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战事将起
“你这是性别歧视。我喜欢马，因为马是这世上最有尊严的动物。它永远都是站着的，站着吃饭站着做事，站着睡觉。除了马，你见过其他的动物是这样的吗？”
这是费青宁第一次听人说这样的话。他自己也是爱马的，自家那匹乌骓，那是爱逾珍宝，生怕有一点点照顾不周的地方。可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也许只是男人骨子里对于战场，对于力量，对于自由，对于驰骋的热爱。
但是这一刻，听到婉生这般说，他忽然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样高贵的尊严。
“的确没见过，婉生，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并非是我瞧不起你，但闺阁中的女子，的确是少有人喜欢马的。”他有些好奇的问道。若是换一个人也就罢了，婉生和自己的关系不错，所以他才这样追根究底。
为什么这样？婉生也不是很明白，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不是叶婉生的时候，每一年的夏天都会到乡下的阿姨家里去避暑。那时候她最羡慕的就是表哥肆意而张扬的骑在那匹大青马上，一边大声的喊着“驾，驾！”，一边驾驭着马儿在草地上飞奔。
那还只是单纯的羡慕，但自从第一次知道原来马儿睡觉的时候竟然也是站着的之后，她便开始真心的喜欢这种动物了。尤其是马的眼睛，又大又漂亮，认真看着你的时候，湿漉漉的，准确的传递着它的情绪，和人……很不一样。
她歪着头看着费青宁，一只手抚着飞红巾的头，微微笑着说，“你看过马儿的眼睛吗？我敢说，你从来没有和一匹马对视过。但如果你试过，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了。”
费青宁不信，走过去和她的飞红巾对视，“让我来看看，马眼睛里有什么？”
或许是因为主人就在这里，飞红巾乖巧的站在原地，任由费青宁摸着它的头，不时的打个响鼻。一双大大的眼睛无辜的看着费青宁，显得特别的天真。在那双眼睛里，费青宁清楚的看到了自己。一瞬间他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触动。
原来是真的，这世上真有这样纯净的眼睛，而你在那里面，看到的是你自己。
婉生一看就知道他明白了。她并没有问他的感想。只是微笑着将飞红巾牵回了马厩了，一面问道，“你是从将军那儿过来的？这是要回去了？”
费青宁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赧然的抓了抓头发，“不是，我是去看将军的。又有军情送来了，这是加密文件，我没有权利拆看，所以过来找将军。不过是听说你在这里，所以来看看。我这几日来了许多次，都不曾见你，他们说你成日里泡在这里。”
“啊……”婉生干笑了两声，干脆的转移话题，“那咱们快过去吧！既然是军情，自然是不能耽误的。”
果然是不能耽误的。白飞城看过之后，脸色有些不好。伸手将情报递给庄先生，“先生也看看吧，看来是要早些上折子给皇上了。本来还存了万一的心思，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了。”
庄先生看过之后传给费青宁，费青宁看了之后倒没有他们的忧虑，而是拍着巴掌笑道，“这么说来，又有仗可以打啦！哈哈！咄罗奇有什么可怕，看我不打他个落花流水！”
“胡说八道！”庄先生给了费青宁一个脑瓜子，“这不是打仗的问题啊！”
原来今年秋天，狄人派过来打草谷的人又一次折损在白飞城手里，狄人的首领回想起自从白飞城到了新安城之后，他们打草谷再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让这位大头领彻底的爆发了，因此决定倾全国之力发兵来攻打新安城。
这情报就是白飞城埋在狄人那边的探子打听到的。听说狄人已经将战利品的分配问题都谈好了，如今只等着时机一到，就立刻发兵。不过婉生也看出来了，虽然大家看起来都有些忧虑，但是似乎并不是因为担心打仗的缘故。
庄先生沉吟了半晌才道，“看来，将军身体不好的消息，他们也收到了。既然咱们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自然是该向皇上请旨了。打仗也就罢了，只靠咱们，却支撑不了十万大军的粮草。”
白飞城抿着唇点头，却并不说话，像是在想什么。庄先生又道，“可是咱们也该拿出个章程出来，不然等京城的人到了，可就乱套了。”
费青宁此时也没了原来的激动，冷哼一声道，“可恨这些人，有事的时候一个个推脱到底，如今将军在这里，他们就想来分功劳！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事！再说若是朝廷派来几个文官，还要束手束脚！”
婉生这才明白他们的担忧。本朝开国皇帝，那皇位是造了前朝皇帝的反才得来的。他自己用了这样的手段，自然更加担忧以后也有人用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己。因此对于手握重兵的将领着实忌惮。当初跟着他打江山的人，都被他用计夺了兵权。
