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光13
冯茜立马弯腰伸手去捡，谁知指尖还未触及瓶身，旁边便伸过来一只手，十分粗暴地撞开了她的手，捡起了瓶子。
殷小楠心中一惊，心道不好。这般无礼，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心中定也有诸多不快吧。
冯茜似乎也愣了一下，她缩回手。
就在殷小楠以为她要出口质问时，冯茜却直起了身子，重新坐回了床上，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
而捡起瓶子的那只手，也重新隐入了黑暗中。
殷小楠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才倏然发觉，在角落中坐着一个人。刚刚因为太过紧张，殷小楠并没有发现，而此刻适应了环境，她才发现刚刚寝室中做自我介绍的人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她看向角落中那个披散长发，戴着耳机，正在看电脑的女生，不禁一惊。
不是其他任何人，正是苏筱曾跟她讲的，为了一个男生考了三中却被辜负的跛脚女生，许南樛。
尽管只见过她一面，但在苏筱的解说下，仅仅那一面也值得她记住了。
殷小楠望着她有些出神，她居然跟这样的她恰好在一个寝室么？
她盯着许南樛，正欲仔细地大量一番，那人却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来看向她。
殷小楠看到她的脸，明明是极好的五官，此刻却苍白死寂，那双乌黑得快要隐没在黑暗中的眼眸几乎没有一丝亮光，只是静静地，望向对面的殷小楠。
殷小楠被她盯得头皮一阵发麻，迅速转过了头。
恰好这时，苏筱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殷小楠拿上换洗的衣物便进去了。
此后的许多天里，苏筱都没再见许南樛看她一眼。偶尔在寝室碰上她，许南樛也只是自顾自干事，仿佛旁边根本没有别人。
她虽然冷淡消沉了些，却也并没有做什么事让她觉得十分可恶，再加上之前了解了许南樛的经历，殷小楠对她更多的还是同情以及惋惜。
然而她没有偏见，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一味地忍受这种冷漠的。
萧琴就忍不了。
冯茜实在是个无私助人的人，每次同寝室的人晒在外面的衣物，她都会主动地帮忙收进来，有时候有同学洗好后忘了晒或来不及晒的，她看到了也每每及时地帮忙晒出。
其实一开始也没什么不对的，只是因为有一次许南樛也晒了衣服在外面，中途却适逢雷雨天，冯茜在午餐后回寝室的时候帮全寝室的人都收了衣服。
其他人都对冯茜表示感激，只有许南樛一话不说，甚至还在冯茜回来时，一字一句道：“以后我的东西不要你碰。”
冯茜听到这句话后只是怔了一下，仍是一话不说。可萧琴却早已按捺不住了，她猛地站起来，将冯茜挡到身后：“你什么意思？冯茜她是好心帮你收衣服，你连句感谢都没有说，现在又这种态度对她。”
“你以为你是什么公主女王吗？我早就看不惯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了，在我们这里，谁都不会偏向你！”
“……”许南樛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感情，淡淡道，“随便。”
若要说萧琴原本还带有一丝理智尚存，那么许南樛的这句话，便彻彻底底地将她的理智冲散。
她几乎气急败坏，平日一向挂着笑的脸在此刻却是难看了起来。她拔高了音调冲着许南樛道：“许南樛！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吗？”
许南樛一言不发。萧琴伸手指向许南樛，还想继续骂，冯茜赶紧抓住了萧琴，示意她别再说了。
而这时，许南樛却突然轻笑道：“某些人口中说着别人，自己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说罢她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萧琴显然是对许南樛的经历毫不知情，许南樛的那声轻笑落在她的耳中简直就像是□□裸的嘲讽。
她的眼眶都有些发红了，挣脱冯茜的手便要冲向许南樛。
好在苏筱及时拦住了她，她和冯茜左一言右一语才好歹将萧琴劝住了。
殷小楠在一旁帮不上什么忙，只好默默看着，只是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把许南樛的事情跟萧琴讲。只是看见萧琴看向许南樛时，仍是满眼的戾气。
那次争吵，许南樛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变化，可就是最后她那声轻笑，明明格外轻佻，却莫名令人觉得一阵心疼。
她一个人离开时的背影，在夜里也显得十分模糊，可偏偏门外还有着走廊的冷白色灯光，沉默地打下来，将那个背影衬得愈发孤独。
不知道那天晚上许南樛有没有回寝室，反正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殷小楠也没有再见到她。
