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殿试

　　九州纪，八.九九年。

　　蓬莱的夏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硬要说的话，只有天空的颜色较之其他三季，蓝色会显现的更加纯粹。在这片湛蓝的苍穹下，御景峰周边的云雾相应也淡了些。

　　向来因宽广而显得空旷的广场，此刻呈圆形布摆放着六座大台子，台子由各殿长老用术法加固后凭凑形成，正中间附着又白色的晶体粉末，组成了一个数字。广场正中摆放着一座石台，上面两两刻着名字，随后在最上方一个数字。

　　今日已是蓬莱殿试的第三天。通过最先开始的初试，参加殿试的一千多人筛选出了九十六人，到今天参加比赛时人数已经淘汰至二十四人。

　　此刻虽是清晨，距离殿试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对于比赛早已急不可耐的心情，让他们早已围在了比赛场地的周围，表情兴奋的与同伴大声交谈。

　　可不管喧闹的嘈杂声将正好在两边的灵策、灵武、灵法、灵枢四殿的弟子惹得多么烦躁，守在三号位台子旁边的依子明却十分高兴。他的嘴巴向来以“浮夸”著称，就算入门百多年的弟子都极为喜欢听他吹牛。

　　正逢百年一次的殿试，并且这次殿试的最终名次又与明年的“天宫会道”扯上了关系，依子明的嘴巴顿时如同绝了堤的大河，滔滔不绝的对围在身边的众弟子夸夸其谈。

　　“……我可告诉你们，就连斋映雪当年走无为天梯的时候，那我都是亲眼见证的！”

　　“哗”周围入门较晚的弟子发出惊叹声后，纷纷发出疑问，“依长老，那斋殿主是九州纪哪一年上蓬莱的？”

　　“哼哼”，依子明清了清嗓子，嘴巴张开就欲说话，可这人老了记性不太好使，关于斋映雪哪一年上的无为天梯还真记不起来了，他话音一转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不询问斋映雪如何短短的时间就成为一殿之主，反而去想法设法打听别人年纪，想要讨打吗？”

　　说话间，他做出愠怒的神情，把手中戒尺使劲拍了拍。周围弟子潮水般退去，讪讪笑了一阵又粘上去，换了个话题追问依子明。

　　依子明嘿了一声，戒尺一甩，又是跟他们聊的火热起来。这般时间也是过的飞快，没一阵子，只听有人轻声说了一声“来了”。宛如约定好的暗号一般，围在依子明周围半数以上近百的人抽身撤出，围靠在了比赛用的大台子周围。

　　一些不明所以的弟子心中奇怪，看了他们一眼一样，向身侧同伴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旁边那弟子起初也很疑惑，不过很快他在退去的那些人中看见几个较为熟络的灵策殿弟子，且都是分散在大群人之中，显然与周围的人很熟的样子。他顿时恍然，双眼放出格外感兴趣的光芒，对同伴低声道：“今天这三号台，估计是那个小师叔要比赛的台子。”

　　那人一怔，旋即脸上露出明了表情的同时，与同伴对看一眼，默默的转身从依子明的战圈撤出，围向擂台。

　　依子明见着围住自己的人从最外圈开始越来越少，从先前的一两百人走的到现在只有二十几人，气的哼了一声，一甩袖袍大声道：“散了散了，殿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唉，师叔，怎么了？”

　　“就是啊……”

　　……

　　依子明并不理会，吹胡子瞪眼的从众人中穿过，上了台子，循着台下大多数人的方向望向不远处，看见那个白衣黑绣的青年慢步向这里从来。

　　虽穿着一样的白衣，只是袖口边缘处不同，但依子明觉得他的衣服好像白的发光，格外耀眼。依子明不禁自问，一个凡人仅仅入门四年，变化可以如此之大吗？

　　从他的身体里扩散出一股特比的气息，让他很明显的跟周围弟子分开，依子明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对比。

　　作为蓬莱数百年来天资少有的斋映雪，较之这个人又如何？

　　但作为当事人的尹凡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轩然大波，自看过了上午比试安排后，他便径直向三号擂台走了过来。

