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前尘旧事（二）
柳树精说从他有神识开始，凤锦每隔一千年就会到不周山下的寒暑水边。倒是没看他做什么，就是在寒暑水边小住一阵子。
余瑶抬头，看着前方苍穹之下的不周山。被视为不祥和灾难的不周山，这么看着，有几分诡异的宁静。山下的寒暑水，上面的水是热的，下面的水是冷的，冷热交替，并无水中灵物。就这么个地方，死气沉沉的，有什么好住的？
余瑶：“小住一阵？凤锦一般会在这儿住多久？”
柳树精大概是好几万年没有人来跟他唠嗑过家常了，干脆就在凤锦所布的结界外跟余瑶聊起天来。
“这个说不好，有时十天半个月，有时一年半载。”柳树精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他白发童颜，一旦说起话来，就是个话唠。余瑶问的他说了，没问的也说了。
“哦，有一次例外的，在两万年前，白帝之女沧芪在寒暑水边被魔族袭击，陨灭在此。那一次，神君在此一住就是两百年。”
原本还低头帮开明兽顺毛的余瑶手一顿。
“沧芪之事，说来也奇。自从四万年前上界与魔族在此的一次大战后，不周山此地平日已经甚少有上界之人到此，即便是妖族魔族，也极少到来。也不知道沧芪那事是透着什么邪门，她只身一人到了寒暑水边，我曾听她喃喃自语说要到寒暑水底去才行，可她还没来得及去呢，便被魔族的人杀了，怪可怜的。”
余瑶眨了眨眼，“沧芪陨灭在寒暑水，凤锦便在此住了两百年。那白帝君呢，沧芪是他的女儿，那时白帝君在做什么？”
柳树精闻言，一愣，“啊？这、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余瑶：“不是说你在这儿待了三万年，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你不知道的吗？”
柳树精被质疑了，连忙辩解：“那只是说在发生在寒暑水的事情啊，白帝君他在天上，我一个下界妖类，又怎会知道他那时在做什么呢！”
“好吧，那就当你说的有理。那凤锦在这儿住了两百年，他都做了什么呀？”
柳树精一怔，然后悻悻地说道：“这个，大概就是打坐散步爬不周山吧。”
余瑶：“……”
两万年前，沧芪还是凤锦的未婚妻，她为什么到寒暑水来，跟凤锦有关系吗？还是说跟鹊灵有关系？那些事情她并不是很清楚，如今听说了，也是云里雾里的，到底那些过去到底是怎样的，可能还是要凤锦来说才清楚，但余瑶觉得自己不会问凤锦这些事情。
她记得在天宫的时候，羲和女神经常对着她唠嗑一些话。
有的事情不必知道得太过清楚，有的事情，也不必非要追根问题。横在眼前的，不过是当下而已。她知道凤锦带她到这地方，肯定是跟灵有关系的，到底有什么关系，凤锦不说，她也还是不想问。
余瑶觉得那些事情，好像都无所谓。
她从前是一条小锦鲤的时候，欲望就寡淡。后来化形，虽然活泼得有些闹腾，但心底的欲望，好像也是寡淡得跟白开水似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太过随遇而安了，人总得要有个追求啊。像女莳，虽说女莳那样有些过于偏执，可她至死不悔；又像凤锦，一直在为鹊灵的再度归来忙碌；心中总得有个所想所念，不然岂不是白活了？
余瑶忽然坐了起来。
开明兽和结界外的柳树精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
余瑶说：“我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事情。”
开明兽听到主人的话，默默地用爪子挠脸。
柳树精则陪着笑脸：“仙子想要做些什么？可有我能效劳的地方？”
柳树精的话音刚落，拿着引路灯的凤锦就已经出现在余瑶身旁。
余瑶眼前一亮，语气中透着写雀跃：“凤锦！”
凤锦将手中的引路灯一收，双手背负在后，看向坐在结界外那个白发童颜的柳树精。
柳树精见到凤锦，站了起来，朝他做了个揖，“千年不见，神君依然风姿俊朗。”
凤锦淡淡的“唔”了一声，神君的架子摆得高高的，说道：“你没事就多去旁的地方转转，本座还是喜欢清静一点的。”
柳树精好像也见怪不怪了，听凤锦这么说，就原地消失了，招呼都没跟余瑶打一声。余瑶看着柳树精原先坐的地方，轻叹道：“一声不吭就消失，好无情啊，好歹我陪他聊天聊了一晚上。”
凤锦闻言，无语，想问到底是谁陪谁。
