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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埋下一座城 7


  抱玉病倒了,食物吃进去立即吐出来,也无法入睡。%D7%CF%D3%C4%B8%F3医生检查完后摇摇头,对尽欢说,“身体上的病查不出任何原因。周小姐的病在心里。”

  许尽欢和程子放一起为她办理了出院,关于怀孕的事她并没有告诉程子放,她害怕抱玉真的会因此而做傻事,这么多年来的交情,她对抱玉已经形成了某种依赖,如果哪一天抱玉真的倒下了,那么她也不复存在了吧。

  “我想过几天就离开春城,这座城市我呆够了,如果能挖个坑我真想毫不犹豫就把这座城埋到里面去。”她说着,换上尽欢给她带来的衣服,白色的衬衫,垫肩的小西装,以及一双高跟鞋,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她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他页布才。

  他们走出医院。回到家里,抱玉才终于从紧绷的状态松懈下来。

  送走了程子放,许尽欢回到房里,一眼就看到靠在门口、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周抱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背影很平静,像是睡着了一样,这让尽欢有些不敢靠近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许尽欢觉得慢慢恢复了力气,走到抱玉身边蹲下来的时候。她看见了抱玉的脸,平静地、没有扭曲的、没有眼泪的一张脸。只是嘴唇被牙齿咬破后流下的一行淡淡的血迹,依然残留在她的唇角。

  她慢慢把视线转到尽欢脸上,对她说,“尽欢,你什么都别问我,行吗?”

  “好。我不问。”

  许尽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周抱玉,像是暴风雨里飘零的落叶,她揽过她的肩膀,两个人像是八点档电视剧里矫情的姐妹花一样哭成了一团,然后又互相把狼狈的彼此从地上扶起来。

  许尽欢转过身去关上门,然后紧紧拥抱着沙发上的抱玉,她此刻已经颤抖成了一条泛着浪花的河流,后背上起伏的骨头颠簸着划着尽欢的手心。她轻轻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她的眼泪也弄湿了她的脸。“抱玉,我也很难过。”

  “不一样。”她短促的说话声冲破了重重的呜咽,听上去像是一声奇怪的喘息,“那是不一样的。”

  “可是你不会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许尽欢轻轻地笑了,眼眶里一阵热浪,“我们做了九年的朋友。其实很多时候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不害怕一个人在春城生活那么多年。”

  “尽欢——”她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大哭,好像怀孕被抛弃的人是许尽欢一样。

  然后她们又一次抱在一起哭,甚至许尽欢哭得比抱玉还更加惨烈,她抱住抱玉的时候,抱玉还不忘抽泣着说,“许尽欢你抬抬别把鼻涕蹭我脖子上了。”

  “那你能不能不哭了啊,你哭我也想哭啊。”她流着鼻涕抽泣。

  “那不行,没尽兴。”抱玉继续掉眼泪。

  “那你再哭我就还把我的妇炎洁放到你的漱口水旁边儿。”她哭得特别使劲儿和矫情。

  抱玉凝眉瞪她,“许尽欢,你想死吗?”

  许尽欢奋力地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脸,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遏制住“哭泣”这种生猛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跳脱出来。她说,“好了,我们不要哭来哭去的,现在还没到哭的时候。来,我给你做饭好不好?转移一下注意力……弄个汤吧,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暖胃又营养的东西,这个我擅长,打起精神来呀,如果我干儿子看到你眼睛红了,心里会不好受的。”

  那段时间,程子放送来的食物,抱玉都是吃了吐或者吃不下几口就统统倒掉,唯独许尽欢做的饭菜她勉强吃得下,双休那两天她每天都呆在房子里,什么也不干,只发呆。白天窝在沙发上发呆,晚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直至眼睛酸涩,沉沉地睡去。但永远都睡不好,一闭上眼便是没完没了的噩梦,眼前恍恍惚惚,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楚,什么也吃不下。

  那两天顾恒止也来过,带来很多食物,水果、牛奶,将冰箱塞得满满的,看见她消瘦下去的脸庞,恨不得将食物直接灌进她的胃里。他说,“我帮你办签证出国,帮你把孩子养大,你要是愿意,就把孩子交给我,正式地交给我,我把他带大,我来照顾他一辈子直到我死,我不会放弃他,不会像你现在这样油盐不进要让他胎死腹中,你放心好了,他不会妨碍你,你要是遇上合适的人就放心去结婚,你愿意走多远我都能把签证给你办到手,这个孩子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行吗?”

  “你胡说些什么呀顾恒止!”抱玉诧异地从她怀里挣脱开来,“你才这么年轻,你想被拖累一辈子吗?你以后是要结婚的,你会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可能让你为了我做这种事情。”

  “我不会结婚。”他斩钉截铁,“我答应你,如果真的是为了你的孩子我可以不结婚,他就是我的孩子,我们俩可以相依为命,你不相信我能做到吗?”