　　两年时间，弹指即过。可尹凡这两年间一头扎在竹舍里便再也没有来过前山，这几天重新来到这里心中不由怀念。

　　此时三号台周围人极其多，除了灵策殿与灵武殿的弟子以外，其余几殿的弟子也有大多靠在这里。两年前巫马子轩的事情，大多数蓬莱弟子都是知道的。

　　尹凡看着那些人，深吸了一口气。这几日.比试下来灵策殿与灵武殿的弟子都未碰见，而今天好似是给他一个答案一般，与他比试的是灵策殿弟子。他步履缓慢沉稳的走至台前，在众人让开的通道之中，走到台前。没过多久便有另外一名灵策殿弟子走上台。

　　这人长得挺胖，不仅肚子是圆的，就连头都如同一个圆球般。他一上台先端端正正的行礼，道：“灵策殿弟子连茂勋，见过小师叔。”

　　尹凡有些意外，向他回礼，道：“不用这么客气。”

　　连茂勋挠了挠后脑勺，讪笑道：“小师叔，其实关于‘那件事情’，于子师兄与于桑师师姐在你走后，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们了。那一日在灵武殿……”

　　尹凡打断他，微笑道：“已经过去了，我都不介意，你们还介意吗？”

　　听到他说出这么一句话，台下围绕的众多的灵策殿弟子鸦雀无声，只是看着他。

　　连茂勋一怔，看着尹凡许久，点了点头，道：“小师叔这么说的话，我们也就放心了。”

　　依子明看了两人一眼，最后视线停留在尹凡身上，道：“已经有两天了，比试规矩不用我再重复吧？”

　　尹凡和连茂勋点了点头。依子明也不废话，走到擂台下方自己刚才坐的地方，拿起罗锤打在挂在青铜甲上的铜锣。

　　这声音刚响起，连茂勋突然抬起手对着尹凡大喊道：“师叔且慢。”

　　尹凡奇道：“我还没动。”

　　连茂勋脸一红，接着在数百人的哗然声中，一路小跑到尹凡身前。尹凡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连茂勋用确保周围人都听不到的声音道：“前两年师叔以显灵境修为对归墟境的巫马子轩师兄造成伤害，师侄我是知道的。虽然师侄也有破灵境第九重修为，但如今师叔你……”他再次定睛看了看，发现确实是破灵境第五重后继续说道：“是破灵境第五重的修为，与我争斗起来想必我绝技是赢不了的。只求小师叔给我个面子，起码让我下午能够站起来去陪……同门，您看可好？”

　　数日来的比赛，尹凡的比试对象有修为高也有修为低的，可无一例外的是尹凡打倒对方，也就只有一招。

　　简单的一拳，打的对方直接倒地不起不说，听传闻到现在都还没有站起来。

　　尹凡面色古怪，顺着他说“同门”时的视线方向望去，却看见是个女弟子，长相虽然一般，但身材极其惹火，尤其那胸部……

　　尹凡干咳一声，对上他那目光，目光露出肯定的同时点了点头。

　　一时间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台下大多数男弟子似乎都从台上两人的额头上看见了猥琐二字。

　　依子明见到两人叽叽咕咕半天，大怒道：“你们两个再不开始我就判你们两人弃权了！”

　　连茂勋吓了一跳，急忙走到另一侧，抖了抖身子，亮出一根弯曲扭八的木杖，对着尹凡道：“师叔，请指教。”

　　尹凡向他行礼之后，右手便捏成了拳头状，同时他身周空间开始变成如被炙热熏烤般扭曲。随着他进入破灵境，对于自身真元的把控更上一层楼，以前一运用真元身周就扩散出朦胧黄色光芒的情景，现在已经能够得到有效控制。

