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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先生很护短


  一语点醒梦中人。

  如今的鸿云集团里,顾礼墨唯一能接近的机会,也只有秦婉如了。

  顾礼墨好女色,秦婉如是美人。虽然属于这两个人之间的回忆实在不算太美好,但顾礼墨依旧觉得这样的事情让他去做,应该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事后,彭青在深夜时分给顾眉生打电话,顾眉生没有接。

  第二天,他去荣大找顾眉生。

  彭青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但他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反复问顾眉生,“你真的信得过秦婉如?”

  顾眉生说:“人与人之间,若事事都谈信任,未免太奢侈了。”她说完匆匆走进了考场,今天是她这一学期末的最后一场考试。

  彭青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远背影。良久后,他转身,眼中虽然没有阳光,却自然明媚。

  一旁,秦年问他,“这样小的事,你打个电话也就是了,何必跑来找眉生?”

  彭青看向秦年,说,“我担心她会忘了我。”

  秦年对他这话表示不理解。

  顾眉生自然是不会忘记彭青的,但她最近实在有太多烦心的琐事,一时无暇去理会彭青每日所做的事情。

  12月29日那天,张伟南和董秀雅夫妇来张家吃晚饭。他们来的很早,顾眉生当时没有在张家。

  张小曼与郑温娟从超市买了食材回来,便一直在厨房里忙碌。

  张伟南和董秀雅悠闲地在客厅里看电视。董秀雅不时走进厨房,望着忙碌的张小曼说,“菜不要做得太咸啊。”

  张小曼并不回头看她,依旧做着手中的事情。

  董秀雅却仿佛不懂得察言观色,站在门口,问张小曼,“我看电视新闻,栾倾待残废了?”

  张小曼右手拿着切菜刀,转身,淡淡望着董秀雅。

  董秀雅当下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过想与你聊聊天,你这是干嘛?”

  张小曼说,“厨房烟重,并不适合聊天。”

  郑温娟对董秀雅说,“你要是不帮忙,就去外面坐着。”

  董秀雅离开厨房时,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我倒是想帮忙。残着一只手活了十几年,你们以为我愿意?”

  厨房里没有窗户,排风扇发出的声响与水流声交错更替,隐隐令人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大约40分钟后,晚餐陆续端上桌。张小曼手里端着一只大砂锅,一边小心翼翼从厨房走出来,一边提醒道,“小心。”

  董秀雅正与张伟南争论该如何分配座位,她一时动作太大,那只残缺的右手不小心碰到了张小曼手中的那只滚烫的砂锅。

  待到她开始感觉到剧烈疼痛的时候,董秀雅的那只右手已经将近三分之一都浸在滚烫的汤水里了。

  “啊——”

  随着一声尖锐的惊叫声,一向宁静平和的张家顿时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张小曼见董秀雅被烫,也是吓坏了,连忙放下砂锅,到厨房用毛巾包了一袋子的冰块,“来,赶紧用冰敷一敷。”

  董秀雅痛得面色煞白,她此刻真是见不得张小曼啊。董秀雅忽然抬起脚,朝着匆匆走来的张小曼,用力地踹了她一下,“你离我远点!”

  张小曼不妨,重重跌坐在客厅的地上,冰块从手中纷纷跌落至她的身上和脚上。

  董秀雅那一脚踢得又快又重,郑温娟反应过来时,张小曼已经被踢倒了。她匆匆走过去,想要扶起女儿。

  张小曼背朝着母亲摆摆手,“我没事。”地上到处是冰块渐化而成的水,张小曼也顾不得了,双脚踩在湿冷地板上,扶着桌子慢慢起身。

  张伟南一边替妻子处理着伤口,一边还在不停地数落着张小曼,“你说说你,好好的顾太太不当。你害的我们还不够嘛!”

  郑温娟开口轻斥儿子,“你住嘴吧。”

  一旁,董秀雅分明是得了礼不饶人,完全不买郑温娟的帐,一边呼痛一边骂张小曼,“你是不是要把全家人都害得跟栾倾待一样你才甘心啊!”

  顾眉生回到张家的时候,正好听到董秀雅毫不客气地骂着张小曼。她站在门口就已经看到了张小曼双眸间星星点点的湿润水光。

  一向干净整洁的张家客厅里此刻显得有些狼藉。顾眉生刚走了两步,又见张小曼光着脚站在一片湿滑处。她即刻便停了下来。

  在场的众人,脸上表情不同,但见顾眉生回来,犀利的言辞却是不再轻易出口了。

  顾眉生此刻眼中已经看不到别人了,她只看见自己的母亲光着脚站在水洼间,眸眼有隐忍泪水。

  她走到张小曼身边,先扶着母亲坐到不远处沙发上,然后从衣服口袋中取出手帕,蹲下身,慢慢地替张小曼擦去双脚上冰凉的水渍。

  张小曼望着女儿,话语有轻微哽咽,“眉生……”

  顾眉生抬起头看着张小曼,娇美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她唇边甚至还含着一丝笑,“妈妈,觉得脚冷吗?来,你先穿我的拖鞋。”

  她将自己的鞋子套在了张小曼的脚上。

  张小曼看着这样年轻却如此懂事的女儿,原本心酸苦涩的心中被注入了点滴温暖,鼻间隐隐泛酸,但她忍着,脸上还勉强挤出几分笑,“妈妈不冷,你穿就好。”

  顾眉生一直等到张小曼情绪平复之后,才拉着她起身,笑着说,“妈妈,我饿了。”

  众人这才纷纷准备落座。

  就在张伟南扶着董秀雅准备坐到顾眉生对面时,顾眉生轻轻开口了,“两位先别急着坐吧。”

  两人半弯下的身体忽然僵住,目光带着一丝不解,望着对面正为张小曼布菜的顾眉生。

  董秀雅说,“眉生,我们可都是你的长辈。”

  “所以呢?”