  “为什么啊?”她的双手细细地、一点一点地抚摸他的眉毛、颧骨,“为什么你不会结婚,顾恒止,日子还长着呢,未来不可知,我们谁都……”

  “你瞒着尽欢去医院了对不对,你想做引产手术,可是医生告诉你现在不行,必须要等到胎儿三个月大,对不对?”

  “我说顾恒止。”她盯着他,嗓音听上去越来越哑,“我真恨你这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到了周一,抱玉照常去了云氏上班,她拿到地中海单子的时候,项目的进度突飞猛进。

  拍宣传片的时候她站在摄影棚里盯着,冷气打的特别低,冻得她都起鸡皮疙瘩了。傅云起让模特搭个围巾,抱玉说太复杂,让摄影助理把围巾拿掉了。后来折腾了好几回,抱玉对傅云起说,“老板,这家酒店的老总已经把项目全权委托给了我来代理,您请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完成,您最近忙着订婚的事情,云氏又不太平,就不用在这儿盯着浪费时间了。”

  其实那段时间傅云起也不好过,连续四十八个小时没合眼,最后到家里时,因为神经过分亢奋而无法入眠,全身肌肉持续着紧绷状态,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悬浮在半空中,肉体也不再属于自己。

  抱玉也辛苦,但是她不知道该跟旁边的傅云起说些什么好,只能闭着眼睛假装。每天凌晨两点钟才回家,不顾有孕的身体疲累,她贱兮兮的对尽欢说,“等着吧,等到了三个月大看老娘不去医院堕他个丫挺的!”然后去睡觉,接着第二天早上八点半之前准时出现在公司,抱着一大堆文件往大楼走。

  其实在圣托里尼那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那位公关部经理的床上的,等她晃晃悠悠爬起来,那位经理就已经举双手跟投降似的向她坦白,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是嘉恒的股总监打电话让他灌醉了她,然后接回来。那一刻抱玉才发觉自己中招了,然后她想了想顾恒止为什么要这么做,等等,顾恒止在嘉恒一向被称呼为顾总,什么时候又改成“顾总监”了?

  那时她才想到,原来所谓的“顾总监”不是别人,就是顾嘉妮。

  “所以为了云氏的未来着想,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抱玉说。

  傅云起听完这话,扭头看她,笑着说,“你和姓顾的那小子最近不也热火朝天的嘛,咱们彼此彼此。”

  “我会注意的,不会影响到工作,您请放心。”抱玉说话时还盯着模特看,直到傅云起走出摄影棚,她都没有看他一眼。

  坏事做多了谁都会恐惧,抱玉当然也会怕,但她知道做坏事有做坏事的秘诀,那就是别犹豫。

  从那以后抱玉和傅先生一直保持着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傅先生交代的事,抱玉都会一一去做,但是私底下再无联系,就算是电梯里只有傅云起和抱玉两个人,抱玉也会退出电梯等下一趟。

  有一次加班从公司里出来,抱玉按开电梯,门打开,傅云起站在里面,双手插袋,特别像站在学校门口等小女友放学的高中生那个熊样。抱玉赶快按下关闭键,之后傅云起再打开,抱玉再按关闭,反复几次,这趟电梯下不去,旁边几个电梯上不来,几位员工都挺无语的看着他们,门开开合合,他们也都这样盯着彼此。

  也是那一刻,傅云起第一次发现抱玉的眼睛是漆黑的。她的瞳仁似乎是要比别人大上几号,别人的眼睛里面只不过是两个小小的黑点,她不一样,她的目光深处有两个凌晨一点的夜晚。万籁俱寂,没有任何声息。

  抱玉绷不住,转身准备走去安全出口,傅云起突然探身把电梯门挡住了,从抱玉身边经过,说,“你坐电梯,我去走楼梯。”说完打开安全出口的门,走了出去。

  抱玉怅然若失地看着安全出口,电梯门合上,离开这个楼层,没带走任何人。

  许尽欢也说过她既然怀孕了就不要在公司那么逞强揽太多的工作,她像是没听见,看了看尚还平坦的小腹,微微一笑,说了句,“好孩子。”转身就又投入到战斗当中了。

  她已经拿出了十余套方案给地中海酒店的人选,带着一组人,没日没夜在办公室里喝咖啡,医生严重警告她怀着孕不能喝,更不能抽烟,她也依旧当做耳旁风,继续熬夜敲策划,为此抽烟酗酒无一不做,后来还是被否。抱玉咬着牙跟傅云起申请额外的项目经费,请了外面几个很厉害的设计师同行,租着高档公寓给他们住着,直接提着现金给他们送去,说谁的案子通过,钱全拿走。

  到最后,抱玉在办公室里几乎整整消耗了一夜,好几次自己在讲方案的时候脑子都要缺氧了,如果不强迫自己说话,可能随时都要一头栽倒在地上。

  然后她去了洗手间,对着镜子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告诉她,周抱玉,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没有选择,只有坚持。