而有了上次的事情，寝室里的人也都知道了萧琴与许南樛的不和，许南樛不在，也没有人主动提起，只有冯茜有时还会问几句，不过后来渐渐也就不再说了。
那个寂寞的背影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连一丝一缕痕迹都没留下。
殷小楠再次见到许南樛，是在一次午餐后回到寝室。
宿舍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殷小楠推开寝室门，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她惊奇地发现，许久没见到人的那个靠近阳台的床位上，正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没有发现她，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瀑布般的墨发挡住她的身体，让殷小楠有些无法分辨她的动作。
殷小楠却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她放慢脚步，缓缓靠近了许南樛。
在离她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她突然动了动。
殷小楠心中一惊，顿在原地。
就见角落那人影抬起手，拨开了自己泼墨般的黑发，露出了黑发后一张满是泪痕的脸，那脸原是苍白至极，却因淡红的泪痕而沾染了几分气色。
殷小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许南樛。
她双眸直直地盯着殷小楠，却叫人觉得她的目光十分遥远，没有焦点。
因为距离近的原因，殷小楠可以清晰地看到，许南樛拨着黑发的手明显地颤抖着，而在她本应该同她脸上皮肤一样洁白细腻的手臂上，满是一道道结痂的划痕。
许南樛看着殷小楠，身体一阵颤抖，泪水又不住地从眼眶滑落。
“为什么是我啊？你说，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呢……”
“明明我也很努力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她手中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苍白的五指紧紧地收拢，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殷小楠望着她，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因为社交恐惧症。
若是社恐，平时的她或许不会主动跟许南樛说话，但却绝不会因此有什么情感波澜，而此刻面对这样将自己软弱的一面□□裸地暴露在她面前的许南樛，她的心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地攥住了，逼得她几乎窒息。
好一会儿，她的思绪才回笼，而许南樛早已自顾自对着她说了一大堆没头没尾的话，她的精神似乎不大稳定，说话时也是混乱不清，殷小楠结合她的经历，也大概猜出她是在埋怨自己的厄运，话语中满是对生活的不满与失望。
原本殷小楠还对她还颇有同情，而在听到她这样自暴自弃后心里却没有由来地涌起一阵恼怒。
许南樛被男友抛弃，被家人冷语难道就真的那么值得同情了吗？
事实上并没有。是她自己选择了将自己托付给一个人，是她自己决定为了他放弃更好的未来，也是她自己沉迷于一时的热情而迷失自我。
她原本有着令人艳羡的生活，美好的长相、优异的成绩、和睦的家庭，每一样单独拎出都已是许多人日夜渴慕的，更何况三样同时拥有。
难打她从苍穹坠落尘埃值得同情，从始至终在泥潭里打滚的那些人就不值得同情了吗？他们难道不比她更痛苦难捱吗？更何况她现在的处境也并不算差。
难道殷小楠就不痛苦吗？
曾经那段一个人走过的香樟路，那是她不愿回忆的过去，明明人们都是很热闹地来了又去，那些学生们快乐自在的笑声总是从路的这边窜到那一边。可那热闹却从来没有临幸过殷小楠，她总是一个人来，再一个人回去。
在那道两边种满香樟的路上，埋葬了细软的猫叫，也埋葬了她的童年。
她一不留神，那些刺耳的讽笑便又要趁机钻入她的耳中，一个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全无记忆。
好在时间仁慈，那些掩埋在心底的往事在岁月的冲刷下淡去，如水底的沙石，在水流的冲洗下日益趋于平坦，抚平了褶皱。
但它们却从未消失，只是降服于时光。而往往，又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再次回归。
“许南樛。”殷小楠叫道。
被叫到名字的女生身形一顿，她抬起头来，望向殷小楠的眼中似是茫然。
“你做错了什么你不清楚吗？”殷小楠找回自己的声音，微微提高了音量，她强迫着自己看着许南樛的眼睛，没有后退，“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希望于任何人的，特别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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