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艰难抉择

　　朗朗青山，空旷神奇，高高的山坡上，一个新土堆砌的高大坟茔，花皮终是被大少爷派人连夜拉了回来，颜家最重忠烈，最佩英雄，尽管它只是一匹马……坟旁，颜石撒泼般地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的象个淘气的孩子，“青芫，你怪我吧！都是我臭嘴，我若不说不让花皮回马场，它肯定也就不会出事了……呜呜，都是怪我……”颜石嘴里呜咽着，手还不时挥搧着自己的嘴巴，那份懊恼却也情真意切！一旁，春红默默地摆好鲜果糕点，嘴里喃喃，眼神虔诚真挚！我抱膝默默蹲在一旁，眼泪啪嗒啪嗒终也流不尽。

　　悲痛哀悼中，回想往事，终觉不可思议。我与花皮之间似乎早就超脱了人与动物之间的那种浅湿简单的默契和灵犀，仿若一来就是知已，兄弟和亲人一般……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已心照不宣，似有灵犀。它救了我，在我茫然绝死的时刻，把我带到了这里。我遇到了大少爷，痴情善良的男子，一如老祖宗所希望的那样：高山流水，小桥人家，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冥冥之中，似乎一切早就注定，颜家忠义仁厚，宽容待人，超然世外，不慕权势地位，默默中早就包容我的一切……危难时刻，花皮又用它顽强的生命揭开了我女儿家神秘的面纱，也揭开了大少爷枯木逢春，情深似海的痴恋……这一切，我身不由已，无法推拒，情真善良的人们，在用他们的真心轻轻抚慰着我心伤若死的心灵，青山碧水，小桥人家，娴静优雅，如诗如画，一切都如内心深处所向往的那样……一份淡泊宁静的生活，一个真心相守的男子，悠然自得，超然世外。花皮你真得是想让我永远地留下来，再给我一个痴情专一的男子再给我一个家吗？伤痕累累的心，纠葛惨痛的情感真的能够大浪淘沙洗尽铅华归复真正的平静吗？面对大少爷纯真炽烈的眼眸，我真的能够纤尘不染地深情相对吗？而此生我又能给他什么呢……花皮，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用手轻轻地抚上花皮粘连潮湿的坟墓，似乎它晶莹琉璃的眼眸也正欢快昂扬地望着我……一丝绝痛，泪眼婆娑，深心处，又一抹熟悉的影子，挥不去，万里险阻，高不可攀。心似狂潮，隐隐的不甘，无限踌躇，终不能决断……

　　“青芫。”一边春红轻轻抚上我的肩背，我转过头，残泪斑斑，春红望着我，眼中一疼，叹道，“大少爷不错的，他是个温柔痴情的男子，今生一旦爱上了，便会倾心相许，疼惜在心，一生深情相守。以前的那个云小姐也就罢了，就是你，他也是一早便上了心了……之前不觉，如今细细想来，他该是早知道了你的身份，一直便在暗中默默地守护着你。当初，得知你有心痛病，他回府后便连夜地配药，还一在地嘱托颜石不要让你为难累着，一切都要随着你的性子。二小姐把你吊在了树上，他一进府更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以前二小姐再顽劣，都不曾被大少爷下过针……你被毒虫子咬，他不用猜便知是二小姐了。当时他冲进了佛堂，带了一包毒虫子，非让几个小子按住二小姐的腿脚，把毒虫子一一放在了二小姐的身上……直到二小姐惊心悲哭哀号，连连地发誓以后再不与你作对才算罢休！你知道吗？他以前该是怎样地宠他这个小妹妹，别说动手，就是狠声说一句都不曾有过。我与颜石能够喜结连理得偿所愿，也是因了大少爷的帮助。你进了府被配到厨房，其实大少爷一直都在暗处默默注视着你，知道了你的性子，他就给老夫人出主意，让你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学会魅影轻幻……那天，你到了翠云轩，他该是怎样的高兴……林小姐的到来，在他眼中更是惊不起丁点的波澜了。这次你遇难，最疼最悔的便是大少爷了，你是没见到他当时眼神有多么的骇人，若不是老夫人硬把你夺过来，相信他失魂落魄的肯定是要抱你到地老天荒了……青芫，大少爷对你情真似海，一片真心昭昭可鉴日月……”

