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糊涂

　　老糊涂灌了一口酒，半真半假地道：“我老糊涂一身卜算之术，独步天下。但是卜算之道，也并非全无顾忌。一日三卦，多了会有天劫临头。且卦象一事，可点却不可说，否则折寿又害人。”

　　“算卦，却终归不是神，不可能事事尽知。这等天地大事，牵扯甚广，我也只是算到了些边边角角而已。但就我所知道的这些，也不能说。否则，不但我老糊涂没有好下场，便是你们也一样会受到牵连。所以，不可说，不可说！”

　　“切，不说就不说，好稀罕么？”夏小胖不屑地瞥了瞥嘴，转身向庙内行去。

　　老糊涂摇了摇头，并不搭理他，伸手取出三枚铜钱，将铜钱平入于手心，两手合扣，屏气凝神，双眼一闭，反复摇动手中铜钱，而后一把掷下，看了一眼后，如是再掷了五次。

　　怔怔良久，他叹息一声，道：“唉！往日因，今日果！苍生难，连环劫！躲不过，也逃不掉！”

　　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对着乔依道：“小子，你跟我来！”

　　言罢，他率先行向院外。

　　月色凉薄，月光下的火庙村，灰雾蒙蒙，一片死寂。那隐秘的角角落落，黑暗涌动，仿似有什么转动着眼眸，窥视着一切。

　　老糊涂带着乔依一前一后，行出十余丈外，他背负双手，月光将他矮小略显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有些清冷出尘之意。

　　“巫族之事，你已知晓了。”

　　乔依拱了拱手，诚心道：“多谢前辈提点。”

　　“你有何打算？”

　　乔依挠了挠头，道：“虽然前辈没说，但是依我看来，巫族出世绝非什么好事。而且，多半和凶兽有关。所以我想追上去看看！”

　　“我劝你，还是不去的好！”

　　“为什么？”

　　“首先，巫族擅于在密林间隐匿行踪，你如何能追到他们？你这一路追下去，也只能跟着他们后面擦屁股。”

　　见是乔依沉默不言，他续道：“其次，你虽然修为不错，但是巫族出世，乃是一族之力，凭借你和你手下这几个人，追上去又能怎样？”

　　乔依眉头一皱，道：“我会尽全力劝说……”

　　“巫族不比中原，信仰之力虔诚无比。他们遵从兽神旨意。这等大事，定然有着所谓的兽神指引。所以，任你巧舌如簧，便打动不了他们。一旦谈崩了，动起手来，就你们这几个人，还不过他们塞牙缝的！”

　　“我会传讯师门，召集人手……”

　　“晚了，等你玄青门人手到来，一切都晚了！”

　　“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小子，你知道巫族兽神，是什么吗？”

　　他心中一动，莫名的想起，万兽迷谷中那座神秘的祭坛，试着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或许还有饕餮、混沌、穷奇、梼杌四大凶兽。”

　　“对，也不对！”

　　“还请前辈指教！”乔依拱手道。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神兽，凌驾于八兽之上。”

　　乔依双眼霍然一亮，却听老糊涂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是，我还是追不上啊！”

　　老糊涂摇了摇头，道：“追是追不上的。我给你指条路，可以一试。”

　　“前辈请说！”

　　“去巫族走上一趟吧！行与不行，就看天意了！”

　　“多谢前辈指点！”

　　“小子，我有两件事，托付与你！”

　　“前辈请说，但叫乔依能做到，定不推脱！”

　　老糊涂伸手入怀，取出一张老旧羊皮，递给乔依道：“伏羲一脉的卜算、阵法一道，尽在于此。卜龟、八卦阵盘在手，鱼鱼那小丫头和那个小胖子都是有缘之人，合该得传此物！此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可对外人提及。”

　　乔依点了点头，道：“前辈，你为何不传于小糊涂？”

　　老糊涂摇头道：“我是想传，可是小糊涂跟在我身边许久，却始终不得其中三昧，所以命该如此，强求不得。”

　　“晚辈代鱼鱼和小胖，谢过前辈厚赐！”乔依躬身施礼道。

　　他本来只得到伏羲大神《易经》半部，所缺部分正是卜算和阵法一道。想不到，却在老糊涂这里得到了下半部。

　　老糊涂受了他一礼，道：“第二件事，小糊涂，你帮我照顾一段时间。”

　　“前辈，你这是要……”

　　“老了，真的糊涂了，竟然看不开了。明知道，有些事人力不可阻挡，仍想去试一试！”

　　“前辈……”

　　老糊涂回过身来，伸手拍了拍他，忽的笑道：“我老糊涂，一醒一睡千年过，哪有这般容易挂掉？小子，你多心了！拿酒来！”

