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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铃木和庭首映礼爆破事件五


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反而并非津岛光,而是《京都舞子》的总编剧野田:年岁挺大,瘦削干瘪的一张脸,看着就很像一张不近人情的晒干脱水的老橘子皮。

        受尊老爱幼的华国传统美德的影响,白马泽一向对看着50+的老人家是比较有耐心和客气的。不过总是事有例外:这位老人家已经不是不近人情了,应该算是狂妄无理。眼神像是高高在上的在鄙夷一群无法交流的下等蝼蚁,话里话外就是他们这些警察、没有艺术审美只懂暴力的单细胞生物懂什么电影!上完警校还记得“艺术”两个字怎么写的吗!

        各种让人想揍上那张陈皮脸的操作!

        松田阵平:不能打人不能打人。然后拿眼神示意白马泽:老子真的不能打他吗!

        虽然看看这老头子旁边那小白脸儿像是没听到一样老神自在的样子,这是谁的意思是不是演的都不好说,但他真的很想骂人。这帮人都这么恶心人的吗!

        白马泽及时按住旁边已经开始龇牙的大黑豹的爪垫,笑眯眯地盯着那位野田先生,很客气地问:“需要我给您背一段《扶桑美术史》吗,世界艺术发展史也可以,请问您想听哪一部分的?”

        手被压制得很紧,那个老头子被白马噎得说不出话,松田阵平扭头看到白马泽侧脸的时候突然无师自通:白马,这是有点生气了吧。

        身边的青年跪坐得很端正,语气和笑容也很客气,墨蓝的眼睛却像一片暗藏汹涌的伪装成平静的海,平静又和气的告诉对方自己的侵略性。

        “首映礼本来就是商业性质的活动,而且今天宾客的名单,您也是这一行的前辈了,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白马泽温和又不容置喙的说,“艺术的确崇高。可要演职人员和辛苦工作的制作人员拿不到合理的报酬,您知道这是不合理的吧。”

        “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是空中楼阁。最文艺的作品,往往带着不被常人理解的东西,孤高,禁断,禁忌,艺术的处理、美化,极致的表达,极端的夸大,极尽可能的演绎……最后有多少人,是为了自己孤高自赏、曲高和寡而去完成这样的作品的呢?”

        “得不到大众的认可,不被平常人所理解,艺术家就真的能用‘他们不懂艺术’来开解自己吗?那些真的游弋在艺术里的灵魂,有多少是因为失去了氧气而被溺毙在那片深海里的呢?”

        “您懂我的意思吗?”

        “莎士比亚年轻时热衷于混迹酒馆,喜欢讲荤段子,骂起人来没有对手;毕加索刚到巴黎时卖不出画,会雇佣大学生去暗示画店,积极的帮自己做个人营销;一生狂放不羁的兰波也会写下大量同情巴黎公社的作品;即便是最终饮枪自杀的梵·高,也是位乐于社交的人。而他们都与您不同。”

        白马泽温文尔雅的愉悦的眯起了眼睛:

        “总有闲心把‘艺术’举高而挂在嘴边鄙夷大众。”

        野田涨红了脸颊要冲上来打他,被人死死的拦住,偏偏始作俑者偏偏还浅笑着揶揄津岛光:“我可能要怀疑你的水平了,津岛先生。”

        津岛光根本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您,这……”

        被拦住的野田脸红脖子粗的气得哆嗦:“你竟然敢这样羞辱我——”

        可惜对面的青年眼里根本没有野田这个人,他像是没有听到面前的咆哮声一样,动作行云流水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神色淡淡的品。还要回头问松田阵平:“松田君你要吗,茶很不错。”

        松田阵平还有点没回过神:“咳,不用了。”白马你脾气原来这么大的吗!

        野田指着白马泽“你”了好几声最后甚至咳嗽起来。

        “啊呀,我的话好像是说重了一些呢,”像是刚发现眼前的状况,雪狐狸高傲又温雅的和气笑着,“要不请野田先生去歇一歇,老人家气性太大对身体不好。”

        津岛光像是刚回过神一样:“快让野田老师去休息一下!”

        两个不太重要的小助理赶紧上前扯着人半强行的给人拉走了。

        “干得漂亮!”松田阵平心情复杂的搂上白马的肩膀大力拍了一下。

        白马泽轻轻呼出一口郁气,悄声道:“这人的可能性排除了。”

        一个人是不是装的有的人可能判断不出来,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确实,”松田阵平看着那位被拖走的骂骂咧咧人士,压低声音肯定道,“那封信要是他写的,这个月所有的夜班我都给研二值了。”

        白马泽被他逗得眼里涌上笑意。下一秒他换上客气温和的样子,开始跟恢复常态跟津岛光要剧本。

        松田阵平哼笑着盯着那个小白脸的导演:“国外回来的大导演不会跟那位老爷爷一样古板吧。”

        津岛光被他俩一起架起来,尤其松田阵平正痞气又戏谑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说“就是你吧”的那种笃定的带着玩味和恶意的眼神,如同捕猎时锁定了猎物想要戏耍摆弄对方的恶劣的大型猫科动物咬断猎物脖子前津津有味的前戏。

        津岛光本能的生出了畏缩和紧张。

        这时候白马泽水一样温和的声音有效的缓解了他的紧张:“津岛君,我们只是想看一看剧本,没有别的意思。”

        “津岛先生也想快点解决这件事,不要让它影响到您转型期的第一步作品吧。”

        津岛光像是被一针戳破了的气球。

        “其实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程度。”这位津岛家的幼子才华是真的,又因为家世原因,自身的社交技巧和配备的团队都很硬。名利双收的从国外回来,到了自己本国的地盘甚至有点得意忘形。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转型第一步本国传统题材的电影居然会遭到这么大的阻碍。

