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虚幻之门 三

　　“怎么会？我记得——”纳特站了起来，书上的内容他不会记错。

　　“对，你也没记错，”赫拉德说，“不过玛尔斯医生是全色盲。石人们的智慧药剂和医书上记载的并不是同一种，他们那只是安眠药而已，恰好颜色也是墨绿色，让你误会了而已。”

　　纳特的幽默感很差，否则他听到这回答，无论如何也该笑出声来。

　　“好啦，我知道你还一肚皮话像问，”赫拉德迈步朝山下去，“可是呢，为了上次你那二十年的剑术，这里消耗挺大。你又还有急事，该醒了。话我已经转告了，两千年来人类医术的下一步传承就看你的了。至于玛尔斯所说的‘英雄之血’……”

　　纳特发觉赫拉德虽然不断朝下走，自己一步都没有跨出，两人的距离不断拉开，他的声音却一点也没变小。为什么那位伟大的医生要把“英雄”称为“恶魔”？自己无心之中制造出了真正的“英雄”药粉，就仅有的两次使用经验来看，一次是救伤患于危难中，另一次则是缓解了患者的痛苦，叫“英雄”是当之无愧。

　　“我觉得你还是听从玛尔斯医生的吧！两千年前的权威与创始人，他的经验还是值得参考的。”赫拉德步履如飞，话才说完，人已经到了山脚下。

　　纳特听的认真，心里不以为然。他一向不喜欢权威或者经验主义的做派。玛尔斯医生固然令人敬佩，但是他两千年前的研究与经验并非不可更改，否则人类还谈何前进。赫拉德最后的话，反倒让他更加希望试试药效了。如果试下来真的是“恶魔”，再毁去书页也不迟。否则，让“英雄”就此埋没，自己岂不成了罪人。

　　“等等，我下次要来这里该怎么做？”纳特大声朝赫拉德喊道。

　　“睡觉时把海之箴言放身上就行！”赫拉德已经进了城堡。

　　这么简单？“再等等——”纳特还有话要问，想追上去时，脚下趔趄，差点滚下山去。他稳住身子，再要找寻赫拉德的位置时，入眼的却已经是自己诊所的墙壁和家具了。

　　他毫无预兆的醒来了。

　　天色已近黄昏，室内一片昏暗。纳特察觉自己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沾血的衣服已经换掉，身上手上的血迹也擦过了，不过擦得不干净，可能是害怕弄醒自己。鼻子里问道一股发酸的汗味，还有扑鼻的尘土气，他感到呼吸不畅。眯起眼，他看到自己与那几个试验对象睡在同一间房间里。受了伤的红翼队卫士不在，两名真理骑士、卡琳，也全都不见了。

　　刚才的果然是一个梦，但是梦是如此真实，和现实的体验竟然全无区别。自己像是刚旅行回来，而不是从梦中醒来。到了这种地步，现实与梦的区别是什么？或者说，哪一边才是梦？纳特在阴暗的房间里看着自己双手，怔怔发呆。

　　“帕梅拉，帕梅拉！”突然想起七点钟还得去泰伦特总部，现在不是想问题的时候。他顾不得会不会吵到人，急忙喊人。

　　“来了！”小姑娘立刻出现，左手端着烛台，右手是一杯热腾腾的红茶。房间里很冷，纳特手脚都有些发僵，看到冒着热气的东西，有种激动得要哭的感觉。太好了，帕梅拉，真是太好了！

　　“我……怎么了？”纳特一口喝的太大，烫得他狗一样伸着舌头喘气。

　　“老大，你拿着书就昏过去了。肖特队长说你可能是太过疲劳，累倒了，让我不要叫醒你。他和艾莉西亚小姐看到卡索先生伤势没有问题了，就带着卡琳小姐回去了。”帕梅拉边说边把纳特带到餐厅，“晚餐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要吃吗？”

　　“现在几点了？卡索先生是？”

　　“那个流了一条河那么多血的卫士先生呀。现在，”帕梅拉用手上的蜡烛把钟前的那根引燃，“六点刚过十分钟。”

　　“你一个人吃吧，我出去一趟。”

　　帕梅拉习以为常，为了预约的出诊耽误吃饭是常有的事。纳特又说：“我得去泰伦特，帮我准备下吧。”

　　小姑娘欢呼一声，拿来一堆梳子和化妆品，替他打扮。看着帕梅拉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忙个不停，年轻的医生端详着她的脸。借着火光，纳特第一次发觉，自己这位助手除了能干之外，长得还是挺漂亮的。对了，她毕竟也是个女孩，而且年纪也不小了。仔细看，她有一点像黑发的小女孩。卡琳如果到了帕梅拉这个年纪，该比她好看多了吧？尤其那双黑色的眼睛，就像无星的夜空般深邃，只要见过，无论是谁都会被吸引。

　　等等，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自己不可能接受会被外貌所左右的人生，为什么会突然在意起别人的容貌了？

　　因为解决了一个困扰自己半个月之久的问题，心情放松了？没有细想的功夫，帕梅拉已经把他收拾停当，又洒上一点香水，挂好佩剑。“很帅，老大！”面对面的凝视了五秒，小姑娘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纳特有些慌乱的出门，更像是逃出来的。天边还剩最后一点红色的光辉，夜晚给卡雷塞斯城拉起的黑色帷幕还没完全合拢。海之箴言，英雄之血——话说回来，黑色的粉末称之为英雄之血，也确实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以及奇特的梦境世界虽然还是不太搞的清楚，不过现在最好先把心思放到七点钟的事情上。

　　步行去泰伦特的总部只需要二十分钟，吃过晚饭会稍嫌仓促，但是现在就去又未免太早。卡雷塞斯的掌灯人们开始出现在大街小巷里，即便刮风下雨，这些穿着白衣的掌灯人也坚持他们的工作，在天将黑未黑的那一刻，给城里所有的路灯一盏盏点上火。

　　也许微弱的火光不足以照亮道路，不过在纳特看来，重点不在于脚下的道路。一片漆黑中只要有一点点的光，对夜行人也是相当大的安慰。在他行医的十个年头里，当病人送到他手中时已经回天乏术的情况并不少见，他依然每次都一丝不苟的完成临终的所有治疗。他所作的，其实并不只是为了病人，更重要的是给还活着的人们点上一盏——

　　脚下绊到什么东西，正在遐想翩翩的医生措不及防，摔得无怨无悔。他没有摔伤，其实连疼都不疼，因为他惊觉自己摔在了什么人身上。他爬起来，地上是一个脸朝下的掌灯人，点火棒与火石散在身旁。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路灯就在身边，纳特拿起点火棒，打算先替掌灯人把工作完成。等点上火，还得看看此人是为何趴在地上的。看情形可以肯定，掌灯人不是因为困意袭来才倒在这里。到七点还早，身为一名医生，哪怕已经要迟到了，他也得先搞清楚掌灯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很可能，还会用到自己的本行。所谓医生的职责便是如此，他对自己说。

　　身边的巷子里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一声喊叫。听到这个声音，纳特全身就像被闪电术击中似的打了个颤，血压倏地就升高了。那声音他只听过几次，但是已经牢牢的刻在了脑中，以至于绝对不会认错。

　　是卡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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