　　乔依双目湿润，深深吸气，伸手一拂，取出一坛好酒，递给他。

　　老糊涂毫不犹豫地接过，伸手拍开泥封，狂饮了几口，哈哈大笑道：“好酒！”

　　他荡着醉步，向前行去，苍老豪迈的声音，远远传开。

　　“酒里乾坤何其大。壶中日月难丈量。世间红尘纷纷扰。不如醉饮梦一场。魑魅魍魉密密行。善恶爱恨总沉沦。醉为醒来醒是醉。颠颠倒倒似浪潮。一醉一醒千年过。时痴时狂笑古今。”

　　那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乔依反身走回院内，沉思不语。南疆一行，看来是躲不掉了。依老糊涂所言，对大势颇有些悲观，只怕此趟多半没有什么收获。

　　然而，有句话说的好，尽人事知天命。有些事，结局或许已经注定，可人活一世，总要争取些什么，总要有所坚持。为了心中所向，赴汤蹈火一回，就算失败了，也无愧于心。

　　他想了想，还是把南疆一事和自己的猜测，发了道灵讯给掌门云易真人。南疆乃是巫族老巢，向来有穷山恶水之说，此去吉凶难测，人多了未必便是好事。

　　巫族出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还是茫无头绪。然而，依据老糊涂所言，之后类似的惨案，似乎还有不少。老糊涂说他一路跟着，只能给巫族擦屁股，但是这些事，一定要有人来做。否则，动辄便是一村又或一镇尽屠，这等惨烈之事，定然会引发世俗百姓的恐慌。而且，有人在后面跟着，至少能够震慑巫族，让他们行事收敛一些，少屠害些百姓。

　　打定主意，他起身走回庙中，将众人叫醒，把事情说了一遍。众人以他为首，自无异议。留在此地的十四人，便以肖飞为首，继续向前，做些善后之事。

　　一旁，小糊涂酒醉睡得正酣，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只怕这也是老糊涂故意为之，将小糊涂灌醉，再交给他照料，孑然一身前去。

　　老糊涂曾说，等他师门之人到此，寻找到潜行的巫族，便来不及了。由此可见，时间紧迫，南疆一行也是刻不容缓。乔依起身将小糊涂抱起，带着鱼鱼、夏小胖和谢玲珑三人，连夜御空而起，向南疆行去。

　　玄青门。天枢峰。

　　三清殿中，七峰峰主再次应召而来。掌门云易真人一脸忧色，气氛隐隐有些凝重。

　　待玉清真人落座，舒成道开口道：“掌门师兄，不知又有何事发生，将我等召集到此？”

　　云易真人一叹，道：“前日，我曾从各峰抽调两名弟子，去凌风县附近协助乔依一事，你们都知道吧！”

　　众人点了点头，舒成道皱眉道：“兰陵镇被屠，这等人神共愤之事，身为正道修真，我等定然不会坐视不管。无论是魔道鬼道所为，都应将其拿下，昭告天下，将之严惩。”

　　季长春道：“掌门师兄，人手派出去，算来已有两天，可是有何变故发生？”

　　云易真人颔首道：“正是如此，继兰陵镇之后，又有一个火庙村，百余口人，丧身兽吻！”

　　“这乔依是怎么回事，他上清境的修为，师门又给了他这么多人手，居然还捉不住凶手！”

　　常远桥面色一怒，便欲反驳。云易真人摆了摆手，道：“此事怪不得乔依。舒师弟，你认为，若是事情这般好解决，我会召集各峰峰主来此商议吗？”

　　舒成道一滞，老脸一红，他只顾着图个一时口快，却是忘了这茬。众人暗自偷笑，云易真人这番话，不亚于当众指责他说话不过脑子。

　　季长春道：“掌门师兄，乔依加上十四名门中精英，也解决不了，莫非有大批的魔道鬼道修士参与其中？”

　　乔依、小青，加上十四个门中精英，这至少相当于三名上清境修士，比起一峰之力，也不遑多让，对手实力可见一斑。

　　云易真人摇了摇头，道：“乔依初次来讯，提及那驭兽的凶手时，曾经点明了三个可能的身份，魔道、鬼道又或巫族。如今，凶手已经确定了，不是魔道也不是鬼道，正是巫族！”

　　“巫族！”众人齐齐一惊，这个结果显而有些出人意料。

　　云易真人点了点头，将乔依所述之事，一一讲了出来。众人的神色方才严峻起来。

　　“掌门师兄，乔依口中的那个老糊涂，可不可靠？”虚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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