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尝试与成功
「循环回数：4」
对于一个并不渴望死亡的人来说……自杀，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
即使知道自己还能重新来过，生命力被逐渐剥夺的感受也绝不会叫人愉快。哪怕这个过程十分短暂，痛苦就是痛苦，不会因次数和时间的叠加而有所削弱。
现在的你，远没有坚强到能对此麻木。
但你还是自杀了。
既然松田能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为你而死，你便确信这就是你所渴求的正确。
为了回到循环的起点，你朝自己的心脏开了一枪。
按下扳机后，射出的子弹获得了巨大的推力，一边旋转着一边高速前进。
它像电钻一样穿入你的体内，引起巨大的震荡波，扯碎了骨头与肌肉。
心脏随之碎裂，血液大量大量地涌出，接着又侵入了其他脏器。
二十秒。
开枪时你手抖了一下，只击中了心脏的一角。这个失误使你在忍耐了足足二十秒后，才咳着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从床上醒来时，你被刻入灵魂的疼痛吓得满头大汗、心率失齐，捂住心脏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一回你有所进步，只是在地板上打了几个滚，而不是哭得眼泪和鼻涕两管齐下。
现在是10点29分。
这次循环的起始时间比第三回要早上11分钟，第三回则比第二回早上5分钟。
痛是很痛，可好歹不算吃亏。你证明了自己确实拥有死亡回档的能力，而且每次回档的起始时间都会不规律地有所提前。
对心□□出的那一枪，击碎的不只有你的心，还有某种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的东西。
自我选择的死亡仿佛变成了一种游戏道具，一种代价略高的可消耗品。为了达成通关目标，你觉得这一切都值得忍耐。
……………………
这一回，你依然没能成功。
你硬磨着萩原把厚重的防护服穿上，可是除了留下勉强算是完整的尸体之外，防护服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爆炸的威力实在太大，只有两个□□处理班的成员活了下来。
据说萩原在那种情况下，竟然抱着炸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这才给他们留下了些许生存的机会。
脱下烧焦的防护服后，已经没了生息的萩原眉头紧蹙，嘴角是溢出的血液。他的内脏和骨头被震碎了大半，死前大概忍受了与你第一次自杀时相似的痛苦。
又失败了。
你叹了口气，点开手机浏览器开始检索。
用什么方式自杀，会没那么痛呢？
这次就买点安眠药吧。
「循环次数：5」
10点13分。
电视剧都是骗人的，服用安眠药根本不是个自杀的好方法。
你吃了大概两瓶安眠药，药丸划破了喉咙，带来些许微小的刺痛感。
还没来得及全部咽下，头脑便开始眩晕。胃袋像是被丢入了火焰，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拧住。
即使是一心求死的人，身体也会本能地求生。何况你本来就不想死，只是必须那么做而已。
“咳、咳咳……咳咳……”
你紧紧攥住了床单，不停地呕吐着。被单被弄得一塌糊涂，鼻尖能闻到带着胃液的酸臭恶气。
意识朦胧间，肺部在无意识的呛咳中不断扩张，呕吐物堵住了呼吸道。像是仿佛坠入了无人的深海之中，你被强烈的窒息感折磨了好几个小时。
别提平静地离开人世了，这分明比对心脏开枪还要难捱。
醒来后，你一边咳嗽，一边熟练地拿来便签本，冷静地记录下了这次循环的起始时间。
没关系……不要怕、不要怕……
就算这次成功不了，你还有机会找个更轻松点的自杀方式，所以千万不要放弃……
难道你不想和他们三人聚在一起，无所顾忌地聊着天、喝着酒吗？难道你不想和他们倾诉自己的苦闷吗？
“没错……我不能害怕。”
你自言自语着安慰自己：“只要习惯了，就不会觉得那么痛了……”
但你还是没能忍住，捂着嘴吐在了床边的垃圾桶里。打湿面颊的生理泪水无比温热，心脏却一片冰凉。
你一定会救下萩原。
无论代价是多少次死亡。
「循环次数：6」
10点，溺水。
「循环次数：7」
9点45分，割腕。
「循环回数：8」
9点27分，□□。
……………………
「循环回数：11」
9点2分，爆炸。
“hagi，快点扔掉炸弹！”
“绮世？！为什么你会在……笨蛋，快逃！”
六、五、四、三、二、一。
