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库 > 古城晚秋 > 第四十章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3

第四十章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3


  素弦心里本就不安,经她这样一说更是烦躁,皱起眉头道:“你不要乱说,不可能的。”

  青苹一向藏不住话,见她这般回避心里就更是肯定了,说道:“怪不得你偏不让他们给你瞧病呢。小姐,你可不要有恃无恐,这种事情岂是不承认就能不存在了的?我是你的人,自然头先为你考虑,咱们可要未雨绸缪啊。”

  素弦神色渐渐凝重,对她道:“青苹,答应我,这事先不要告诉张晋元,好不好?”她知道青苹时不时地向张晋元报告霍家的情况,这事情非同小可,她必须得让她点头不可,于是恳求道:“青苹,拜托了。”

  青苹虽是对张晋元一直忠心不二,却也对她有所同情,思忖了一下便道:“行,我暂且答应你。”又一想,问道:“要是真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素弦道:“这是我的事,我自有主张。”

  她一夜没睡安稳,翻来覆去总在想这件事,如果自己真的怀了张晋元的孩子,霍家上下一定会认为那是大少爷的种,她有了孩子,地位自然不同。可是她有勇气把这孩子生下来么?那是困厄自己永生的可怕噩梦,如一颗滚烫的火红烙铁,早已在她的心底拓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她难以想象,自己将如何面对这个从自己母体里脱离的孩子。

  翌日老爷正好要素弦去霍氏粮行查账,她带了青苹一道,想顺便找个郎中先摸下脉。她怕别有用心的人盯梢,一路上疑心重重,没有找到可靠的郎中,却在街转角遇到了玉蔻。只见她一身素净打扮,面上粉黛不施,只缀着一副细小的银耳钉,笑着说:“少奶奶,真巧,在这里遇见你了。我昨儿还想着,临走之前没能得见少奶奶一面,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素弦一怔,“你这是要走么?”

  玉蔻略一点头,道:“我已从轻烟阁赎了身出来,船票也订好了,大概一周之后便要启程。”

  素弦心里一阵不是滋味,道:“裔凡,终究还是没有同意,对吧?”

  玉蔻勉强一笑,道:“我心里早就有数,这是命,怨不得别人。”顿了一顿,又道:“少奶奶现下可有空闲?玉蔻临走之前,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私下里跟少奶奶说。”

  素弦看着她一脸慎重的样子,便点了头,二人一道去了玉蔻暂住的小旅社,二楼尽头有一个简陋的小间,青苹便在门外候着。

  素弦带着歉意道:“说来这也怪我,裔凡和我之间向来不睦,这几日又因为小事争吵。姐姐不能如愿,我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只是,姐姐就不想再争取一下么?”

  玉蔻叹了口气,说:“我不做那个梦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去做,我只盼望,能够好好活着。”

  素弦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便问:“姐姐,难道出什么事了么?”

  玉蔻便把袖口撸起来,只见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已经泛了青紫,看样子下手之人狠辣十足。

  素弦忿然道:“什么人这样张狂?青天白日下,总有说理的地方,我带姐姐讨公道去!”说着便起了身,玉蔻赶忙劝道:“少奶奶不必纠结,像做我们这一行的,早就习惯了,不在乎这一次。那些人不过是小喽啰罢了,就算找出来又能怎样,幕后之人永远都浮不到水面上去。我早就不计较了。”

  玉蔻劝了她坐下,又道:“少奶奶恐怕是误会大少爷了。他这个人不善表达,可我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他是在乎你的。”

  素弦道:“看来还是姐姐最了解裔凡,我只知道他这个人一副冷心肠,恨不得不见到我才清净。”

  玉蔻听她这样一说发起窘来,连忙道:“少奶奶莫要见怪,我这人嘴拙,却也不是这个意思。少奶奶等我一下。”便把柜子里的大布包袱取来,翻出一个细绢布的小包裹,再一展开,是一个方形的紫金绒椴木盒子,推到她面前,说:“少奶奶,这件东西,请你务必收下。”

  素弦打开盒子,突然嗅到一股无比熟悉的清润香气,里面竟是如一团薄薄蝉翼似的、淡青的丝绸帕子。她登时便怔住了,展开那丝帕细看,一枝不染纤尘的纯净山茶,隔了这样久,她也能看出这便是姐姐昔时熟悉的针法!

  玉蔻道:“说来也有一段故事,这块帕子本是我无意中捡到的,后来裔凡看了,总说这帕子很是别致,我也就将错就错,说成是我绣的了。哪知后来有一次他醉酒,便揽着我,指着这手帕喊什么‘素心、素心’的,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物什勾起了他对旧相好的回忆。我这便回乡下去了,也没有什么好报答少奶奶的,想来想去只有这帕子最合适。今后,玉蔻祝愿大少爷和少奶奶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她一口气把这些话讲完,就怕哪里说不明白,引得素弦不理解了,却看她手里托着那块帕子,便如一尊雕塑似的,看不出半分反应,觉得甚是奇怪,便唤道:“少奶奶,是哪里不对么?”