　　“呜……”听了春红的话，我心一下子紧了，扑到在花皮的坟头，失声痛哭起来。心中难为，大少爷厚重如山，叫我今后可如何是好？春红拍拍我的肩，轻声道，“青芫，我和颜石先走了，你也不要太悲痛了，好好地静静心想一想，有时候错过了，便是一生的悔……”“不，我不要走，我要守着青芫，若再出事了可怎么办？”一旁，颜石鼻息浓重地粗嚷道。“呆子，哪里用得着你？”春红好笑地拍着颜石的大脑袋，一声意味。眼神一示意，颜石一愣，扭转头，蓦地笑了……

　　我趴在坟头也不知哭了多久，直觉得整个的心脏肺都似掏空了一般，脑中空蒙蒙的，什么也不再想。抬头望了眼空旷优美的青黛山峦，用手拍拍花皮的坟头，嘴里一声嘟哝：“花皮这里山高水阔，景致很好，你好好地休息，待有空了我再来陪你一起看风景……”嘴里说着，便又抓起一把泥土轻轻地堆在坟头。旁边，蓦地，一双纤纤玉手重重地抓着黝黑的泥土认真地堆上花皮的坟头，我心一惊，倏地转过头，那边，大少爷一身的清朗精致，正神情专注地抓着粘潮的泥土仔细地培着花皮的坟头，我心一紧，蓦地站起来，“大，大少爷，你怎么来了……”他眼光一闪，轻柔地望了我一眼，嘴里一声轻盈，“在府里找不到你，便知你肯定来了这里……”我一听，脸上一红，心顿时局促。他拍着手，轻轻地站起来，展眼温润地看着我，突地，只手轻扬，似是要拂上我的面颊……我一惊，突地向后惊恐地躲去，眼中惊诧，望着他，满眼的嗔怪羞红。他一怔，脸蓦地也红了，似是一急，又腼腆地稳住，一笑，“你腮上沾了泥土，我只想为你擦掉……”我一听，顿时尴尬，红着脸，赶紧用袖子胡乱地擦掉，“回家吧……”一声温存，几多情意。我一怔，仰起脸，嘴里喃喃，“回家？”“回家。”他一声坚定，目光灼灼，望着我，情愫涌动，满脸的柔情。“家……”我低下头，又是一声呢咛，一丝温热，两眼又是潮湿晶莹。抬眼望着绿荫深处轻烟缭绕的青砖瓦黛，心里一丝颤动，邀我回家的男子，怎不叫人动容！

　　一前一后，他行云流水，飘逸淡然，行走在空蒙神奇的青碧原野，如仙似佛。我低着头，绞着衣襟，心潮涌动，踏着零乱的步子尾随在他的身后。空气中，一丝暧昧，一丝压抑，一丝沉闷，明明心里都有话，却谁也不愿先开口。“大少爷……”最终，我跺了一下脚，终忍受不住地轻声呼唤。他身子一怔，蓦地停住，轻轻转过身，望着我，目光熠熠，千言万语都化为了那一丝清润通透。“我……我……”我低下头，嘴里嚅嚅终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明白的，你不用为难，昨儿是母亲太心急了……云岭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不说还好，一说我脸倏地一下子便红了，头低得更低了，“我……我曾经……我一无所有配不上大少爷……林小姐人好家世好，将来对颜家也有助益，她才是你最好的选择……”话一落，他便突地一步跨到我跟前，那份急促，咚咚地心跳声冲进耳膜，也带起了一丝的紧迫心跳。“我……是我配不上你，我心里明白，我忘不掉云烟，给不了你百分之百……可是，可是我心里有你，同样的炽热，同样的情深，同样让我不顾一切想用一生去守候……青芫，别嫌弃我，今生我爱你如醉，我把一生都赔给你好不好？”情真意切，几多慌张，几多急切，几多灼痛，他片片话语惊得我一阵心慌。我蓦地抬起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也同样心伤过，只是，只是我也不知将来我还能给你什么……身边有完美的，何必要选择残缺的？林小姐那么倾城绝色……啊……”一声惊叫，我蓦地瞪大了眼，他竟然吻住了我……一刻钟的失神，我顿时惊恐拼命地捶打他坚实的胸膛，他两手一紧，我身轻如绵，瞬时被他拥了个满怀，无法挣脱，心似窒息，头脑一下子蒙了……

