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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栾先生要谈心


  28日下午,顾眉生从酒店离开后不久,就对那开车的司机说:“先不回家,去皇廷酒店吧。”

  晚上6:30左右,顾眉生略显疲惫地走进了她在皇廷的专用套房。

  套房里早已经坐了三个人,他们分别是:顾钰墨,苏棠和秦婉如。

  顾眉生先进卧室换了件衣服,然后走出来,问顾钰墨:“追踪到白沫先的位置了吗?”

  顾钰墨颔首:“在远郊的白氏仓库。”

  顾眉生拿起手机,拨通了赵春的电话,吩咐道:“你多找几个人去白氏仓库,把我家人安全带回来。”

  赵春答应了,又问:“那白沫先呢?”

  顾眉生沉默了一阵,说:“不用管了。”

  “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秦婉如就走过来,说:“下午那边酒店发生了严重的爆炸事件,现在伤亡情况不明。”

  她说完,又问顾眉生:“要不要问一下总裁现在是否安全?”

  顾眉生还没开口,顾钰墨已经替她答了:“不用,栾亦然现在跟大伯还有白沫先都在远郊的仓库里。”

  他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给顾眉生看监控视频里的画面。

  顾眉生轻皱了皱眉,栾亦然既然已经找到了爸爸,为什么不与他一起回家呢?

  苏棠此刻正紧盯着城北铁路隧道路段的情况,他偶尔抬眸看向顾眉生,即刻就能看到她俏脸上浓浓的倦意。

  是的。最近这两周,顾眉生与他们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一样,因为担心隧道路段真的会发生山石塌方,所以各自都有各自的分工和计划内的事情需要去做。

  苏棠望着顾眉生,忍不住温声道:“难道放自己一天假,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不如回秋波弄休息一下。”她一根弦绷得太紧了,也需要适时地放松一下。

  顾眉生笑了笑:“我叫餐厅给我们送餐。”她说完,走到顾钰墨身边,紧盯着事态的发展。

  7点左右,没有等到晚餐送来,她还是出去了。

  等她驾车来到江边城道时,天边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顾眉生撑着伞下车走到江边时,彭青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她面色平静地走过去,将一份上市计划书递到彭青的面前:“谢谢。”

  彭青将文件袋夹在外套里,说:“谢就不必了,今天的事我听说了,一切都远比你事先预料的复杂了许多。”

  顾眉生握着伞站在风雨中,身上的黑色外套被雨水沾湿。彭青侧着脸看她,不由勾唇笑了,她又恢复成那个淡若冬雪的顾眉生了。

  年轮轻转,曾几何时,他彭青心上也开始产生了一种名为牵挂的情绪:“你既然早知道白沫先会利用蒋悦然上演苦肉计,怎么又会查不到白沫先打算绑架你的家人呢?”

  顾眉生没有出声。

  再回神时,彭青早已经离开。

  说出来未免丢人,但却是事实:顾眉生一直到了这一刻依然想不明白,她明明事先让赵春安排人手保护顾家众人的安全,可她的家人为什么还是会被白沫先的人绑了去呢?

  难道赵春又开始悄悄背着她与白沫先合作了?

  顾眉生的心陡然一凉,那她现在派赵春去接家人,岂不是火上浇油?但她随即又转念一想:不会的。

  不会,栾亦然还在那里。

  他在。

  雨,越来越大了。

  城北白氏的仓库里,原本有满屋子的人,现在只剩下了顾鸿华和白沫先两个人。

  桌子上放着一把只装了一颗子弹的枪,栾亦然在离开之前对顾鸿华说:“白沫先绑了您一家人,顾先生打算如何处置他,请自便。”

  他走出仓库站在屋檐下,颇有闲情逸致地靠着冷墙听雨。雨声潺潺地滴着,里面的两位都是荣城只手遮天的人物。

  栾亦然似是要将生死大权这样的事交还到了他们自己手里。

  顾鸿华与白沫先,几十年恩怨缠斗,正好也能趁着这样的机会好好地清算一下。

  桌上的那把枪,谁也没动。

  白沫先筋骨尽断,他是动不了了,勉强坐下来,只觉得生命在自己的体内一点点地流逝。他身上甚至还有枪伤,恍恍惚惚间,白沫先意识混乱,“我身上怎么会有枪伤呢……”

  顾鸿华淡然看着他:“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偶尔你算计我,有时我谋划你。”

  白沫先掀眸看了他一眼:“荣城要变天了。”

  顾鸿华沉默不做声。

  白沫先说:“你开枪吧。若今天我非死不可,我倒是情愿死在你手里。”他说着,有些吃力地勾唇笑了笑,“顾云卿,你这辈子还没亲自动手杀过人吧?”