——轰。
……………………
「循环回数：14」
8点39分。
……又失败了吗。
没办法，只能重来了。
这次就试试跳楼吧。
虽然死相会很凄惨，但这样好像会死得很快。短时间的疼痛，总比钝刀子割肉要好。
“藤原，你在做什么？！”
“……是你啊，阵平。”
“我知道hagi的事让你很受打击，但是……快下来，别做傻事！”
“我按照你说的方式去做了哦，阵平。夸夸我吧。”
“哈？”
“记不得了吗？没关系，这样才好……你要是记得，肯定会觉得难过吧。”
“……算我求你了，快下来。”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所以不要担心。”
“喂，你到底——”
“再见了，阵平。”
……………………
「循环次数：23」
6点30分。
世界意志在和你作对。
经历了二十几个循环后，你发现，只要自己想改变萩原的命运，便会有某种强大的修正力不停地阻止你。
这倒不值得奇怪……如果命运是那么容易变更的，那命运就不足以称为命运了。
好在只要不说出具体的死亡时间、地点和原因，那股力量就不会杀掉你，仅限于给你添些大大小小的麻烦，但这样已经足够叫你苦恼了。
当然，你也没办法直接对其他人说公寓楼里有炸弹，否则还是会被强制抹杀。
你努力过了……非常非常努力。
第六回，你对萩原说自己被绑架了，他给松田打了电话。
第七回，你试图欺骗他楼下还有人质，敏锐的萩原并没有相信你的谎言。
第八回，你开车驶向浅井别墅区，遇到交通管制，而且怎么也找不到犯人。
第九回，你在路上看到其中一个爆炸犯被撞死，大楼在不久后迅速爆炸。
第十回，你好不容易闯进了那栋楼里，却扭伤了脚，摔下楼道后晕了过去。
第十一回，萩原推走了赶来的你，抱着炸弹向反方向跑去。
第十二回和第十三回，疲惫的你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膝盖等待爆炸来临。
第十四回，松田眼睁睁看着你在爆炸的那栋高楼上跳了下去。
第十五回……
——想要拯救他人的性命，却不得不以自身的死亡为代价，这是何等的讽刺呢。
你快绝望了。
有几次你差点就抓到了那个犯人，但你就是赶不上。还有一回你莫名被锁在了车子里，好不容易出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记不得是第十七还是第十八回，你被抢劫犯抓作了人质。还有第二十回，你的车掉进了河水里。要不是用随身配枪对着脑袋来了一发，你可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车辆、行人、建筑、植物、动物……整个世界都在和你作对，阻止你向前迈进的步伐。
好痛苦……好想放弃……
可是就此止步的话，你所经历的痛苦和煎熬会毫无意义，所有的死亡与折磨都会变成一场无聊的笑话。
“杯户町又出现一名女性死者，连续犯下4起杀人案的连环杀人魔依然在逃。若有市民发现相关讯息，请联系……”
紧紧握住便签本的手忽然止住了颤抖。
双目灼灼地看向了正在播报新闻的电视，你调了几个频道，又给同事打了电话，确定炸弹犯现在还没有向警方勒索现金。
你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趁这个时候行动，说不定来得及。
“目暮警官在吗？”
“是藤原君啊……现在打过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谎报信息是很差劲的行为，可是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
必须现在就采取行动。
你向上司目暮警官谎称收到了可靠消息，告诉他浅井别墅区有那个连续杀了四名女性的杀人魔的踪迹，希望他能派人协助自己一起调查。
为了不打草惊蛇，最好还是秘密潜入。
“既然是藤原君的话，我相信你。”
虽然没能及时提供翔实可靠的信息，但你那时的语气太过急切，目暮警官还是选择了信任你。
该说这是讨巧还是机智呢？你在前往浅井别墅区的时候着实遇到了不少麻烦，比你晚一步出发的后辈柳泽警/官提前到了那里。
“20楼！”轮胎爆掉的你在电话里对柳泽说道，“我得到的消息，说杀人犯在20楼！”
“你确定吗，藤原前辈？”
“确定！”
你没有修轮胎这项技能，干脆把车停在路边，直接在路边借了辆自行车就蹬着向大楼奔去。
中途柳泽又给你打了和电话，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
“前辈，新情况！”
“是发现杀人犯了吗？”