　　此刻的连茂勋收起了刚才嬉笑的神情，他极其认真的看着尹凡的拳头。前两日他就已经知道了尹凡这拳头的厉害，可直至到现在与他正面对峙，连茂勋才感觉到了真正的恐怖。

　　此刻对面的尹凡虽然只是握住拳头，但连茂勋能感觉到聚集在他拳头上的真元，怪异到不像话。如果用寻常人这样聚集的真元威力只有一倍，光现在尹凡的拳头威力都有两倍，而且随时接下来的真元聚集，力量要有多大？

　　连茂勋额头冷汗更多。

　　尹凡的资质在所有人看来，就连一般都算不上，但不管他此刻修为还是他能被语释心看中，几乎都可以说是整个修真界的奇迹。

　　有一个事实都被大家选择性遗忘，他出手击杀巫马子轩这件事情暂且不去说对与不对，但这件事情换一个说法，其惊骇的程度绝不亚于这件事情。

　　不管前因后果，事实就是显灵境（实际是破灵境第一重）的人，击杀了归墟境的人。

　　初次听到这个事情连茂勋连骂了三句“扯淡”，不过直到前天见证尹凡一拳头把一个就连他都要苦斗许久的师兄砸倒，他开始相信。

　　到了现在，连茂勋已从相信变成了有些恐惧。

　　仅仅是一个拳头，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连茂勋不知道，他不敢贸然进攻。这两日尹凡出拳时就连是他都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看清他的身形。如果自己一旦采取主动的攻击策略，很容易给尹凡造成空档。他举起手杖横在身体前方，所有真元都用于防御，他的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水已经将他周围的衣服染湿。

　　于是大家的眼中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尹凡举着拳头，连茂勋举着手杖，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对视着。

　　修为在破灵境一下的弟子都有些不明所以，相互低声讨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破灵境以上的弟子目光则在两人间不停的变换，额头间也是冒出了冷汗。他们都看的出来，两人此刻虽然不曾移动半步，可他们看的出来，两人身周真元已经聚集的愈来愈多，好比一个无限膨胀的气球，就只差最后一下爆发。

　　依子明本就有归墟境，刚才尹凡与连茂勋的对话他自然听得清楚。不过这两人这样对峙的时间越来越长，他都忍不住想出声问：你们这样下去，刚才那般的许诺还能实现吗？

　　尹凡突然眼睛一眯，所有破灵境以上的人都是一窒，摒住呼吸看着尹凡，等待他下一刻动作。

　　下一个瞬间，尹凡消失了。

　　不错，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望向连茂勋。

　　连茂勋双眼一睁，发出一声大喝，同时双手握住手杖狠狠地击向身体右侧。

　　他脸色一变，击空了！而且最让他尴尬的是，他刚才一击蕴含着身体里所有的真元，身体已经无法再回转身形。不过他很奇怪，刚刚明显百分百判定这里有人，怎么会没有呢？

　　连茂勋感觉到背部被人轻轻推了一下，随后他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随后趴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就连双手似乎也触碰到了海绵般的东西，当下还忍不住捏了两下，感觉舒服极了。

　　他抬起头时，不由愣住了。

　　周围的人距离他三米远，不过脸上的神色极其复杂。而被他扑倒的那个女弟子，脸色更复杂。

　　连茂勋此时双手按在刚才自己在给尹凡说话时，视线所停留的那名女弟子的大大的胸脯上，就连自己的头部也是埋在她的胸脯当中。

　　连茂勋吓了一跳，讪笑着站起来，同时将女弟子也从地上扶起来，一番好话后，不禁向擂台望去。只能看见尹凡的背影正走下擂台，向远方走去。

　　看着那个背影，他默然不语。同样，在场的所有破灵境以上的人都与他一般。

　　连茂勋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明明感觉到有人，而自己没有击中他。因为那是尹凡故意的，诱导他他做出这个姿势，然后收回力量来到他身后将他推出。

　　不管是做出诱导的动作，还是收回真元变为将他推出去。前者在破灵境第九重之人面前做出这样的动作，而后者在破灵境来说根本不可能。

　　这个人，真的只有破灵境吗？

　　在场大多数人都怀有这样的疑问，只是另外同样深刻的问题逼迫着他们。四年时间，从初道境跨越到归墟境，这样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尹凡走到场地中间那个石台上，寻找自己的名字。随着他目光移动，他看见一位长老缓缓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处对阵名单上。