  顾鸿华依旧是沉默,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那支枪,放在手里仔细地研究。顾鸿华是个纯粹的商人,他也曾派人处决过一些非死不可的人,自己动手却是极少的。他轻蹙了眉:“倒不知道这枪该怎么上膛。”

  白沫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枪,轻轻闭上双眼:“这枪已经上了膛,你不如痛快一点。”

  顾鸿华轻轻颔首,却又将那把枪放回了茶几上。他看到白沫先眼中的意外,淡淡笑了笑:“不,我不会杀你。这一枪下去,你是死得痛快了,我却是累累把柄都被栾亦然握在了手心里。”

  白沫先听他说这话,实在是忍不住,一边笑着一边重重地咳嗽着,身体里的血汩汩不停地往外流着,说:“你女儿爱他,你能奈他如何呢?荣城这盘珍珑棋局,你我下了数十年,没想到竟是便宜了这小子。”

  顾鸿华轻轻皱了眉:“你将白氏也给他了?”

  白沫先没有回答,他忽然就想起自己那个枉死的儿子白锦恒了。他轻叹了一口气:“我该谢谢你不日前救了蒋梨一命。她再贪钱,再不济,到底也为我生过一个儿子。”

  他说着,看了眼顾鸿华:“你真的相信顾礼墨不是你亲生的?”

  顾鸿华凝神看着他。

  白沫先接着说:“你还是调查清楚吧。女儿再好,终究是要嫁人的,你当真甘心把自己辛苦经营的鸿云拱手让给栾亦然吗?”

  “为了一个张小曼,值得吗?”

  顾鸿华倏而沉了脸,“闭上你的狗嘴。”

  白沫先看他一眼,轻哼:“冥顽不灵。”

  栾亦然站在门口,沉默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明白:每个人都是有软肋的。

  白沫先的软肋是他死去的儿子白锦恒。

  顾鸿华的软肋则是妻子张小曼。

  栾亦然抬起头看了眼夜空中像珠帘一样不停掉坠的雨滴。从他的角度望去,黑色的幕空像是一张哭泣不停的女子脸庞。

  他烙铁一般的情绪在这样的一场冬雨里渐渐变得柔软。

  栾亦然心里是知道的,他的这份柔软,自然又是来自于一个叫作顾眉生的女子。

  他再一次在心里宽恕了顾鸿华的所作所为。

  还给什么教训呢?

  若被顾眉生知道是她的父亲亲自策动了今天家人的绑架,她心中不免会产生坏情绪。

  若被她看到顾鸿华身上有半分损伤,她又不免会内疚难受。

  无论是坏情绪还是内疚难受,到最后受累的还是他自己。

  谁让他爱上了顾眉生呢。

  反正他已经是左右为难了,不在乎再多这一次左右为难。

  轻轻地叹口气,栾亦然转身走进了仓库前,他眼尖,看到了藏匿在夜色里的几辆黑色轿车。

  那些应该都赵春的人,栾亦然朝着那几辆车扬了扬手,沉声道:“出来吧,还躲什么?”

  两个便衣男子很快便走了过来。

  栾亦然看了他们一眼:“眉生叫你们来的吧?”

  两人点头。

  “你们把顾先生先送回秋波弄吧。”

  “好的。”

  栾亦然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地放过顾鸿华,但白沫先今天晚上却是必然要死的。

  大雨滂沱不停的11月28日深夜,栾亦然用黑布蒙了白沫先的双眼,载着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白沫先去了离郊区大约有两个多小时车程的一个隐秘山村里。

  车子九曲十八弯,最后开进了一片军用的训练基地。

  白沫先虽然眼睛看不见,心中却涌起越来越不好的一阵预感,说:“这是哪里?”