  董秀雅轻哼一声,“我们可不是秋波弄里的佣人,可以被你呼来喝去的。”

  顾眉生看似很好脾气地点点头,“那是自然的。秋波弄里可从来不招断了手的工人。”

  董秀雅面色顿时大变。

  张小曼放下筷子,轻声提醒女儿,“眉生,吃饭。”

  郑温娟也看向顾眉生,“眉生?”

  董秀雅却气得半死,拿起桌上的一只碗就朝着顾眉生砸去,“你们让她说,让她说!”

  顾眉生淡淡扬眉,“你还想听什么?张晨那个女友米恩,你们还记得吧?死了。”她饶有趣味地看着董秀雅越来越惨白的脸,“你们知道怎么死的吗?”

  张伟南脸色也不是一般的难堪,“住口。”

  顾眉生这时站起身,绕到董秀雅和张伟南的身边,“说,还是不说呢?”

  张伟南面色沉痛,言语间竟流露一丝恳求,“不要说了。”

  董秀雅却是咬牙切齿,死死地瞪着顾眉生,“你敢。”

  顾眉生却在这时微笑着捏住了董秀雅的那只断手,问她,“疼吗?”

  “不疼。”其实,董秀雅何止是疼,她疼得额角已经渗出了丝丝冷汗。但是这一回,她却不敢再轻易唤疼了。

  而一旁的张伟南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敢再随意地替妻子出头。

  谁知,下一秒,顾眉生又捏着董秀雅的手插进了那锅滚烫的八仙煲中。

  郑温娟蹙眉,“眉生,够了。”

  张小曼也惊得站起了身,“眉生,不要。”

  董秀雅痛得尖叫连连,一边哭一边喊,“放开!顾眉生,你放开我!”

  顾眉生根本不为所动,潋滟蓝眸间浸满了慑人的冰凉,她心中几近沸腾的怒火在正在疯狂地咆哮。董秀雅敢如此轻贱张小曼,她就必须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郑温娟和张小曼都不曾见过如此乖戾残暴的顾眉生,但她们此刻也不敢轻易开口说什么了。

  顾眉生死死地箍住了董秀雅的右手,无论董秀雅怎么用力地拍她,打她,踢她,顾眉生就是不肯放过董秀雅那只早已经被烫得通红,甚至都开始发黑的右手。

  张伟南实在不忍心,想要上去拉顾眉生,却在看到她眼中汹涌的暴戾时,退缩了。他求她,“眉生,我求你,放过她吧。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当着小曼的面出口不逊了。”

  张家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从喧哗吵闹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张伟南和董秀雅见惯了顾眉生温和友善的一面,也习惯了欺负个性温婉的张小曼。

  他们怎么还不会想到,顾眉生竟会这么狠。

  后来,董秀雅是被活生生地烫晕的。张伟南抱着妻子,“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刚刚奔到门口,却听到顾眉生给顾鸿华的助理陈越打电话,“以我爸爸的名义,通知荣城所有的医院,两个小时内,都不准接收董秀雅入院治疗。”

  张伟南不敢置信地转身看向顾眉生。

  狠。她太狠了。顾眉生绝对是张伟南这辈子见过心肠最狠绝的女子。

  张伟南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显得有些声嘶力竭,“顾眉生,你究竟想要我们怎么样?!她的手已经这样了,还不够吗?!”

  沉寂。死亡一般的沉寂。

  顾眉生许久后才轻轻开口,“放心,现在医学昌明,以舅妈那样的程度,最多也就是截肢吧。”

  “我们到底是一家人,舅妈若截了那只右手,她方才踢我母亲的那一脚,我也就不再与她计较了。”

  那天晚上,张小曼去医院看望尚在昏迷之中的栾倾待。

  病房里还有栾亦然在。

  栾亦然对张小曼说,“父母回了华庭一号,明天才会过来。”

  张小曼点点头,走到栾亦然身边坐下,“你叔叔情况怎么样?”