只有苏家例外，因为苏家祖上乃是一直为朝廷驻守北疆的，若是夺了军权，一来别人来了镇不住场子，而来当时朝中还有许多人不服，也怕自己收拢不了这里的势力，因此才侥幸留了下来。
饶是如此，但是历任皇帝对苏家都格外忌惮。到了白飞城这里更是如此。当初他父亲才刚刚殉国，先帝就迫不及待的给他赐了国姓来拉拢，并且以他年幼为借口，将军权分去大半，又将他弄到这个苏家没半点根基的新安来。
可是白飞城还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因为这里离着狄人是最近的，朝中大臣贪生怕死，只能容忍他守在这里。可是如今大战在即，只怕他们都要将家族子弟派来镀金了。若只是这样，也没什么，就怕皇上也打算对付自己，和那些世家达成协议，派人来掣肘自己。
如果能够既消灭了狄人的大部队，又削弱他白飞城的实力，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尤其是白飞城如今正在“中毒”，身体不好，若是小皇帝拿着这个做筏子，非要派人过来，做臣子的，却不好太过强硬的拒绝。婉生在旁边听了几耳朵，就立刻将前因后果都想透彻了。她也只能感叹一句，白飞城真是辛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商量了半天，还是没什么结果。白飞城已经快速的写好了上奏的折子，言称狄人打算发兵，自己没有足够的粮草，希望朝廷早作准备。费青宁带着奏折走了，庄先生也告辞出去了。
婉生给白飞城倒了一杯茶，柔声道，“将军喝口茶，歇歇吧！这事一时也急不来。”白飞城如今装病，那是用了她特制的一种药，让人看起来身体虚弱，脉象虚浮，再高明的大夫也查不出原因来，看上去倒是和那灭生花的效果差不多。
只是这样一来，白飞城的确就很容易觉得精神不济了，只能不停的喝婉生准备的茶，里面放了一点点解药和提神的药。白飞城揉了揉眉心，对婉生道，“也好。”说着伸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皇上真的会派人来嘛？”婉生还是有些好奇。毕竟这做的也太过明显了，若是白飞城就是不乐意，将那人弄死了，说是被狄人杀死了，谁又能说什么呢？
白飞城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一个爆栗敲在她的额头上，“你瞎想什么呢？那是钦差，只要我不打算造反，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对付他。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痕迹。我若是这般做，只会让皇上更加忌惮。”
婉生忍了几十忍，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将军就真的没想过要造反吗？”
白飞城要什么有什么，如果造反，说不定过的比现在好多了。起码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而不是现在这样，处处掣肘，动辄得咎。在婉生看来，他这样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白飞城闻言笑了出来，“你这丫头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我想过，怎么没想？那时我爹还在，我也问过他这个，他说，若是咱们苏家要造反，一百年前就造反了，何必等到现在？如今国中安定，皇上虽不是明君，但好歹能够守成，百姓安居乐业，又何必再起战端？”
……真是够伟大的，婉生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白飞城看了看她，忽然道，“婉生，等这一战过去，不出意外的话，皇上就要召我回国了。”语气之中颇有萧瑟的意味。婉生心知肚明，这一场战争，肯定会让白飞城在百姓中的声望达到一个顶点，皇上再也容不下他在外面了。
真的不怨恨吗？她好奇的看着白飞城，“将军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白飞城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吗？我年幼时，最想做的事，就是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可是长大以后，我就知道，这个心愿永远也不可能完成了。我是苏家的人，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就算我愿意放下一切，皇上也不会放心我在外面的。”
婉生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他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他……也是十六岁就失去了父母，从此以后，只能依靠自己，努力的拼搏，只为了有一天皇帝开始发难时，能给自己留下一丝活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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