  四周除了风雨声,听不到半点人声。

  栾亦然带着白沫先去了一片鳄鱼池,他驾轻就熟地将白沫先倒吊在鳄鱼池的上面大约一米高处。

  栾亦然望着他脸上深浓的恐惧,勾了勾唇:“天亮之前如果你没有被鳄鱼咬死,会有人来放你一条活路。”

  白沫先心惊肉跳,“鳄……鳄鱼?!”

  栾亦然站在一旁,笑声寒凉,“白老板忘记了?上一次我跟你说过,你若再敢打顾眉生的主意,我会将你开膛破肚,然后丢进海里喂鲨鱼。”

  “可是我又一想,若将你喂了鲨鱼我就欣赏不了你被开膛破肚的尊容了。所以,鳄鱼池应该更好一点。”

  白沫先悬在半空中,吃力地挣扎。池底,鳄鱼听到动静,开始纷纷朝着他游了过来。

  一阵极响的划水声,吓得白沫先七魂一时间丢了六魄。

  鳄鱼对血腥味最为敏感,他如今浑身皆是鲜血。被吞食,不过是分秒之间的事。

  突然间,有鳄鱼哗啦一声张开了血盆大嘴,在白沫先一阵极其惨烈的尖叫声中,他的半边肩膀和手臂就这样生生地被鳄鱼撕裂了下来。

  白沫先一生要强。算计天,算计地,算计人,算计鬼。

  他爱财,爱女人,爱玩弄权术,爱将人命与旁人的悲喜残忍地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也曾经娶过一个妻子,有过一个儿子。

  但是后来白锦恒死了,白沫先渐渐与蒋梨两看两相厌。他从最初对蒋梨的怜悯,到嫌弃,到最后来的厌恶。

  白沫先是个孤儿。他从一穷二白混迹到如今的富贾名流,这一路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人心不古,黑暗世道。

  没有人是生来就贪婪而绝情自私的。

  但是,白沫先一直到死的那一刻,依然在算计着这个活人的世界。

  下半身被鳄鱼撕咬不放的一瞬间,白沫先在剧痛中闷着声咆哮:“栾亦然,老子在地狱里等着你!”

  11月28日,白沫先死了。他是活生生被鳄鱼撕咬而死的,享年52岁。

  荣城,随着白沫先的死,真的是该变天了。

  深夜11:30,栾亦然驾着车从郊区折返秋波弄。

  顾眉生早就回来了,她还去水上居陪母亲说了好久的话。只是父亲的态度有些怪,他望着她的目光,有一种从不曾见过的疏淡。

  顾眉生心中一时间生起了戒备,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红酥阁。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天气显得越来越寒冷,北风吹在身上,已经开始有了刺骨的疼痛。

  栾亦然回来的时候,一走进卧室就看到了坐在床上,安静翻着一书的顾眉生。

  顾眉生抬头看向他,悠悠眼眸间写满了风和日丽似的温暖,她朝着男人轻轻笑着道:“已经很晚了。”

  顾眉生是不知道的。栾亦然为了消散身上的那阵血腥味,在上楼前,独自撑着伞在风雨不停歇的庭院里站了很久。

  她在屋内,他在室外。

  两人之间隔了一场冬雨。一堵墙。一扇窗。一盏灯。

  距离不小。

  但栾亦然却仿佛能听到女孩极轻极缓的呼吸声,他的记忆在顾眉生的身上被具化成了最最细微的感官。

  他在楼下站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以至于他脱下衣服走过去亲吻顾眉生的时候,鼻子是凉的,唇瓣也是凉的,就连轻捧着她下巴的手也是湿凉的。

