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阳光森林的访客……们

　　最近在卡雷塞斯城周边地区，大盗里卡多和他的手下们名声又响亮了不少。此事大部分应该归因于赫拉德镇长的三个子女，特别是在红翼队当差的加西亚。那天晚上，钱没有被里卡多抢去多少，但是堂堂镇长的宅邸被十来个盗贼随意进出，实在令负责卡雷塞斯地区治安的红翼队蒙羞——因为他们总是自称，在整个新莫西卡要数他们的辖区最为安全。因此，他们大张旗鼓的准备进军阳光森林，找出大盗的巢穴，把他抓到城里广场上绞死。

　　这天上午，阳光森林浓雾未散，里卡多坐在他喜欢的那棵红杉树下，看看能不能遇到过往的艾提纳贵族。从艾提纳前往卡雷塞斯的话，阳光森林是必经之路，每天都不乏想去广阔、新奇又充满机会的殖民地碰碰运气的艾提纳人。

　　果不其然，轻快的马蹄声渐渐靠近。有一位骑手从雾中钻出，迎面过来了。里卡多暗暗高兴，如果是个艾提纳贵族，本月的弓箭开销就有着落了。他从红杉树下爬起——他把这棵树称为繁荣树——主动上前向骑手搭讪。

　　“您好，尊贵的骑士，”里卡多脱下宽檐帽致敬，帽子上插着一根红羽毛，“大雾让森林变得阴沉，不过您的到来就像一缕阳光，让这儿蓬荜生辉。”

　　骑手勒住马，停在里卡多身前。骑手一张面罩遮去大半张脸，在马上躬身致意，他出其不意的问道：“你是里卡多一伙的吧？也许，你就是护林人里卡多本人？”

　　里卡多大吃一惊，但是立刻又镇定下来，微笑着说道：“人不可貌相，骑士先生。我在森林里居住，但是并不意味着我就是里卡多一伙的。另外，您也知道里卡多？”

　　“当然，他声名显赫。有些人说他是个贪婪的强盗，但是莫西卡人都说他是个好人，叫他护林人。”骑手翻身下马。

　　他的回答令里卡多大为舒畅，他话中有话的恭维道：“靠传闻或者外貌来评价人都是不妥当的，就像您，虽然有着高贵的气质，但是我也不能以此确定您是一位艾提纳骑士。”

　　骑手略一点头：“你说的对，我是莫西卡人。是不是令你很失望？”

　　“失望？我为什么要失望？”里卡多很诧异，这个骑手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骑手耸耸肩，右臂一晃，一道白光闪过，长剑已经点在里卡多咽喉。大盗手反应极快，但也只来得及握住剑柄而已。骑手淡淡的说道：“听说你还是个好剑手？”

　　剑术很熟练，动作迅捷沉稳，是个好剑手，不过还算不上顶尖。判断了对手的水平，护林人全不在意喉头前闪着的一点寒光，大笑着说道：“没错，谈到剑术我还蛮自负的。”

　　骑手撤回剑：“很好，让我见识一下，先生。拔剑吧！”

　　里卡多从来不需要他人邀请两次。他拔出剑，向对手猛冲过去。骑手举剑相迎，双剑相交发出一声摄人心魄的响声。里卡多发现骑手的剑术动作一丝不苟极尽规范，像教科书般标准，起码经过了二十年以上的练习。

　　里卡多好奇心顿起，整个新莫西卡所有练剑二十年以上的剑手他全认识，却想不出眼前的是谁。他有意放缓了出剑，想通过骑手的动作判断他的来历。不过，胜利来得倒是意外的容易。护林人与骑手叮叮当当的交锋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对手就已经气喘吁吁，出剑无力了。

　　骑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大口呼吸着说道：“行了，不打了。”

　　本想嘲笑对手一番的里卡多听到这个声音，瞠目结舌：“你——”

　　骑手摘下面罩：“对，是我，纳特。”

　　里卡多走上一步，又退下一步，开始掐自己的脸。怪叫了几声后，里卡多扑上来搂住纳特的双肩，张口又闭口，反复几次，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别问，”纳特说，“我也不知道。”

　　“那你来做什么？”里卡多用力扭了扭下巴。

　　“我有事问你。你刚才也见到了，我的剑术是什么水平？”

　　里卡多看陌生人那样看着纳特，赞许道：“比我那些小伙子们都要强。不过战斗中有些死板，此外体力太差，实战未必比小伙子们有用。”

　　“这样啊……好，谢谢了。”纳特踩着马镫上马，准备离开。

　　“这就要走？先等一等，你学了多久剑术了？老师是谁？”里卡多拉住了缰绳不让纳特走。

　　“你觉得我学了多久？”

　　里卡多又把医生观察了一番，他今天总觉得眼前的是陌生人。大盗不自信的说道：“我觉得有二十多年了，可是你还不满三十岁哪。”

　　“好吧，告诉你，是五百。”纳特伸出五个手指。

　　“五百？五百什么？五百天，还是五百个星期？”里卡多追问。

　　青年医生用看傻子的怜悯目光看着里卡多，看得里卡多面红耳赤。最后，纳特用他平常的那种淡漠语气从唇间吐出了一个词：“分钟。”