  “短期内怕是不会醒。”

  张小曼怔怔望着栾倾待被层层纱布包裹着的脸,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容上仿佛再寻不到记忆中那个熟悉的栾倾待。

  栾亦然轻声对她说,“只要人活着,总会有治愈的可能。”

  张小曼转头看向身边这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以前日子总过得匆忙,张小曼这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端详栾亦然。

  栾家的男子,栾倾山也好,栾倾待也好,就连眼前的栾亦然,眉眼间都无一例外地带着暖人的温和。

  张小曼终于有些明白,她的女儿怎么会对栾亦然如此另眼相待了。

  她点点头,对栾亦然说,“谢谢。”

  栾亦然英俊脸上泛着淡淡笑意,他望着张小曼,说,“眉生的性子不大像您。”

  张小曼的个性实在是温婉怡人。

  她不说话时,整个人像朵清风自来的东篱菊,清澈而浅淡。

  张小曼若开口说话,目光必然会温柔若春风徐徐,语速轻缓,柔声细语间,令身边的人只觉得格外的心旷神怡。

  顾眉生的性子,可没有张小曼这样好。

  张小曼想起女儿方才在张家的盛大怒意,心中又是担心又是疼惜,不由地轻叹了口气,“其实,眉生小时候不会这样的。”

  “眉生大约三岁的时候,我母亲将苏棠接到了张家。家里的孩子都排斥他,觉得苏棠是个没有父母的野孩子。只有我们眉生,无论得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愿意与苏棠分享。”

  张小曼回想起女儿的小时候,眼中满满皆是柔软,“她是被我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我只有她一个女儿,总是习惯把所有最好的都留给她。我不曾教过她要分享,但眉生仿佛天生就会。”

  “她与小朋友一起玩,常常有人会抢眉生的玩具。这孩子性子不知道多温软,无论别人抢她什么,她都从来不哭不闹。吴妈有时会教她说:眉生,你这样会被其他小朋友欺负的。”

  栾亦然听着张小曼说顾眉生的小时候,心中不知为何,漾满了许多许多丰盛而柔软的情绪。

  他微笑着点点头,“她还曾经分给我许多的糖果和曲奇饼干。”

  张小曼微笑,眼中却莫名泛起了点点水光,声音微有沙哑,“我的愿望很简单啊,我只希望眉生能做一个性子温和,生活简单的平凡人。”

  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的女儿,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眉眼寒凉,内心荒芜丛生的孩子了呢?

  敏锐如栾亦然,很快便猜到在顾眉生身上大约是发生过一些什么,所以张小曼的情绪才会波动如此的大。

  这一日,是12月的最后一天。

  虽然经济不好,但荣城在这个跨年的晚上依旧显得繁华而热闹。

  夜月拢来了满帘星辰,稀稀松松地垂满了深色幕空。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几分淡淡的幽菊冷香。

  栾亦然这次来秋波弄,却没有进去。他站在车子旁,给顾眉生发了一条短信,“星辰这么美,见一见?”

  大约五分钟后,秋波弄的圆门被打开,顾眉生在夜色中朝着栾亦然信步走来。

  岁华轻语似梦,在朦胧婉转间勾勒着女孩优美身形。

  栾亦然对女孩说,“过来。”

  顾眉生乖巧地朝着他走近。

  “让我抱一抱。”男人话音刚落,顾眉生已经完全被圈进了他的怀里。

  “瘦了。”栾亦然说,“晚饭怕是没有好好吃吧。”他带顾眉生去了一家夜间馄饨铺子,点了两份黄鱼汤馄饨。

  栾亦然也不问顾眉生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对女孩说,“再生气,也不能饿了自己的肚子,记住了吗?”

  顾眉生一边吃馄饨,一边点头。

  栾亦然望着她,问,“好吃吗?”

  顾眉生依旧是点头。

  栾先生笑,头朝着她凑近了一点,“也给我吃一个?”

  顾眉生看了眼他自己面前的那碗馄饨,问道,“你不够吗?”

  栾先生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好像你的那碗比我的好吃一些。”

  顾眉生于是说,“你要是不嫌这碗已经被我吃过,我跟你换。”

  栾亦然凝着她,问女孩,“我要什么,你都愿意跟我换?”

  顾眉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对栾亦然说,“这世上哪有什么是我拥有而你却没有的呢。”

  栾亦然轻轻叹了口气,他对顾眉生说,“红尘凡人,每一个都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贪嗔伤痛。”

  “你怎么能只赠予我喜悦温暖,却吝啬与我分享你所有的疼痛和难过呢?”

  栾亦然觉得世人对于顾眉生都很不公平。他说,“欺负人怎么了?伤了人怎么了?”

  对方欺人太甚,难道还不许眉生反击以自卫了?

  后来,两人牵着手坐在车里看星星。顾眉生看着看着,倚在男人怀里渐渐打起盹来。

  栾亦然将身上的大衣盖在她身上,又伸出大手,轻揉着女孩在不知不觉间微蹙起的眉心。

  他在她耳边轻声恐吓,“下次再见你莫名皱眉,我就吻你。”

  顾眉生闻言,竟调皮地故意轻皱了皱眉头。

  栾先生笑,口中轻啧了一声,“小色女,又被你找到一个光明正大亲吻我的理由。”

  两人在玩笑间唇齿相依。

  世人都说:情缘似流水。但顾眉生觉得,栾亦然于她,是流淌于身体中与她的生命紧紧相依的血液。

  惟有他,能治愈顾眉生心中所有的伤;也只有栾亦然,才能平复她心中所有的怒意难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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