盈盈从宫门内传出来，一个没骨轻柔的飞扑，一身云纱曼妙的绝色女子娇柔无限地抱住了他的腰身。轻纱透薄无骨，晕着肌肤盈润如玉，一抹艳红的胸衣若隐若现，透着风情万种，致命诱惑！女子云钗纷乱，青丝如瀑，香汗淋淋，眉眼如丝，抱着他深情款款，留恋无限。“呵呵……”他沉醉一笑，手握女子雪白柔荑，轻轻转身，眉眼温柔深情地望着女子，意味道，“怎么？昨儿一夜还没够吗……”“哎呀，皇上，你竟欺负人家，把人家累得都站立不稳……”女子嗔怪一声，轻一跺脚，便柔弱无骨地偎在了他的怀里，他哈哈一笑，恣意轻狂，猿臂一伸，便把女子柔柔地拥进怀里。“那朕今儿晚上再过来如何？”“此话当真？”女子妩媚地抬起娇颜望着他道，“哼，竟敢如此不信朕……”他无赖地一正龙颜，女子娇笑着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他宠溺地一笑，就那样旁若无人地与女子温柔纠缠。此时周围的侍卫都轻轻转身退避，小顺子担忧地望了我一眼，轻声一叹，转过身去。

　　曾经几何，那双璨若星辰的眼眸也是那样深情专注地望着我，那俊雅飘逸的容颜也是那样疲赖奸滑地耍戏过我，那炽热的胸膛，那刚劲有力的手臂，那纯美温润的嘴唇……曾经几何，颤入深心的情愫也是那样扑天盖地炽热如潮……曾经几何，低声细语，心事表白，痛苦纠葛，两心相许……曾经几何，眼眸中只有我一个的男子却再也不属于我了……

　　轻轻闭上双眼，我手扶宫墙慢慢转过身去，痛苦失落，心轻轻被剜去了……不愿细数心中的绝痛，也不愿成为别人绚烂之处的一枚枯叶，我慢慢抬起麻木的双脚懦懦朝前走去。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只知道得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地把自己躲藏……轻轻关闭心扉，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身心空灵中再也不是我自己……睁开眼，前方一片眩晕朦胧，我支撑着几欲倒地的身子，步履蹒跚地往转角处走去。轻一折身，转角处，身子飘荡，我一下子颓倒在地，手脚冰冷，浑身颤动，眼前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姐姐……”远处，一声凄厉熟悉的急呼，我抬起脸，东张西望，世界一片空濛，我却再也看不到了。抬起手臂，却不知该伸出哪里……“姐姐，你怎在这里？我和师傅青冉都找了你一夜了……”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是青夜？”我转动螓首摸索着青夜的身子，“啊，姐姐，你怎么了？我是青夜，你怎看不到我？”“青夜……”我低声喃喃，泪却一下子夺眶而出了，“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会一下子看不到了……”青夜立时带着哭腔抱住我，“姐姐，走，我背你回宫……”

　　再次醒来，却已不知今昔何年了！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青冉耷拉着脑袋在床边打嗑睡的憨厚模样。我心一柔，轻轻一笑，怜惜地抚上青冉稚嫩的脸颊，青冉一个颤动，蓦地睁开眼，见我醒来，突地从床边跳起来，扯着嗓子对房外大喊，“啊，师傅，青夜，你们快来，姐姐醒了……”房门破响，青夜风一般地旋进来，望到我，目光直直，用手轻轻在我眼前晃动。我脸上一笑，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别晃了，看到了……”青夜顿时舒了一口气，脸上挂笑，“幸亏师傅针扎得及时，要不然姐姐这双眼却是要废了……”青夜望着我心有余悸地说。我心一动，“我昏睡多长时间了？师傅呢？”“师傅正在书房查医书呢！姐姐，你不知道，昨儿你可把我吓坏了，你那样子连师傅都惊恐得不行脸都变色了！他说，你若今儿不醒来，连神仙也没办法了……”青夜嚅嚅地说着。“臭小子，什么连神仙都没办法了，竟在这里胡说……”身后，师傅朗月清风，一脸笑意，手捻着胡须，狠狠拍着青夜的头嗔怪道。我心一酸，望着师傅轻轻道，“师傅，对不起，我昨儿个……”“好了，都过去了，现在能醒来看到已是万幸，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师傅一语双关，望着我意味深长。我轻轻点点头，无语，低下头眼中却一片晶莹湿润。