  顾眉生下了床,从盥洗室拿了干毛巾,替栾亦然擦着身上寒凉的雨水。温暖的灯火下,栾亦然安静地坐着,目光追随着女子因为他而忙东忙西的身影。

  顾眉生的一切,无一不精致。她身上的睡袍是梨花白色,浅浅的,衬托着女子的雪白肌肤和柔亮黑发。

  寒夜间,秋波弄花枯的枯,谢的谢。唯有眼前这女子,始终花开绵延,娇美动人。

  11月28日,原是格外惊心动魄,血腥残酷的一天。但白日的残酷和血腥被栾亦然悉数抖落在了门外的这一场冬雨里。

  红酥里,没有残酷,没有算计,更不会有杀戮。

  这里,只有女子温柔清浅的娴静,只有男人精心呵护着的温情。

  尘世男女,到最后终归是要归于平静的尘世。

  顾眉生替他放好了洗澡水,栾亦然舒服地半躺在里面,见她要走,忽然伸手拉住了她。

  顾眉生转头看他。只见男人轻指了指一旁的软凳,“陪我说说话?”

  栾先生要找人聊心事?这倒是件新鲜事。

  顾眉生于是走到软凳上坐下,手却依旧还是被男人握在湿滑的掌心之间。

  一场谈心,从极漫长的一段沉默开始。

  栾亦然在心中斟酌着用词和语气。

  顾眉生心中也是有话要说的。只是她从来不曾在人前坦白过自己的心事,所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良久后,浴池水凉。

  栾亦然裹着浴袍起身,一把横腰抱起顾眉生,两个人走到卧室外只用玻璃搭起的露台。夜风很凉,栾亦然将顾眉生揽在自己温暖的胸膛之间,湿热的吻落在她左边锁骨的刺青之上。

  “白沫先,死了。”

  顾眉生在他怀里轻轻抬起了头。栾亦然眼中藏着一份不易被察觉的小心翼翼。他点了点头,接着说:“是我杀的。”

  顾眉生什么都没有说,她在栾亦然的怀里轻轻叹了口气,说:“为了我,却染脏了自己的事,值得吗?”

  栾亦然的薄唇轻贴着女子顺滑的发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他是男人,栾亦然没有那样的容人之量,能够眼睁睁看着白沫先一次次算计他的未婚妻。

  暖意从门内一点点地吹向封闭式的露台。两人身上渐渐热了起来,顾眉生才轻轻坐在他的双腿上,说:“这件事还没完。”

  栾亦然知道她说的是隧道路段的事情。他轻嗯了一声,道:“你不希望我插手,我不管就是了。”

  顾眉生望着他,说:“有些事,自我从英国回来,就已经被计划好了。”

  先是蒋梨被她威胁,与白沫先离婚。从那时起,顾眉生已经在计划蒋悦然与白沫先的婚礼。

  11月25日那晚,彭青与蒋悦然的偶遇也是她一手安排。

  只因顾眉生很了解蒋悦然的为人。蒋悦然是聪明的,心思也很细密,但是她太胆小了,难保不会临阵退缩。

  彭青的出现是强心剂,他在身体上给了蒋悦然满足,又在与白沫先结婚的这件事上给了她忠告。权衡利弊,为了自己,为了整个蒋家,蒋悦然就会一心想要让白沫先死。

  顾眉生轻轻叹了口气,“然而,我自以为算到了一切,却没想到我的家人会被白沫先绑了去。我至今都不明白,我明明叫赵春派人保护他们,怎么还会让白沫先得逞呢?”

  栾亦然沉默不语,片刻后,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事情都过去了,还想什么?”

  顾眉生又道:“那白氏那边……”

  栾亦然轻轻颔首:“你答应过彭青什么便是什么,你让他自己来找我。”

  顾眉生垂了眸,说:“你给他一些股份吧,他对我还是忠心的。”

  栾亦然扬唇笑了,轻唤了一下她的名字:“顾眉生。”

  “嗯?”

  栾亦然轻啧了一声,一眼就将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我不仅会给彭青股份,我还会送他一程功名,配合他做一场戏给蒋悦然看。”

  顾眉生不无意外地轻挑起了眉梢,笑吟吟,道:“栾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栾亦然凝着她,轻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他彭青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像白沫先一样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顾眉生抿了抿唇:“彭青不会的。”

  栾亦然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你就这么相信他?”

