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初光36
“比昨天晚上离开时多写了十多页。”
“昨晚熬夜了？”
殷小楠一时间无语。
江景城这也太细了吧，就连她昨天晚上写到第几页都记得，她明明只有遇到不会的题时才会找他请教啊。
难不成他坐在旁边的时候一直在留意自己？
而且她眼下的青黑并不明显，在不正对灯光时也很难发现。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但江景城问她这个问题，明显就是早已有了答案。
就在殷小楠出神之际，一只手揪住了她的头发。
她那天正好刚刚洗过头，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就沉沉地垂在脑后，发丝贴在奶白色的毛衣上，就像泼墨山水画中的瀑布。
而揪她头发的人此刻正用手指勾着她的发丝，将她的头发缠在指尖把玩。
每一缕发丝被勾起都会有感觉，丝丝的麻麻的感觉。
殷小楠不禁浑身一颤，抬眸看向江景城。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天都要见到这么人，偏偏这次就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感觉江景城好像跟平时不一样。
他静静地垂着眸，神情专注且柔和，有那么几个瞬间，她仿佛能从那深潭似的黑眸中瞥见丝缕掩埋的回忆。
像是将一件尘封已久的珍宝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一样。
她一时间有些愣神，一股热气涌上大脑，弄得她原本就有些朦胧的头脑愈加迷糊，大脑空白。
“你……”殷小楠张了张嘴，好久才从口中挤出一个字来，却马上被江景城打断了。
“你还记得吗？”江景城揪着她头发的手没有放开，像在玩弄一样小物件一般，墨色的发丝软软的纠缠在他的指尖，“你小学的时候也总是这样扎辫子。”
啊？不是吧……
她记得她总是扎高马尾的。
殷小楠正要摇头，突然发觉江景城怎么会知道她小学时候的事，他的话明明是肯定的语气。
她一下子又有些犹豫。
“是在四五年级的时候。”江景城道。
四五年级的时候……殷小楠突然有些想起来了，她对小学的印象并不深刻，她一直记得的都是六年级的事情了，再前面的事也只记得寥寥数个片段。但经江景城这么一提，她回忆起她那时候好像是有段时间是扎低马尾的。
那之前她应该是短发的，后来有段时间很久没有剪头发，头发慢慢长了她就只好扎起来。
一开始是扎的低马尾，可后来换了个后桌，那个后桌老是要玩她的头发，一次两次还能忍受，可长此以往，殷小楠的头发时时受到挑拨，时常会打结，也会扯得她头皮疼，她又性格内向从不肯告诉老师，只好扎起了高马尾。
所以，谁会知道？
殷小楠心口突地一沉，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还掌握在某人的手里，她微微别开了头，直直地对上江景城的视线。
“我好像想起来了。”她启唇道，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的人。
她记性不是很好，总会潜意识地把一些让自己不开心的回忆淡忘，因此对于小学的事，她早忘了七七八八。只是仍记得那次在台上演奏钢琴的少年，只记得那个模糊的轮廓，可现在，那片模糊却清晰起来。
干净的眉眼，尚未长开、青涩稚嫩却已显雏形的秀气五官，却带着一种不似同龄人的淡漠与沉静，她很少见他笑，只有偶尔捉弄她时，殷小楠会看到少年嘴角的淡淡酒窝。
现实与回忆逐渐重合，那酒窝本就淡，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到了。依旧是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只不过面前的这张脸要更深邃、更带棱角。
若是说从前的他是收敛着芒刺而生出了一层清冷的外壳，那么现在的便是锋芒毕露，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与不羁。
就见那少年沉沉地笑了几声，眼里似乎有些闪烁的亮光。但很快便平静下来，勾着黑发的手指松了松。
“那时候你就很喜欢脸红，”江景城嗓音沉沉的，仿佛沙石被溪水冲刷，带着些磨耳的磁性，又好像轻飘飘的羽毛掠过，“还爱哭。”
殷小楠从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些燥红。
可恶，这人怎么……尽挑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讲。
正想出口反驳，就感觉头顶一沉，江景城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而后又像给某种小动物顺毛一样，一下一下地理着她被揉乱的发丝。
“……”这会儿殷小楠都不需要看就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比熟虾还红了，“松手。”
她强迫自己用一种听起来很严肃低沉的声音说，出口时却是令自己都意外的轻飘飘的嗓音，仿佛刚哭过后那种浮在水上的朦胧的音色。
殷小楠愣了愣，往后躲开他的手。
额头却不小心跟那只宽大的手掌撞了个正着。
江景城原本还略显轻浮的神情顿时沉了下来，他眉头微颦，又将手背与她的额头贴紧了些，过了几秒将手背移开。
一拿开，殷小楠顿时感觉额头凉飕飕的，只是还没凉多久，江景城的脸便靠了过来，跟她抵上了额头。
殷小楠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皮沉沉的，大脑难以思考。刚刚还在回忆中重合起来的那张脸此刻只在离自己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她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只几秒的短暂相贴，就见面前的人神色凝重，站起身便要往门外走。
“你发烧了。”他道，“我去买药。”