  抱玉最终还是把策划案定了下来,像她当初拍着胸脯跟傅云起保证过那样。

  随着爱琴海案子的落幕,抱玉开始在广告圈崭露头角,云氏的资金也有了转圜的余地,虽然不多,但足够撑一会儿。

  顾老爷子亲自过来为此庆贺,现在云氏有些人心不齐,最重要的就是需要在这种小成绩上鼓动大家继续努力,明天会更好之类的。抱玉举起香槟庆功,站在金光闪闪的香槟塔背后,只有她知道走到这一步有多艰难。

  她的眼神不自主地带到站在一边的傅云起,他嘴角上扬拍手,像每个宣传画封面雇来的广告演员,和大家碰杯,感谢大家的努力,承诺云氏美好的将来。然后她和他假惺惺的碰杯,假笑,拍手,寒暄,致谢。

  那晚顾延盛也醉了,说傅云起有眼光,挖来抱玉这个得力助手,知人善用。

  抱玉轻轻碰杯,客套假笑,“都是傅老板栽培。”

  接着顾老爷子直言不讳,说,“你这个女孩子我喜欢,刚好我缺个文秘,要不要来嘉恒发展?”

  抱玉谦虚道,“其实很多地方我自己也没有经验,正想着忙完这个Case就出国一趟,好好深造一下,回来再去嘉恒也不迟,这样也不至于丢了顾老的颜面,免得别人再说顾老眼拙,看人不准。”

  “哟,这小姑娘倒是挺会说话,云起,是你教她的?”

  抱玉没回答,第一反应是看向傅云起,他正仰头喝香槟,放下杯子后,也没看抱玉,直接对顾老爷子说,“出国也好去嘉恒也好,要看抱玉自己的意见。”

  顾老爷子笑的意味深长,“怎么,都要成为我女婿了还这么多牵挂,我全都懂,要你舍得才行啊。”

  傅云起哈哈大笑,“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拦着别人高升呢,尤其是抱玉,她自己喜欢就好,我希望自己手底下每一个员工都能有更好的发展,不过至于出国还是留在春城,这种事还得她自己决定。”

  Lily看出对话里的些许尴尬,马上拉着抱玉走,说不能光顾着拍顾老马屁,也得和其他同事欢庆吧。这才解了局。

  那晚抱玉其实没怎么喝酒,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敢去碰那些酒,只是用手举着杯子晃来晃去的,她拒绝承认是因为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她怎么可能,巴不得他死呢。

  一转身,傅云起也消失不见了。她赶忙走出大厅,看见走廊里,傅云起接了个电话,然后按了电梯,接着,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了。

  其实她也想好好跟他说再见的,因为她怕不说的话,就真的再也不见了。也是到了离别的时候,抱玉才突然发觉,好好告别这件事是多么的重要。

  她拿了一瓶香槟,跟Lily耳语了几句,然后就转身走出了这场局。

  外面下着这年秋天的最后一场雨,街道上积满了水,看样子似乎是要下一夜了。凉凉的秋风夹着细雨吹来,抱玉紧了紧风衣,在路口等了许久才拦到一辆出粗车,蜷在座位上,跟司机报了去傅云起的家。

  抱玉站在傅云起私人别墅的门口,这栋房子她来过多次,但从未有过比这次更加不知所措和忐忑不安。思考许久,她想要不然就先给他打个电话吧,她其实也挺累挺无助的,但她突然就想给他打个电话了,也许有些话当着他的面不好说,在电话里会好说一些。

  只要听见他的声音,感觉到他暖烘烘的气息从手机听筒传入耳朵,她觉得自己就能远离这种混杂着失落和悲伤的心情,她有一种冲动,她想告诉他真相,比如和地中海皇家大酒店公关部经理的真相,比如她怀了他孩子的这件事,她想告诉他以后她就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她得承认,她爱他。

  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但是她知道他会接她的电话,不管现在是在睡梦当中还是又在书房挑灯夜战,她知道的,他一定会接她的电话,然后对她说话。

  电话响了三四声被接起,抱玉吸了吸鼻子,刚想说话,听筒里就传来一个慵懒而娇嫩的女人的声音。

  “喂?”

  她慌忙挂断了电话。

  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回头看,院子里果然有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顾嘉妮的车。

  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钥匙来,发狠一样的要去会一会那个女人,她用钥匙打开门,踏进去,在玄关处看见顾嘉妮的高跟鞋,沙发上扔着顾嘉妮的外套,地上是她的浅灰色丝袜。

  她站在房门口,没有进去,更无试探。

  她悄无声息地把手里的香槟酒放进冰箱,写下便条:关了所有灯的原因,是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影子。

  过了一会儿,她将便条撕掉,攥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重新写上:对我而言,现在的一切,才是真正最好的安排。

  她那么的痛恨影子。

  她承受的抛弃太多,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最厉害的一项技能就是假洒脱。所以她留给这栋别墅最后一个画面,是她仰着头、优雅迈步、离开庭院的样子。

  没办法,她是周抱玉,没有人能够击垮她。

  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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