  顾眉生倒也大方,点头。

  见他继续像老头似地皱着眉,顾眉生又点了下头。

  男人的牙齿渐渐啃上了顾眉生锁骨上的刺青。顾眉生下颚轻动,撞在男人的后脑勺上。

  栾亦然一边颔首一边嗯了两声,一双手不大老实地伸进了她的睡袍里,“那你也对我信任一回吧……”

  顾眉生被他抱着重新躺上床的那一刻,心中不停地叹息。

  男人跟女人之间,真的是不存在聊心事这件事的。

  她想,以后实在憋不住,还是找唐朦去聊心事比较靠谱吧。

  楼外,雨水依旧缠绵不息。

  雨帘水雾在渐渐亮起的天地之间缓缓搭起了一座雨花水桥,烟水潇潇,弥漫在秋波弄格外静谧的空气里。

  情潮像海浪,堤坝是两人在缠绵间越来越贴近的两颗心。

  潮时涨时歇。情霭是天然的暖炉,驱散着卧室里每一个角落处的寒凉空气。

  顾眉生在彻底失去理智的那一刻,双手依旧极度依赖地攀附着男人宽阔厚实的肩膀。

  栾亦然将枕头垫在她的腰下。

  意图太明显了。

  汗水湿漉漉的,栾亦然深深吻着女子的唇。

  他要与她结婚,他强烈地渴望着一个与顾眉生生的孩子。

  *

  11月29日,栾亦然一早起床后就去见了顾鸿华,而顾眉生则去见了蒋悦然。

  这样的时候,蒋悦然最怕见到的,除了白沫先,就是顾眉生。

  她躲在闺房里,对顾眉生避而不见。

  顾眉生坐在车子里给蒋悦然打电话:“不见就不见吧。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白沫先死了。”

  她说着,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昨天白沫先身上的那枪究竟是谁开的,若被人发现,就是杀人犯了吧。”

  蒋悦然吓了一跳,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满手心皆是冷汗。她拿着电话咬牙切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不要在我家里。”

  两人去了皇廷酒店。蒋悦然倒也识趣,她将那把枪交还给顾眉生,道:“昨天那枪是我开的。但我也是没办法,白沫先用蒋家所有人的命威胁我,我能怎么办呢?!”

  那把枪,顾眉生不碰。

  她微笑望着蒋悦然,“你与白沫先昨天已经行了大礼,虽然缺了场酒席,但你如今也算是正式的白太太了。他如今这样一死,你们蒋家可都成了受益人了。”

  “你说说,你该怎么谢我呢?”

  将悦然心中莫名就想起了彭青,她冷冷望着顾眉生,“你何必这样奚落我?无论我是出于何种动机,至少我的确是帮你解决了白沫先。”

  顾眉生轻眯了蓝眸,安静地看了蒋悦然一会儿,然后戴上手套,拿起了沙发上的那把枪,放在自己的手里闲闲地把玩着。

  突然——

  “砰!”子弹从手枪里出了膛,径直射在了蒋悦然的左边肩膀上。

  她痛得闷哼一声,然后跪坐在地上,长久地缓不过劲儿来。

  顾眉生冷冷地凝着她,语气却是单纯又无辜的,“哎呀,我不是故意的,这把枪一时走了火。你没事吧?要替你叫医生吗?”

  蒋悦然忍着疼,忍得眼泪不停地往外流,“顾、眉、生!我说了,昨天那一枪,是白沫先逼我开的!”

  顾眉生淡淡哼了一声:“白沫先也逼着你跟彭青上床了?”

  蒋悦然面色煞白,“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顾眉生笑,“你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在我的酒店里,难道不是为了要让我知道吗?”

