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针锋相对
钦差大臣代表皇上，身份自然不一般，仪仗摆出去也要好几十米，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大咧咧的进城。因此停在了距离新安五十里外的驿站休整，并且着人到新安城来送信。真要进城，须得等白飞城派人前去迎接，并且亲自郊迎才行。
季平今年三十二岁，在他这个年纪，做到兵部侍郎，可以毫不夸张的称一声年轻有为。更重要的是他是当朝宰相祝远圭的高徒，有这一层关系在，他将来入阁拜相不在话下。
须知“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老师不同于夫子，那是如同父子一般亲密的关系，一般而言官员们除非是遇到了极好的苗子，不然不会轻言收徒。而拜了师之后，在外人眼里，他们就算是一体的了，出了事也要共同承担。
咳，说句不好听的，在匠人这一行业之中，学徒连身家性命都是师父的，拜师时就要签订卖身契，写明师父对学徒拥有绝对处置权，死生不论。文人之间当然不会动辄喊打喊杀，但是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所以季平和祝远圭这个师徒关系，是非常郑重的，可以说，将来祝远圭致仕之后，他的一切人脉地位都会交给季平这个学生。有了这些东西打底，不怕季平到不了他现在的高度。
再加上本朝重文轻武，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一帆风顺的季平，看待白飞城时，不免也带上了几分轻视。虽然苏家是世家，但是武将就是武将，不过是不知礼仪的大老粗罢了，季平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有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
但是这份优越感在见到白飞城时，就完全消失了。
季平之前并未见过白飞城。白飞城十年前来到西北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而季平是在他离开之后，才考中进士，平步青云的。所以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在季平眼里，白飞城非但不是个大老粗，而且完全是个翩翩贵公子。即便是在西北这样苦寒之地呆了十年，但是他身上那种只属于贵族的矜贵之气，却一点都没有被磨损。比之季平在京中见到的亲王世子也不差分毫，让他刮目相看。
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这一次的事情没有那么好打发了。做官的人最重要的就是上体圣意，虽然皇帝一句话都没说，但是被让他来督军的圣旨发下来的当天，季平就已经和自家老师关在小黑屋中将皇上的意思以及自己的对策揣摩了个遍。
当时自己心中还颇为不以为意，毕竟白飞城十年没有回过会宁了，从前经营的人脉大多不能再用，自己根本不惧。但是老师却坚持要自己小心为上。如今看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是太多了。
“季大人一路辛苦，本将已经在府中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希望大人能够赏光！”白飞城微笑着握住季平的胳膊，状似亲密的带着他往前走，一边笑道，“不知大人一路可还习惯？这西北不比会宁，只怕大人吃了不少苦吧？”
亲近而不亲热，让季平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接受了他的好意，将钦差的仪仗一路摆到征西将军府门口。
这么一路走过来，倒真让季平看出了些门道。从前在朝上，总说西北如何苦寒，他心中也是做如此想。虽然一般都是天子王土，但谁都知道，西北远不能与江南相比。尤其京畿一带，更是富庶繁华。
但如今见了这新安城，饶是季平心中不服，也不得不赞一个好字。一条大街将城市从中间分开来，房屋店铺都罗列在两边，显得非常有秩序。因为是新建的城市，所以看起来干干净净。街道上铺着青石，又不知哪里引来活水，乍一看恍惚以为是烟雨江南呢！
能够在短短十年之内，将一片不毛之地经营成这个样子，这白飞城果如老师所说，不可小觑。季平心中更添了一番思量，下了车轿，对白飞城笑道，“将军在西北这十年，将这地方发展的好啊！若是陛下能够得见这新安城，想必也会欢喜。”
这是变相的示好了。白飞城也知道如今虽未曾势同水火，但要说这般容易就能够与谁连成一片亦是不能。既如此，有人示好自然应当接下。那祝远圭就是个老狐狸，想必心中早有打算，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和自己翻脸，端看日后的反应了。
不过他亦不惧什么，“还要劳季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你也知道我在西北呆久了，便不善言辞了，就是有什么事儿，也没法为自己自辩。时日长了，只怕失了圣心。”
