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荷包
若是以往，元雅自然不会打扰别人歇息，可这会儿不同，她拖着腮，眼巴巴的看着颂蔺。
“我以前算是个舞女。”
颂蔺眼皮微跳，静静地听着她说。
元雅倒没觉得难以启齿，“在我之前的那些姐妹，经常会被拉去台上拍卖，有的命好一些的，能被大户人家拍走，也能勉强混个温饱，舞女本就地位低下，比普通的下人还不如，而有些命苦些的，就活活的被折磨死了。”
“有一次跟我之前还算交好的一个姐姐被拍卖走了，那人家是做生意的，不愁吃穿，听说她被买走以后就做了那户人家的小妾，似乎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好多姐妹听闻后羡慕极了。”
元雅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她笑了笑，“可不出一月，有天我们起来去吃早饭，刚一出阁楼门口，就被吓了一跳，门口那儿躺着一个女人，衣衫不整，浑身都是伤，血肉模糊的很吓人。”
“后来把人抬走才发现就是我那个姐姐，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何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同样都是人，为什么我们就要被他们折磨凌辱却没办法抵抗。”
元雅努努嘴，“直到我对户籍有了认知，娼籍你听过吗？”
颂蔺轻轻摇摇头。
大秦里没有这个词汇，“那是什么？”
“海内大陆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靠穿衣伪装是没用的，说白了，你哪怕是穿金戴银，但只要你的户籍上带有奴或娼这两个字眼，你连大街上靠乞讨过活的民籍乞丐都不如。”
“后来我就想，既然我已经无法改变我的出生，那就这样吧，总要被人瞧不起，那我还不如让自己舒坦一点，你自己首先要看得起你自己啊，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你能指望谁高看你？”
听着她说了许多，颂蔺忽然笑了。
这是元雅第一次瞧见他笑的那样放松自然。
如皎月般纯净安然。
她静静地望着。
颂蔺敛眸，“我是个废人，废人你懂吗？”
他并不会觉得舞女低贱，他始终尊重任何人，只是他……
颂蔺喉咙滚动了下，强压下心里头对秦凤的那种恨。
元雅语出惊人，“你以为我欣赏你，是因为你能生孩子？”
颂蔺脸色微僵。
他从未见过如此不……不知羞的女子，“你……”
元雅忽然大笑起来，“你跟我说话能否别那样拘束，这里又没有主人家，咱们说话放松些。”
“所谓成亲，无外乎生子，阖家欢乐。”颂蔺的思想还是守旧的那一套的。
元雅也不意外，“你就是不能生，我也不在乎，就咱俩过多好呀。”
“我说的不是不能生，是……”颂蔺终究是不好意思把那两个字吐出口。
元雅眨眨眼，“不举吗？”
话落，她肉眼可见的颂蔺的脸色迅速涨红。
他害羞了。
“你试过？”
“元雅！”颂蔺气了，“你不要说了。”
女儿家怎么好与男子议论这等事，成何体统。
“你能不能别那么迂腐，有病就治病，干嘛遮遮掩掩的，不能人道就不能人道啊，我又不在意那些。”元雅说的轻松又直白。
颂蔺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当即下了逐客令，“你赶紧走。”
“我不。”元雅噘着嘴，打算赖在这儿了。
颂蔺吓唬她，“你主子一会该责罚你夜不归宿了。”
元雅美滋滋的笑了，“我来这里是我主子允许了的，我跟主子表明了心意，我主子很支持我来找你啊，我主子还说倘若三郡主来找麻烦，主子和王爷会帮我们的。”
闻言，颂蔺十分错愕，“帮我们？”
他倒不是觉得元雅的主子坏，而是……
这种事，一般主人家都不会愿意管。
“颂蔺，你若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们就离开大秦啊，我带你去钟山国，那里没有人认识你，也不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更没有三郡主，我们置办一座小院，你就写写画画读读书，我的月银不少的，且还有一些存钱。”
“喏。”元雅把腰间一直佩戴的荷包摘了下来。
“这是商号的票据，我主子给我存的，到时我们拿出来给你置办笔墨纸砚啊。”
她一股脑的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居然想了那么多。
而颂蔺静静地坐在那，双手微微攥着，心头发麻。
“颂蔺，我不是可怜你，我是想照顾你……”
元雅纠结了半晌，“我想跟你过日子啊，我没办法形容我的感觉，我读书不多，没你那么有墨水。”
颂蔺低了低头，“你先回吧。”
“啊？”
元雅看了眼天色，的确是不早了，“那行，那你早点歇息，明天有空我来找你呀。”
说完，她轻手轻脚蹦蹦跶跶的走了，显然很开心。
“你的荷包！”颂蔺喊道。
元雅走到院门口回眸，笑的如同一朵花，“送给你的呀，你若留下了，那就是我的嫁妆，如果不愿，那就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她想给他全部，只一眼，她就这样想。
直到院门关上。
一直照顾着颂蔺的小仆人捧着书籍小心翼翼的走来。
寇家兄妹对颂蔺非常好，拿他就当亲兄弟一样，也配备了个照顾他起居的仆人。
“小公子。”
颂蔺没作声，还在看着那个绣着兰花的荷包。
“小安。”
小仆人点了点头，“小安在。”
颂蔺拿起荷包，“你说她……图什么呢？”
小安抿了抿唇，出事之前府中多少婢女都明里暗里的对小公子暗送秋波，嘘寒问暖的。
可出事以后，各个看着小公子的眼神如同看见了脏污，躲得远远的。
也有一些胆大的，仿佛自认为小公子脏了，能娶了她们已是福分，可小公子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然而这位姑娘好像不大一样呢。
“许是真的喜欢小公子您吧。”
颂蔺笑了，颇有些自嘲，“我哪儿值得喜欢啊？”
整个玄都之中，三郡主府的人处处言说那夜的事，说他柔弱不堪，说他攀龙附凤，说他不知好歹，说他哪里有颗痣等等。
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他不觉得羞耻，甚至觉得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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