  她望着蒋悦然:“不过,你该要感谢彭青的。白沫先现在死了,要不是有彭青,我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个替死鬼呢。”

  蒋悦然慌乱地一颗心狂跳不止,“你……顾眉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眉生冷冷勾了唇,打开电视屏幕,里面很快就出现了彭青的脸。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面色平静地坐在摄像机前,缓缓开口:“悦然,是我。”

  蒋悦然一时间竟忘记了身上的枪伤。

  彭青的细长双眸间有极深浓的悔意:“对不起,我以为自己的计划应该是天衣无缝的,被顾眉生发现你我的事,害了你吧。真是抱歉。”

  “白沫先死了,你该放心了,不用再害怕什么。我猜想,白沫先死了,顾眉生为了不让隧道工程出现意外累及她的外公,一定会千方百计找人做替死鬼。”

  视频到这里暂停了。

  蒋悦然瞪大双眼,望着屏幕里的彭青,然后又看向顾眉生:“你要让彭青去当替死鬼吗?!”

  顾眉生摊了摊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能力不够,这几天始终找不到隧道工程的漏洞,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外公处事吧。现在白沫先又死了,我不找彭青,还能找谁呢?”

  蒋悦然不停地摇头:“不!顾眉生,彭青跟城北铁路有什么关系?!他是无辜的,你连一个无辜的人都不肯放过吗?”

  顾眉生似是觉得意外地扬了扬眉:“你怎么紧张彭青的生死做什么?你不是一向恨透了彭青的吗?他若死了,你父亲,还有我外公就都安全了。事故原因可以算在白氏的头上,你又能顺便报了他当年羞辱过你的那份仇恨,不是两全其美吗?”

  “我……”蒋悦然颓然沉默了下来。她总不能告诉顾眉生,她作为堂堂蒋勋的孙子,身边家人却一个都不可信。

  只有彭青,是真正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过的人。

  蒋悦然开不了这个口,她根本羞于启齿。

  良久之后,蒋悦然对顾眉生说:“你留彭青一条命。至于白沫先的死,无论他究竟是不是因为中了我的枪子而死,你都大可以算在我头上。

  顾眉生安静地观察着蒋悦然的反应,还有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半晌之后,顾眉生起身,扶着蒋悦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又替她找来了酒店里的医生,为蒋悦然处理身上的枪伤。

  蒋悦然上钩了,她果真是对彭青产生了一份难以启齿的情感。

  她将成为顾眉生接下来对付蒋家人最有利的一枚棋子。

  事实上,白沫先的死亡是一枚重磅的炸弹。顾眉生想,在那些人暂时不确定白沫先的死因之前,他们不会再继续在城北铁路上动手脚。

  离开皇廷酒店的时候,她站在酒店门口等司机将车开来。蓦然抬头,却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色外套,站在街对面,沉默望着自己的彭青。

  顾眉生从来没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她为达目的真的可以不计手段。但用一段虚情假意来控制蒋悦然,是否未免太卑鄙了一些呢?

  她想起那11月中旬的时候,彭青来找她。这个办法是彭青想出来的,顾眉生到现在依旧记得他当时说过的话,以及他脸上的深情。

  彭青说:“感情在我身上是件再奢侈不过的东西,倒不如拿来换一些实际的东西。”

  他又说:“从那一年的冬天开始,我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都是由秦年帮我置办的。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对待一枚棋子,你出手依旧是非常的大方。但是顾眉生,你可以大方慷慨地给我一切,你能给把你自己的一颗心也给我吗?”

  他凝神,目不转睛地望着顾眉生。

  隔了那么多年,在彭青心里,顾眉生却始终一如往昔。

  她是他在漫漫冬雪夜里唯一见到的一片温暖;也是他黑暗人生里唯一希冀的一丝明亮。

  彭青是个弃儿。他的人生贫瘠冰寒,绝不亚于这世上任何一个乞丐。

  认识顾眉生之前,不要说情爱了。就连温暖和明亮都是奢侈品。

  认识顾眉生之后,他更是彻底放弃了情爱。

  他对顾眉生说:“我对你说过的,只要你开口,彭青的一条命都是你的。”

  秦年驾着车停到她面前的时候,顾眉生才从思绪万千之中回神。举目望去,街对面已经再也看不到彭青的身影了。

  她轻叹了口气,坐上车。

  顾眉生不是很确定,彭青的那些话究竟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真心。但她依然在栾亦然面前,为彭青要来了一次机会。

  一次可以令这个始终流离失所的男人,摆脱贫瘠和世俗偏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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