　　躺了两天，我便又象往常那样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仿佛那一天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师傅从没询问过我什么，我也缄口沉默，也没再向师傅解释什么！日子仿佛依旧，可我心却不能自欺欺人，心里到底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也通透了很多，但内心依然结了个疙瘩，如若不当面向他说清楚，心里总是不能真正地踏实安分下来。不管将来何去何从，总是不要留下遗憾的好。所以这一天，晚饭过后，我谁也没有打招呼，便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小顺子开门出来，望到我，眼中一惊，接着便站在宫门局促不安起来。“皇上在内殿吗？”我望着他轻柔问道。他点点头，抬起眼，正想说什么，我却轻轻摇摇头，“放心，我没事，不会难为你的。”说着，便从脖子上摘下那块玉牌轻轻放到他手里，“有了这个，我能进宫门吗？”他一惊，突地把玉牌塞回我手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见过皇……”“不，起来吧！我不是……”我嘴里平静地说着，轻轻拽起了跪在地上的小顺子，“放我进去，让我见见他……”我眼神轻柔透着平和，小顺子一叹，“不是，郡……皇……唉！不是小顺子不让你见，而是皇上他现在不能见……”小顺子抓头挠耳，有些难为，有些语无伦次。我只当他害怕皇上怪罪，便轻轻安抚他道，“放心，我见他只是有几句话想要说清楚……有他赐我的这个牌子，日后他定不会怪罪你……”我嘴里说着，便轻轻闪身而入，“唉，郡主，不是，皇……唉，皇上他现在不能……”身后小顺子跺着脚，语气急切，我却再也听不进去了。

　　内殿柔纱弥曼，轻烟缭绕，一路走来竟也无半个宫女。我轻叹一声，想着即将要见到他，心终还是起了些微的波澜。寝室优雅，龙涎香气袅袅，我信步走来，心轻柔静谧。正想一脚跨入内室，突地心一动，室内女子一声轻吟却让我突地顿住脚步，抬起头，透过薄纱，宽大的龙床上，他正斜倚床栏，一身酒红绢衣闲适曼妙，脸上温润醉意，正只手轻捻细细把玩着女子纤细柔美的黑发，眼神专注迷离，望着前方，神情温柔沉醉……身旁，绝色女子一身柔弱无骨，薄如蝉翼的透明纱衣轻柔曼裹，眉眼如丝，香肩裸露，正轻轻地俯上他雄俊健硕的身体……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心一纠痛，手立时捂住了嘴，轻转身，疯一般地跑出了寝室……

　　龙柱旁，我一身跌倒，再抑不住，张口一喷，一股鲜血喷薄而出……我轻轻用手支地，脸上轻柔一笑，心道，“原来这就是他当时的味道……”我手抚胸口，轻轻跪坐在地，眼前一双灰布宫鞋轻轻映入眼帘，我心一动，慢慢抬起头，小顺子两眼惊恐地望着地上那一摊鲜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悲恸！我轻轻起身，脸上温润柔美，嘴角一抹嫣红，更添一份妖艳妩媚，我手指虚挡对着小顺子轻轻低语道，“我还他了……我再也不欠他了……”说着，两眼浊湿，神情悲痛，摇摇晃晃地奔出了宫门。身后，小顺子木木地站着，广袖轻垂，一身的颤动，那幽幽的脸上两行热泪正如瀑轻狂沽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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