　　里卡多脚下趔趄，叫道：“五百分钟？”护林人与医生交情非同一般，他知道纳特若非遇到病人有特殊情况，从不说一句谎话大话。他又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把缰绳攥得更紧：“和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得了绝症，你一直在瞒着我？”

　　纳特的目光不仅有怜悯，还加上了惋惜，他轻声自言自语：“让艾提纳人闻风丧胆的大盗，居然是个白痴……”

　　忽然间，伴着纷杂的马蹄声，几骑马好似凭空冒出，从浓雾里现身。纳特认为那是路过的旅人，但是对方接近到三十步以内时，雾气稀薄到他足以分辨出新来的骑手身上红色的制服与背后竖起的双翼，以及落在最后那名骑手特别宽广的身形。

　　红翼队！加西亚也来了！医生与大盗对望了一眼，里卡多抓住马缰，纳特会意，任他拉着马小步挪动。

　　红翼队的骑士们也发现了两人，领头的队长一声令下，集体放缓了速度。然而臃肿的加西亚反而纵马冲了过来，而且拔出了剑，口中连连呼喝：“纳特！他就是大盗里卡多，快跑！”

　　里卡多的武艺就是帕梅拉这种小女孩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加西亚当然也不例外，但见到纳特被擒住，他仍然不顾队长的指示冲锋。里卡多是纳闷为什么只有一个胖子不听号令，纳特一见之下，尽管他向来假装看淡人与人的感情，也不禁有些感动。他又看到只有加西亚一个人过来，他那些红翼队的同袍们齐齐勒马驻足，怒意顿生。

　　加西亚跃下马，个头虽然胖，动作却很灵巧，手中的剑化作了一片银光，要把里卡多从纳特的马边迫开。里卡多左手握着缰绳，右手还击。对剑术已经颇有了解的医生细看两人交锋，暗暗惊讶加西亚竟然也不弱，剑剑进逼让，里卡多一时大意，忙于招架。难为他那么肥的个子，果然靠外貌来判断人是不妥当的。

　　加西亚的剑术是艾提纳人惯用的，而里卡多则是莫西卡人传承了几百年的那一套，纳特边看边在脑海中搜索着，对自己了解得这么清楚已经不惊讶了。自己本来保有的记忆与关于各种武艺的记忆杂揉在一起，却一点也不混乱，就好像那些记忆本就属于自己，这种感觉异样而古怪。

　　医生在旁观两人战斗，红翼队的其他人也不插手。加西亚剑术比起里卡多来差一些，加上救人心切，急迫之下发挥不出原本水平，片刻后剑被里卡多挑飞，他喘着粗气坐倒在地。

　　掌声响起，浓雾弥漫的森林中听来极为刺耳。骑士们的队长上前两步，懒洋洋的拍着手：“精彩的剑术，加西亚是我们队里的高手，可还是不及你，里卡多先生。”

　　在场的骑士们慢慢围拢来。里卡多面不改色，脱帽致意：“蒙您谬赞。您是？”

　　“安吉里乌斯，红翼队的少尉。”骑士欠身回礼。

　　“老爷们大驾光临阳光森林，荣幸万分，不知有何贵干？”

　　“里卡多先生，你给艾提纳的客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委托我来请你到城里的手艺人广场与大家见面。”安吉里乌斯居高临下的看着里卡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手艺人广场是卡雷塞斯城中央的广场，通常要公开执行绞刑就会在此地。

　　情况不妙，纳特暗暗焦急。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是不要紧，里卡多就插翅难逃了。

　　“绞刑？”大盗脸现慌张，连马缰都松开了。坐在地上的加西亚猛扑上去抢过，拉着纳特倒退到同伴身边。少尉不住摆弄着马鞭，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里卡多该是个多难邀请的客人呢，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搞定了，那些艾提纳人也够脓包的。”

　　骑士们哄笑着附和，纷纷称赞队长的英明神武，马到成功。纳特不悦的拨转马头，站的远了些。他用行医练就的观察力扫视了一遍红翼队的队伍，有些人没有扣齐扣子，不少人的背袋鼓鼓囊囊，有人睡眼惺忪，有人醉态未去，还有人的马鞍上居然挂着鸡和羔羊，纳特猜是从附近的村庄里借来的。

　　“看到你们，才知道人外有人。”纳特的话里带上了些微的锐利成分。

　　安吉里乌斯少尉斜睨着医生：“您一定就是纳特医生了，加西亚经常说起您。您如此的赞誉有加……”

　　纳特不等少尉说完就背转过去：“我没有称赞你们。我只是惊讶，还有人能比你们更脓包。”

　　所有人相顾失色。里卡多与加西亚都了解纳特的个性，还是吃了一惊。安吉里乌斯阴森的脸上露出微笑，对纳特的话不以为意，下马带着手下们去捉里卡多。

　　“别过来！”里卡多因为紧张而双手痉挛，连剑都握不住，喊叫听起来是那样绝望。纳特粗略一数，红翼队的队员有二十多人，就算加上自己，和里卡多两个人也不是他们对手。该怎么做？他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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