　　冉白珊。

　　他的目光接着向上移，看见了那三个字，他不由吐了一口气——灵武殿。尹凡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欲穿过人群回忘忧居休息时，忽听道一声熟悉的呼唤。

　　“小师叔”

　　尹凡转过身，看见于子和于桑急忙走进。于桑依旧那般妩媚妖娆，于子则喘着气，额头冒着汗水，他喘着气笑道：“小师叔，你这倒好，一下两年不出山，一出现就是技惊四座啊。”

　　尹凡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

　　于子擦了擦额头汗，略一犹豫，道：“小师叔，两年前那件事情我已经给同门解释过了，他们误会了你，还请小师叔莫要见怪。”

　　尹凡笑道：“明明是我自己找的事情，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成了他们误解我了。”

　　于子和尹凡相视一笑，两年间没有交谈的隔阂似乎仅仅几句话就消散。尹凡看见于子从见面到现在不停的流汗，问道：“刚才的比试，对手很强吗？”

　　于子面色有些尴尬，道：“实力一般，不过也不知道融合了什么稀奇古怪的道法，极为奇怪，让我着实费了一些脑筋。”

　　于桑瞥了于子一眼，道：“明明是你智商不够，区区破灵境弟子都能把你缠斗成这样，你这出息。”

　　于子嘿嘿笑了笑，一把搂过于桑，道：“哎呀，我出息不出息没关系，有师妹你不就可以了。”

　　尹凡无语，这两人一如以前，腻歪从来不看时间。不过于子作为归墟境之人，竟然除了他之外还有人能让他感到棘手，心中好奇，问道：“师侄，是哪一个破灵境弟子竟然能让你都感到如此棘手？”

　　于子迎上他的目光，缓缓道：“这个人，你应该也认识。”

　　尹凡微微眯起了眼睛。

　　于子道：“他是和你同一年上蓬莱拜入灵药殿，随后又转入灵枢殿弟子，夕昊。”

　　尹凡沉吟，道：“夕昊目前是何种修为？”

　　于子脸一红，用食指扣了扣脸，讪笑道：“破灵镜第八重……啊，对了，小师叔你下午的比试对手是灵武殿的冉白珊吧？”

　　尹凡一怔，从刚才的思考中回过神，道：“是她，怎么了？”

　　旁边的于桑道：“冉白珊她跟巫马子轩关系极好，且今年入春刚刚进入了归墟境，虽不善打斗，但主修的雷系法术就连云离那小子都是极其忌惮，小师叔，你且要千万小心啊。”

　　刚刚踏入归墟境？擅长雷系法术？

　　尹凡嘴角出现一抹笑容，他道：“多谢两位的提醒。”

　　于子于桑笑了笑，道：“不谢不谢，只要小师叔不追求我们的误解就好。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尹凡点了点头，向他们行礼。在两人离开后尹凡看了看太阳，时间依旧还早，距离下午与冉白珊的比试还有几个小时时间。他一边往忘忧居走去，一边扬起右手，看着大拇指那一枚精美的淡蓝色玉戒指，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碰到的是一个刚刚进入归墟境，且又是使用雷系法术的。要不然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可就要提前用掉了。

　　不过也不知在这一场比试之后，是否能够如愿以偿的碰到云离呢？

　　尹凡心里默默说了句“但愿吧”。

　　随着殿试的进展，其后的每一场比试都只会是越来越艰难，而如果在战胜冉白珊之后不是云离的话，那也没有办法了。

　　尹凡忽地停住脚步回望六座比试的台子。在炫目的阳光下，有将近两千的弟子分别围在各个台子前，而在台上则能看见人影纷飞，法术连连，为了更进一名努力争取着。

　　他耸了耸肩膀，脸上露出笑容，继续向忘忧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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