季平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将军府的大门。苏管家已经带着下人等候多时了，立刻便将行李卸下，打发了季平带来的人去洗漱休整。而季平则由白飞城这个主人亲自接待。
在今天之前，婉生已经听过季平这个名字许多次了，等真的见到了，心中却不免失望。实话说，她觉得这个季平就是个典型的古代男人，一切以自己的前途和利益为重的那种。那双眼睛一看就知道装满了野心。只要给他一个机会，毕竟飞黄腾达。
不是说这样的人不好，但她的确是不喜欢。或许是多读了几本书的缘故，她心中总存着一些傻念头，觉得男人就该君子端方，如这个身体的父亲，如白飞城。——不管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但都有底线在。这样的人，不可能真的变坏。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可以评价的，她只能小心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毕竟……自己的身份还颇有些奇怪，谁知道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季平梳洗过后，便被带到了宴席上，婉生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不必她去伺候了。
本来也不用她伺候，还是她好奇季平此人，这才自作主张去接待客人的。既然见过了，自然没必要跟着了。
“国姓爷真是客气。”季平看着满桌子的菜轻笑道。在西北想要置办出这样一桌宴席，想必花费不少心思吧？尤其如今是冬季，这些青菜就是会宁都是难得的。“这般破费，真是叫季平不知如何是好。入乡随俗，还请国姓爷不必再这般。”
白飞城似乎心情很好，听了这话，拉着季平入座，一边道，“便是大人想吃，也只有这么一回了。今日大人才来，自然应该好好接风，过了今日，还要请大人到军营里去看看。到时咱们与士兵同吃同住，我便不会客气了。”
季平微微一愣，他虽然是监军，但说到底是文官，本以为白飞城对自己的到来一定会不悦，甚至是暗地里下绊子。但如今看来，怎么倒好像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他心中存疑，又担心这是个陷阱，便不肯就应了，含糊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我到了新安，自然一切都听国姓爷的安排了。这里的事情，还是国姓爷更加熟悉些。”
白飞城心中冷笑，一边说不要，一边又言语试探，有意思么？面上却并不显，喝了一口酒，才道，“话虽如此，但季大人到底是钦差，既然到了此处，自然该四处查看的。等回京之后，也好与皇上说起。”
言语之间，将他的地位定位在了“为皇上行走”上面。季平眼睛一眯，心中无端的升起一股火气！哼！他堂堂钦差，竟被比作佞幸！要知本朝各地“行走”之职，多是宫中宦官轮流担任，如今白飞城用这个来与季平相比，不由他不生气。
“我从京城来时，听说国姓爷身子不大好？”既然对方这般不给面子，季平也懒得装了。
白飞城淡定的微笑，“的确如此，从入冬以来，身上便觉得有些懒散，并且嗜睡。不过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气血有些虚罢了。处理些许小事，完全能够胜任，大人不必为我担忧。”
谁担忧你啊？！季平在心里腹诽，但嘴上仍旧说道，“话不是这般说的，既然是身子不便，就该好生歇着。怎么还能拿那些俗事来劳烦国姓爷？何况国姓爷要同时处理军政二事，想必十分劳累。皇上也不忍国姓爷这般操劳，这才让季平前来。”
这已是赤果果的暗示了，就差没有直接说：白飞城，你赶紧把手里的权利都交出来吧！皇上派我来这里，那就是让我来夺权的，你还是不要挣扎了！
白子苏派季平前来，的确是为了让他趁着这个时候，收拢西北部分权力，同时为白飞城回京做好准备。不过这话皇上是不会说的，季平和白飞城都心知肚明。如今只看大家是不是知趣罢了。
白飞城自然是识趣的，但若是太过轻易放手，只怕别人反而不信。他举起酒杯，朝季平微微示意，然后喝干了杯中的酒，又看着季平也喝了一杯，才笑着道，“季大人这话说的本将有些不明白了。大人才来，只怕不太了解这西北的局势……”
“这就不劳国姓爷操心了。宴席用的差不多了，本官还要去看看宅子，就不多打扰国姓爷了。”季平最后端起一杯酒喝干了，放下杯子，站起身来说道。
他带来的人已进了将军府，如今又说要搬出去，这是要划清界限了。白飞城举起酒杯，掩去了唇边的笑意。
(https://www.motanwx.cc/mtk19071/1195226.html)
1秒记住墨坛库：www.motan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otan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