“不是——是炸弹啊！定时炸弹！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炸弹？”
“炸弹？！”
明明什么都知道，你却装得像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要不要现在就联系警备部，让他们过来处理？”
“只能这么做了！”柳泽叹气道，“没想到抓不着杀人犯，倒是发现了定时炸弹……难道提供信息的人看到的是炸弹犯的踪迹，却误以为对方是杀人魔了吗？”
“…………”
你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可以向别人解释的好理由。
因为担心自己的运气说不定会搅黄大好局面——比如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整个警署都停电了这种情况——你向柳泽拜托道：“我还在路上，联系警备部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柳泽。”
柳泽精神满满地回答道：“了解！”
你在做出谎报消息的决定前，并不是没有考虑过犯人会直接引爆炸弹的情况。但只要通过简单的推理，就可以确信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世界意志只会强制给你添堵，在其他时候还是很讲逻辑的。
两名炸弹犯的目的最开始是钱，而非无差别杀人。如果只有一处被意外发现，他们不会贸然行动，而是将大部分期待放在另一个上，否则付出的风险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缺漏点是，犯人有可能临时在其他地方放置炸弹。不过引入了如今的变数，一切都尚未可知，这已经是你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速流逝，身边是逐渐拥挤的车流，以及喧闹嘈杂的人声。艰难地在人群中挤过。心脏碰碰跳动着，像是要冲出胸膛，飞往安装炸弹的那栋高楼之上。
你试着联系萩原，却突然被一个抢劫犯搂住了脖子。
“喂，女人——”
“别烦我……！”
一拳砸向他的肚子，你转身便是利落地一踹，把犯人手中的凶器踢到了下水道里。
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你将他交给附近的保安，便又急慌慌地朝目的地奔去。
“柳泽，居民疏散完了吗？”
“前辈，你怎么还在路上啊？”后辈抱怨道，“警备部已经派出机动队□□处理班了，看着应该很快就到。总局也分出警力帮忙疏散，我想应该没太大问题。倒是前辈，你听起来状态不太好，真的没问题吗？”
“可恶，怎么还没到……柳泽，你也快点离开，如果条件允许，你也去疏散！现在时间紧急，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了解！”
拜托了……你在心里默默祈祷。这次，一定要来得及啊！
东京的警力一向充足，否则也没办法应付每天发生的多起案件。浅井别墅区很快就被封锁住，□□处理班也及时赶到了现场。
这一回，你依然惯例地遭遇了堵车、爆胎、鞋底坏掉等种种意外状况。
当你终于姗姗来迟时，萩原已经把炸弹成功解体了。看到你的身影时，他显得有些惊讶。
“你怎么过来了，小绮世？”他皱眉道，“为什么会有人把你放进来？刚刚可是在拆除炸弹哎，很危险的！”
看着他平安无事的模样，以及阔别七年的温和笑容，你猛得扑了过去。
“怎、怎么了？”萩原惊慌失措地接住了你，脸颊涨得通红，“其他人都在看着呢……呜哇，好害羞……”
“hagi……”
你瘫倒在青年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砰咚。砰咚。砰咚。
萩原的心脏，正在鲜活而坚定地跳动着。而这，正是你用二十二次的死亡换来的奇迹。
“太好了……”
泪眼朦胧中，你笑得泫然欲泣。
你伸出双手，失神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贪婪地感受着那份久违的温度。
“hagi，你能活着……真的太好了……”
——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你用恍惚的目光凝望着他，仿佛在注视正午时分闪现在空中的星星。
被泪水浸湿的笑靥，宛如星辰般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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