  素弦仍是没有回应,玉蔻揪心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却闻到窗子外面飘进来阵阵刺鼻的烟呛味儿,玉蔻便跑到窗边去看,方一开窗,只听有人严声命令道:“柴房着火了,你们几个快来灭火!”

  便是一阵乒呤乓啷手忙脚乱的声响,玉蔻舒了口气,关严了窗,正欲说话,却见素弦坐在桌旁,仍旧是方才的姿势,却大口大口地往外呼气,似是有些喘不上来了,便赶忙过去抚她背心:“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素弦突然抬起头来,一种带着凄清绝望的眼神看向她,玉蔻登时便吓了一跳,哪知还未等她多作反应,素弦便攥住了她的手,眼眸里泪光闪闪,颤声叫道:“姐姐,姐姐……”

  玉蔻赶忙把她抱住,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仍是不断地低声抽噎,反反复复地哭道:“姐姐,我好怕,就快支撑不住了,你快来陪弦儿,快来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弦儿心里好累,弦儿想你们……”

  玉蔻正焦心抚慰着她,突然就觉得哪里不对,有种难以言明的怪异似的,于是说道:“少奶奶,玉蔻不是你的姐姐啊。”

  这时门却突然开了,青苹阴沉着面色走进来,一把便将玉蔻推开,把住素弦肩膀,严声道:“小姐,你醒醒!”见玉蔻茫然无措立在一旁,斥道:“去,到楼下给这个号码拨电话,就说张小姐在这里突然发病了!”便从口袋里掏了张纸条给她,玉蔻赶忙应声去了。

  玉蔻拨了电话就在旅店门口等着,不久便有一个陌生男子开了辆汽车过来,抱着素弦匆匆走了,临走时青苹严厉地对她道:“记住,小姐发病的事绝不可声张。玉蔻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青苹在车上把事情原委对张晋元说了,张晋元登时便火气外冒,骂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才不到几天,嫌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是吧?”

  素弦两眼无神地望向窗外,两只手垂下去,似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青苹见状便道:“大少爷,我们还是找个医馆给她看看吧。”

  张晋元冷冷道:“不必了,她那是心魔缠身,凡人治不好。”吩咐老寇道:“回公馆。”

  到了地方,青苹把素弦扶进卧室躺下,以前文森特医生开的安定片还没用完,便找出几片给她服下,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青苹心有顾虑,便对张晋元道:“大少爷,今天她这般反常,对那个妓女口口声声喊着姐姐,这要是被霍裔凡知道了,那可怎么得了。”

  张晋元凝眉沉思了一下,道:“实在不行,只能找机会把那个女人做掉。”

  傍晚时分素弦醒了过来,方才发觉自己已然闯下大祸,懊恼不已,青苹便告诉了她张晋元的打算。素弦发觉不妙,赶忙去书房找他,推开门便道:“哥,绝对不可以就这么杀掉玉蔻,这样做太草率了!”

  张晋元正躺在卧榻上拿着一支烟杆滋滋吸着,眼皮也没有抬,说:“你终于醒了。”

  她心里急躁,又道:“哥,霍裔凡他不是傻子,玉蔻突然死了,他必然要怀疑到凤盏和我头上,到时候我也难以撇清干系。”她忽然觉得这烟味与往常不同,定睛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哥,难道你抽的是……大烟么?”

  他斜睨了她一眼,说:“现下你怎么不要死要活的了?我这个哥哥你可还要得?”

  素弦在他身侧坐下,劝道:“哥,这个东西可是要上瘾的,你不要再抽了。”

  他翻了一下眼睛,说:“你倒还为我担忧,这很好,不过现下最主要的,是不能叫霍裔凡起了疑心。我已经给霍家去了电话,一会儿你只管跟他回去,一切照常,其余的由我来办。”

  素弦忧心忡忡地道:“哥,其实玉蔻这个人……”突然想起了什么,面上起了愠色,道:“我只叫你派人冒充凤盏的堂兄,稍微教训玉蔻一下,好让裔凡和凤盏再生间隙,你倒好,怎么可以下那么重的手!”早知他根本不会在意,又缓下语气,道:“哥,你听我一回好不好,我想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既可以除去玉蔻,又可以让你我置身事外,岂不更好?”

  张晋元顿时来了兴致,将信将疑地道:“怎么,就凭你,也能想到什么两全之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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