“嗯？”烧得快熟了的殷小楠反应慢半拍，说话时江景城已经将取暖器的功率加大了些，走出了门。
过了大概半分钟，他又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了一杯水塞到殷小楠的手里：“喝水。”
然后殷小楠捧着水见他又出了门，大猫似乎想趁机进来，被他一把拎到一边去了。
“……？”
殷小楠望着门的方向，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去干嘛的？
好像是买药，可是，她明明记得她这个社区里没有药店啊……
最近的药店也要坐两站公交才能到，况且这么冷的天，又临近过年，也不一定开门吧。
殷小楠想的这些确实都对，只不过江景城并不知道。
于是辗转了半个小时多后，他终于拎着一袋药打开了门。
一进门，热气便扑面而来，他刚刚冻得有些僵冷的血液开始回暖。抬眸就见殷小楠正扯着毛衣将手缩进袖子里，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向江景城。
“……你在干什么？”
殷小楠的双手都已经缩进了衣身里，只留下两个空荡荡的衣袖，她沉默两秒，道：“脱衣服。”
见江景城的眉头缓缓皱起，她乖巧地解释道：“太热了。”
殷小楠一脸无辜，而脸上确实是因为热气而变得通红，他将取暖器的功率调小了些，拎着袋子走出书房。
过了两秒，门又被打开，江景城的脑袋探了进来，抛下一句：“衣服穿好。不准脱。”
殷小楠不情不愿地把袖子重新穿了回去，坐在椅子上等江景城。
至于后来的事，她也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迷迷糊糊地喝了江景城递到她嘴边的药，也不知道什么味道，好像有点酸酸的，然后他又将退烧贴贴上了她的额头，再接着她就有些困，眼皮一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头还有些沉沉的，她眨了眨眼，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窗外传来的光有些晃眼，殷小楠不禁从旁边一把抓起枕头盖在了脸上。
——等等，枕头？
殷小楠愣了几秒，扒开枕头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是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陌生环境，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无论床单还是被套、枕套，都是清一色的灰色，处处都透露着规整与简洁。
殷小楠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依旧是昨天那件白色毛衣，只是睡了一夜而有些乱糟糟的褶皱。不禁松了口气，房间里除了她没有人。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昨晚的回忆涌入脑海中。
看来这应该是江景城的卧室，昨晚是他把她带到这里的。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殷小楠习惯性地伸手去床头柜摸手机，结果还真给她摸到了。
她看了眼时间，只有五点多。
“咔哒”，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原本正蜷在猫爬架上的大猫被惊动了，朝殷小楠喵了一声。
殷小楠赶紧朝大猫做了个噤声的手指，然后很轻地关上了门。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沙发上正躺着一个人，轻阖着眸子。不是江景城还是谁。
他身上盖着一块薄薄的毛毯，胸膛微微起伏，似乎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冬天的白天是很短的，五点多天差不多才刚刚亮起来，微弱的亮光从窗外透过轻薄的纱帘照进来，被分割成稀碎的光点，打在江景城的脸上。
殷小楠心下一动，凑近了些，仔细地去看他的睡颜。
他睡着时的脸十分平静，却偏生比平日里冷了几分，肤色冷白，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射出浅色阴影，薄薄的嘴唇轻抿着，颜色很淡。
她也不知道昨天是怎么的就睡着了，但看样子江景城应该为她做了很多，她刚刚起床时还有些短暂的眩晕，而目前却已经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想着殷小楠不禁又有些愧疚，伸手将他有些滑下去的毛毯往上扯了些。就听“喵”的一声在耳边响起。
大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踱步到了沙发旁，它这几天个头长大了不少，身形也健硕起来，轻轻一跃便跳上了沙发背，从上面低下头来打量江景城。
殷小楠赶紧给它使眼色让大猫别吵，谁知它居然伸着爪子在沙发背的边缘试探，似乎想要跳到江景城的身上。
殷小楠顿时心中一紧，伸手便去捉大猫。谁知大猫眼见危机靠近，悠悠然就从后面跳下了沙发，殷小楠抓了个空，双腿却被沙发脚绊了一下，登时朝下跌去。
她心道不好，要是发出声音把江景城吵醒就完了，难得她这么愧疚，要再把他吵醒，她这几天都要后悔死了。
于是便双手分开，撑在了江景城两边的沙发上。还好沙发的宽度够大，她的手没有碰到江景城，只是她刚睡醒没什么力气，偏偏跌倒时又有极大的冲击力，只撑了一秒不到手臂便软了下去。
别！完了……
殷小楠心中想着，就见身下的人似乎被动静吵到了，睫毛颤了颤。
她也不知道江景城有没有醒，以至于她摔下去的时候视线一直锁定着对方的眼睛。醒了就会睁眼，不睁眼就没醒。
还好没醒。
殷小楠正想松口气，就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微微侧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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