        “整个拍摄期间一切都好好的,算是很正常。异常是拍完之后,我在准备首映礼的时候开始出现的,第一次是我房间桌上的剧本被丢在了拍摄场地的湖里,之后是摄影机的镜头被打碎,主角最隆重的一套戏服原本好好的待在架子上,第二天被撕剪的不成样子。再就是这次的警告信了。”

        “这里的几位都是我们内部的电影制作人员,都知道内情。我当面讲,他们也给我做个辅证和补充。”津岛光跟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说,“须藤,把剧本拿给他们。”

        须藤起身,在白马身前单膝跪坐下来,把剧本水平的递过去。

        白马泽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善的点头:“谢谢。”

        他接过剧本,松田靠在他身边微微探头,白马泽翻了几下,就停了下来。

        松田皱眉说:“这根本连不上啊。”

        他直觉很准的抬头盯着津岛光:“这不是那老爷爷写的吧。”

        “是,”津岛光被他盯得咽了口唾沫说,“这是我的写作习惯,但野田老师之前参与过很多类似题材电影的编剧,比如《恶の花魁》和《黛薇夫人》,不知道两位看过没有……”

        没看过!

        津岛光被松田阵平的目光刺了一下,继续回到正事上:“我的团队邀请了他来帮我把关。虽然说是总编剧,但因为我个人的创作习惯,他更像是,嗯,他更像是文化指导……”

        “你是不是习惯按照你的剧本进行片段拍摄,演员拿到的也是这种剧本,他们不知道到底要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正式的剪辑完成之前你的脑海里会有无数个由这些片段组成的故事,相同的故事情节,不同的组合、发展和表达的内涵,最终的成品是什么样子,正式剪辑之前,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知道是吗?”

        “是是!”津岛光显然是没想到白马泽能这么快理解他的工作模式,他显得很兴奋,“就是这样!”

        松田阵平皱眉盯着白马泽手里的剧本:“这真的能对上吗?”他是鉴赏不了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也理解不了一个从小学艺文雅端庄的女人下一页剧本就在赤身裸体的情况下,抱住武士的腿疯狂的示爱,甚至被拖拽着出了房间、被人看到了依旧没放手也没关注到自身情况。这算人物前后矛盾吗?

        “我自己是能对上的。”津岛光说。

        “确实有地方对不上。”这是白马泽,但他说,“不是片段之间对不上,而是你写的情节里有地方有矛盾。”

        他问津岛光:“津岛先生是不是不太了解传统的艺伎或者说一些古典的和式旧习。”

        津岛光现如今也不装了,他叹气说:“我出国很早,在海外读的高中和大学,上的导演系。这些东西我确实不太了解。”

        他介绍旁边的三个年轻人:“驹野,家里世代经营和服店,对古典诗词也非常熟悉,服装服饰这一块都是参考了他的意见,人物台词的措辞也是我们共同商讨设计的。”

        那个穿袴的、几乎从他们进来就一直跪坐得和白马一样端正的三十左右的男人冲他们行了个礼:“我是驹野。”

        “绵谷柳沅,这是我团队固定的表演指导老师,因为我的个人习惯,喜欢挑选契合角色的演员,所以经常有素人或者表演系的新人出现。这时候就需要表演老师,我和柳沅桑已经合作很久了。”

        绵谷柳沅只是冲他们点点头,有些冷淡,可能是合作了很久的导演和工作伙伴被警察“刁难”了缘故。

        “最后这位须藤,全名须藤雪雅,是我们的第二编剧。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不过我们工作节奏很合得来,”津岛光露出一点愉快的情绪,“很多的片段都是我跟他一起探讨出来的。”

        是吗,只是工作节奏很合得来?白马泽看着正对面那个一身白衬衫身形清瘦纤细的年轻人,心想津岛君我上次碰到你可是在gay吧。

        松田阵平皱着眉,顺着津岛光的视线打量了一下那个须藤,低头凑近他耳边:“我怎么觉得那个津岛的眼神有点猥琐?”

        “咳……”白马泽呛了一下,他倒是忘了这件事。

        怪不得津岛光那么怕他。

        “嗯。”他像是肯定他的话一样轻轻点点头,努力憋着笑用眼神示意松田,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松田阵平很凌厉的一眼就刺过去了,津岛光被吓得下意识低头往后挪了一点。

        倒是那个须藤雪雅开口:“白马警官,您刚才说‘确实有地方对不上’,而且是情节里有地方对不上,我想请教,您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白马泽看过来,他说:“别误会,我知道您。我曾是东大文学部的学生,大二的时候在赤门的文化展上见过您的表演。”

        他眉眼中有种高傲又平静的清冷:“您表演的书道、华国功夫茶道还有东方插花我都看了。也听说过您在弓道部亦有过出色的表现,还会弹奏雅乐筝。所以您说有不妥当的地方,我是相信的。”

        他诚恳的微微俯首:“请您赐教。”

        “不敢当。”白马泽很温和的笑了,“须藤君,请免礼吧。”

        他知道他为什么看须藤雪雅觉得顺眼了,须藤雪雅身上有种因为恃才傲物而理所当然的冷淡。

        又有点脆弱又敏感的易折的破碎感。这是个气质上有点儿像泉叶老师的玻璃美人。

        怪不得。白马泽墨蓝色的眼睛温柔的弯下来。他眼睛微微一抬,瞥见旁边一架展示的杏子红和蜜合花色的和服。许是电影题材是《京都舞子》的原因,它恰好被摆在了津岛光的房间里。

        “须藤君,”他微笑着说,“这里有绘扇吗,借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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