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思过（下）

　　丹穴山的后山，有一棵十分高大的帝女桑，帝女桑哪里都有，就丹穴山上的这棵尤其大，余瑶还没见过有帝女桑长得比这棵帝女桑更大的。

　　听说帝女桑原本并不叫帝女桑，听说凡间一位帝王的女儿向仙人问道，成仙后化为鸟儿在桑树上栖息，帝王想让女儿下来相见，女儿并不愿意。帝王一怒之下，让人起火焚烧桑树希望女儿下来相见，但帝女却在火中升天，始终没有与父亲相见。因此她所在的桑树，从此被人称为帝女桑。

　　余瑶在丹穴山上除了跟着凤锦学习仙法和结阵之术外，时常无所事事，就在谷夏的安排下，学习认得了不少字，看了许多凤锦收藏的书。各种各样的，有人间的戏文话本，也有大荒的传奇故事。

　　余瑶特别喜欢帝女桑的故事，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喜欢。

　　在离帝女桑不远处，有一汪清泉源源不断地涌出，然后流到山下。这些水源，到山下之后，会与洛水汇集。

　　余瑶听着耳边叮咚作响的水声，想着不久前在凤锦书阁中看到的那副画。其实她真的不是故意闯进内阁的，要不是小银狐跑了进去，她担心小银狐会在里面将凤锦的书弄坏，她也不会跟着进去。

　　躺在帝女桑树枝上的余瑶透过巴掌大的树叶间隙，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今个儿也不知道是常羲女神和天帝的哪个女儿在天上跑，她总觉得这月光有些黯淡。

　　余瑶曾被羲和女神养了一万年，后来也不知道凤锦跟羲和女神说了什么，总之羲和女神是欢欢喜喜地将她交给了凤锦。凤锦养了她一千年之后，她就化形了，化形后她跟着凤锦学仙法阵法，就这么过了百把年。

　　余瑶虽然一直跟着凤锦学这学那，可她对凤锦的许多事情一无所知。

　　听说从前的时候凤锦喜欢安静，偌大的丹穴山除了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的谷夏和一堆仙禽灵兽之外，就没什么人。可是后来凤锦养的仙禽灵兽们化形了，想继续留在丹穴山，凤锦就让谷夏将那些化形的仙童们都管起来，如今有的人已经有模有样，在丹穴山帮着谷夏处理事情，看守各种各样的宝贝。

　　可是那些仙童们，其实也不知道凤锦长姐的事情吧？

　　余瑶想着画中那个女子，真的是明艳动人又贵不可言的模样。百灵说四万年前，在上界天族和下界魔族大战的时候，凤锦的长姐陨灭了。

　　怎么会这样呢？

　　余瑶一只手拿着一本从凤锦书阁中摸出来的人间戏文，另一只手抬起搁在额头上。

　　“其实那个画里的女子，应该是凤锦的长姐吧？”余瑶咕哝着，“不然凤锦为什么要将她的画像放在内阁里？”

　　想了想，又觉得她猜的不一定对，这几万年，凤锦的姻缘树都没开花结果，难道说凤锦的姻缘树迟迟不开花，是因为凤锦心中有暗恋的女神？因为凤锦心有所爱还要跟人家联姻，所以遭天谴了，导致他每段姻缘都是烂姻缘？

　　“画中的女子会是凤锦暗中喜欢的女神吗？”她想着，就坐起来。

　　白色的衣带从树枝上垂下，随风而动，十分飘逸的模样。她赤|裸着的雪白双足隐藏在白色的裙摆之下，脚丫还十分调皮地动来动去。只见少女低头，一只手中发出柔和的白光，另一只手则在白光的照耀下快速地泛着手中的书籍。

　　她轻声嘀咕着：“当男子暗中喜欢一个女子时会有什么表现？会暗中藏着她的画像吗？”

　　“当男子暗中喜欢一个女子时，不一定会暗中藏着她的画像。若是女子在留意男子是否有暗中喜欢的人时，那么女子大概就已经是喜欢上了那个男子。”

　　凤锦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从她身后响起，吓得余瑶手一抖，手中的册子脱手而出。

　　在册子离开她手中的瞬间，凤锦长臂一伸，那本册子就到了凤锦的手中。凤锦翻了翻那本册子，又没什么好脸色地将册子扔了回去给余瑶，“谁给你看的？”

　　余瑶抬手接住册子，干巴巴地说道：“没、没谁给我看的，我在凤主的书阁里无意中翻出来，觉得挺有趣的。”

　　凤锦侧头瞥了她一眼，“我让你在此思过，你就是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来思过的？”

　　余瑶赶紧摇了摇头，然后干巴巴地解释说道：“我、我不过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觉得可以参考一下这本人间的戏文。”

　　凤锦：“凡人朝生暮死，生命不过短短几十载。神仙想的事情，需要参考凡人写的戏文？”

　　余瑶一怔，觉得凤锦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于是将手中的戏文往树枝上一搁，语气中带着试探：“凤锦，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凤锦：“你问。”

　　余瑶歪头，那双杏眼带着几分好奇瞅着凤锦：“小毛球不小心打开的画卷，是你画的吗？”

　　凤锦微微一怔，随即摇头，“不是。”

　　余瑶再接再厉：“那你觉得今个儿那画中女子，长得美吗？”

　　凤锦双手背负在后，一副勘破红尘的模样，语气也十分风淡云轻，“美人之美，在骨不在皮。”

　　余瑶“哦”了一声，她觉得那女子算是很美了，她一个女的看了那个美人之后，都觉得心动。哎，跟凤锦相比，她还是太容易被这些表面的色相吸引了。

　　可这么说也不对，要是凤锦觉得那画中的女子不美，干嘛要将人家的画像藏在书阁的内室中？

　　余瑶撇了撇嘴，觉得凤锦显然是心口不一。

　　凤锦又跟余瑶说：“我想在这儿待一会儿，我看你思过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在哪儿，先回去吧。”

　　余瑶闻言，断然拒绝：“不，我要在这儿晒月光！”

　　凤锦回过头，那双桃花眼眼角微挑，既不说话脸上也没有显示出什么愠色，只是冷然地看着余瑶。

　　余瑶被他看得有些发憷，“做、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凤锦却又移开了目光，不再理会余瑶。只见他站在前方的空地里，接着空地上出现了几道光线，几道光线交叉组合，变成了一个九宫格。

　　余瑶楞住了，她望着凤锦颀长挺拔的背影，虽然她跟着凤锦学习占卜结阵之术，可除了平时凤锦指点她时偶尔露的那么一两手，她都还没见过凤锦正式占卜结阵。如今他也没有坚持要她离开，是打算让她大开眼界吗？

　　可谁知道她才那么一想，才忽然就困到不行，哈欠连天，没一会儿就抵挡不住睡意，整个人歪在了榕树宽粗的枝丫上。

　　她入睡的时候，勉强睁开眼看了凤锦的背影一眼，迷迷糊糊地想，她还以为凤锦会让她开开眼界呢，谁知道这样小气，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晚的凤锦好似并不高兴。

　　她在完全坠入梦乡之时，脑海中忽然神来一笔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那个画里的女子，跟凤锦一样有一粒泪痣呢，她应该就是凤锦的长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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