余瑶见柳树精走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凤锦，“凤锦，你在附近找到鹊灵的魂魄碎片了吗？”
凤锦看着她微笑，缓缓抬起的掌心上出现了一团淡蓝色的光团，“找到一些。”
只见那淡蓝色的光团缓缓变成了一个女子的形状，曳地的长裙，眉目精致如画，只是可惜魂魄不全，没有余瑶那天在书阁内室中所看到那副画像的□□。可即使是那样，余瑶也有些看得移不开眼。
鹊灵真的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对凤锦又好，难怪凤锦四万年来都在寻找时机，想让她魂魄归位重生。
余瑶想要是她有一个这样的姐姐，她也会像凤锦一样的。
凤锦手掌一收，鹊灵的魂魄便已经不见了。原本挂在天空上的皎洁明月，被一朵不请自来的乌云遮住，月光登时黯淡了下来。他看向余瑶：“你刚才说与柳树精聊天聊了一晚上，有什么事情想问吗？”
余瑶倚着开明兽的背，望着天空答非所问：“不周山这个地方，死气沉沉，柳树怎么能在这里成精呢？”
凤锦闻言，轻笑。
余瑶好像又有些反应过来，“哦，其实是你给他开的神智吧？若是他能在寒暑水边成精，那可以说是相当厉害了，又怎会才区区三万岁，就如今这副人间古稀老头的模样。”
“凤锦，柳树精跟我说，你每隔一千年都会到这里住一阵子。”
凤锦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他盯着前方水面，寒暑水与别的水不一样，寒暑水上半部分的水是热的，会冒着白烟，他心底像是有着许多的往事，可却不知从何说起，“我从破壳出生后，是长姐陪着我的。长姐说父亲和母亲都已经归于天地，从此以后，便是我们姐弟一起作伴。”
那时候，他还很小。才从凤凰蛋中破壳而出的小家伙，许多事情都不懂。
“我小时候很调皮，长姐时常要在丹穴山漫山遍野地去找我，后来长大了一点，就自个儿跑到山下的洛水边玩，洛水边上有人鱼，沿着洛水一直走，能通往下界凡人居住的地方。我跟着洛水中人鱼到了下界去玩，把长姐吓坏了。她将我从下界带回丹穴山，随手就拿来一根藤条往我身上抽。我自知自己做的不对，也不敢用仙法护身，被长姐抽得背上都是伤痕。”
长姐一边打他一边自己掉眼泪，从前也是被父亲和母亲捧在掌心上的鹊灵，一朝长姐如母，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办。
后来长姐抱着他哭，一边哭一边跟他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他年纪太小，即使天生神族，可到底年幼。下界妖魔众多，若是遇上有些修为的，他这个神族便会成为他们的腹中之物。
长姐为了他是真费了心思，一开始的时候还放心只让谷夏陪着他，自从他偷偷溜去下界之后，长姐便将他接到了丹穴山顶的飞灵台。每日陪他读书写字，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直到后来在天帝在昆仑仙山设宴款待众神，他被白泽神君一眼相中。
那时他尚且还是幼童的模样，白泽帝君正躲在昆仑山后山桃林中喝酒，而他则是淘气，闯进了桃林之中。那时，他在那东绕西绕的桃林中穿来穿去，没想到会遇见个头发胡子都全白的老者。
那老者手中拿着一个酒壶，十分诧异地看着他。
他看着对方那诧异的眼神，终于知道自己误闯了旁人的地盘，但他天生不知道害怕二字是怎么写，身为九天之上的凤凰之子，更不会怯场。他看到那老者，甚至还顺手摘了一个红润的桃子双手递过去，眨巴着眼睛卖乖：“桃子，您要吃吗？”
老者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
他听到那老者说：“本座的结阵之术，终于有了传承。”
余瑶的脸往开明兽脖子处的毛发蹭了蹭，“那个老者是白泽神君，所以你就成了他的徒弟？”
“嗯。我那时误入的桃林，乃是师尊布下的阵法。他那日在昆仑后山喝酒，便是想从天帝宴请的众神子孙中，挑选一个徒儿。旁人都晓得这事，就我与长姐常年累月在丹穴山中，不知此事。”
余瑶“啊”了一声，“我知道，这事你和白泽帝君的缘分。”
凤锦转过头，望着余瑶揶揄微笑，“是啊，本座的小鱼儿懂得可真多。”
余瑶：“……”
她才不会认为凤锦是在夸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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