　　吮尽甘甜，还不罢休，我脑中一清明，便狠狠地跺在他的大脚上。他一声闷哼，不由自主放松了手臂。我急忙退后三步，粗喘着，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抬起头，满脸红晕，望着我，竟蓦地咧开了嘴，眉眼弯弯，神情潋滟专注，再不控制，爱如潮水，一下子将我包围。我倏地转过了头，心顿生懊恼，这下子可完了……他默默走到我身边，声音温柔似水，“别人再好，都与我无关，我只想要你……我会等，绝不会勉强于你……”“那你刚才还……”我蓦地一声狠厉，盯着他如虎似狼。他脸一窘，蓦地绯红，“我……刚才只是不愿听你再自贱菲薄，又不知该如何阻止，心一急，就……”“啊。”我大叫一声，狠狠地捶着他的胸膛，脚一跺，突地跑掉了。身后，颜晋一脸的温情熠熠，望着碧野中那清灵飘逸的影子，心一醉，情不自禁，又蓦地笑出了声。

　　颜家密室，昏灯如豆，老夫人一脸的威严凝重，望着小桌上那被打开的细腻白绢上一根泛着幽幽寒光的乌黑银针，心里一绝，眼神顿时犀利。许久，似是郑重一声，“你能确定花皮是中毒后才惊厥的？费此周折，为什么不直接下到青芫的身上？青芫知不知道花皮是中毒而死的？”桌旁，大少爷轻轻展眼望了一眼母亲，眼神肯定，“花皮确是中毒后才疯狂的，这一点绝不会有错，至于青芫……这才是下毒之人的高明之处，当时的状况，根本无需对她施毒，只要花皮疯狂失去理智，闯入密林，燃尽体内精力，那青芫就再无可能生还了……可是，谁也不曾想到，花皮竟会是如此有灵性的一匹神马！在如此痛苦的折磨下竟还能保持精力神志冲破土狼的重重围击……直到我赶到的那一刻，才油尽灯枯地绝然倒地。娘，你是没看到它当时的那种眼神，痛苦纠葛，却又清幽晶亮，望着我，竟似蕴满了感激……那份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凛冽，竟不似征战沙场身处绝境的英武将军……娘，它两次冒死救了青芫，这份情意，感到动地，让人敬佩……当时青芫哭得伤心痛绝，死死抱着花皮不放手，我心也酸涩，无奈只得点了她的穴道，之后又快速反复地查看了花皮的全身，嘴角的血乌竟让我一下子心痛了……”大少爷幽幽地说着，眼神顿时又溢满了清润。“如此歹毒，究竟会是何人所为？”老夫人也是一身的冷冽。“还会有谁？能在我身边不知不觉地下毒的，便只会是她……”老夫人听了，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理由啊！她们才不过刚刚来到府中，又与青芫无怨无仇的，下此毒手，与她们又有什么好处？”老夫人喃喃道。大少爷一听，眼帘一低，便默不作声了。心隐隐地猜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向母亲诉说。老夫人眸光一闪，似有灵犀，唇角一勾，轻轻盈盈，“该不会是因为你吧？”话一落，大少爷蓦地抬起了头，望着母亲，一脸的惊诧，“哼，就你平时盯着青芫看的那份心思，那个眼神，人家也定是早就察觉了。青芫身世低贱，她们定是心有不甘，才会出此下策……不过，她们如此猖狂，也不看看颜家究竟是什么地方？惹急了我，天王老子我也不会放过……竟敢阴毒地谋害我的宝贝儿媳，看我不……”

　　“娘……”大少爷一声紧迫，满脸的羞红，望着母亲满眼的嗔怪。“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就你那直白心思，为娘第一天就看出来了。亏你堂堂男子汉，苦守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心仪的女子，竟然还不赶快下手，生米做成熟饭了，林小姐不也就断了这心思了……”“娘……”大少爷又是一声高叫，满脸烧红，盯着母亲，更是羞得无地自容。老夫人扑噗一声，“就你这脸皮，看你将来怎么入洞房……”“娘……”这下大少爷再坐不住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死死盯着老夫人，眼神似要吃人。老夫人呵呵一笑，摆摆手，“好了好了，娘不促狭你了，不过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娘既然允了这门亲，你就要赶紧点，别再婆婆妈妈的，让娘看着也着急……”大少爷斜眼望着母亲，轻哼一声，便又坐回了椅子。“至于，至于林小姐你打算怎么办？怎么着，也得给青芫一个交代吧……”“不用了，她是个心性淡泊之人，花皮的死因她心里定是明白着呢！可是她一直未提，便是不想再惹事端……林小姐毕竟牵扯到三弟妹，我们没有凭据，心里怎么想又不能说出来。况且她父亲又在当朝得势，我们不是怕她，只是不想再与她纠缠，不想再有任何的瓜葛……”大少爷低着头喃啁道。老夫人点点头，“嗯，也罢，只要她安静地离开颜府，我便也作罢！至于青芫，最好的补偿……选个吉日，便于你们尽快完婚了吧。”“这么快……”大少爷浑身一震，抬起头，一声羞涩。“快什么快？娘还嫌慢呢！你三个弟弟都已成家立业，孩子都小麻杆高了。可你呢，至今仍独自一人……若你爹同意，娘恨不能给你娶上三房四房的……”“好了好了，便一切都由你作主了……”大少爷红着脸，一连声地高叫道。“哈，娘可警告你，成婚后，一定要多多地努力，早日给娘生个大胖小子……娘把压箱底的那根老山参拿出来，从今儿起便给你们滋补身子……”“嘣……”一声震响，大少爷身影如梭，早鬼魅般地冲出了密室。“哈哈哈……”身后一阵暴笑，老夫人浑身颤动，早笑得满脸如花。

　　小轩窗，冰冻三尺，凝重如山，林晴一脸的苍白，失心落魄地靠在软榻上，痛苦的眼眸早失去了往日所有的神采……上午表姐的一席话，直把她打入了冰冷的地狱，没想到一身的骄傲竟会败在一个低贱的小婢身上！心有不甘，深深的爱恋早就化为了心中浓浓的怒火，那无法扑灭的熊熊烈火似火烧油煎舔食着心中仅存的那一丝的良善，嫉妒，愤恨，不甘，狠毒早已扭曲了曾经温润的容颜，心里一丝凄厉：颜晋，你无情，便不要怪我无意……“王妈妈，收拾行礼，我们明日便回京城……”“小姐……”王妈妈一声怜惜，“不用担心，我没事。我要让父亲为我选一门好亲事，我要永远地高高在上，我要让颜晋看看，漠视了我，究竟会是怎样的后果……穷其一生，我也不会让他好过，我要让他更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我要整个颜家都要为此付出代价……”高昂的女子早已疯狂，那扭曲的容颜竟是如此的丑陋恐怖……王妈妈心一叹，无限悔恨怜惜，从小便看大的女子，这一生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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