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手术 一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卡琳完全不明白。

　　“纳特先生，”娜塔莉也说，“昨天的会议上，羽**司一直主张攻打我们，甚至于艾提纳开战。加上帕梅拉小姐的事，尽管是领主的要求，您也完全可以无视的，我们绝不会强迫……”

　　“哪来什么为什么，”纳特不耐地说，“他是一个受了重伤的病人，仅此而已。好了，帕梅拉不在，你们也来帮忙。先去烧一壶热水给我。”

　　娜塔莉闻言立即照做了，她按着纳特的指示，把要用的刀、镊子和钳子放进水里煮。卡琳则分到了一大堆手帕，她的任务是过一会替医生擦汗。

　　“我能做更多。”卡琳说。

　　“治疗开始后就不能了。”

　　纳特开始讲解他要如何医治羽**司。祭司受的伤包括几处一般程度的灼伤，四处箭伤和一些划伤。大部分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了，第一步便是先把之前的纱布和绷带清理掉，清理创口凝结的血块。纳特先把羽**司脖子上的饰物摘下，顺手放进口袋。这些是祭司身份的象征，在治疗中是一种阻碍。

　　这些小事许多医生不屑于亲手去做，纳特不在此例。只要是对病人有利的，他都尽力而为。不止如此，望着他娴熟的双手，卡琳和其他第一次见识纳特医生医术的人一样，发自心底的钦佩。只是些简单的动作，但是纳特的动作准确、迅速、谨慎，比起一个人来更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

　　那治疗的动作已经超越了技艺的范畴，是一种艺术了，卡琳的食指卷着自己黑色的发梢，为之着迷。

　　“啊，啊，”纳特突然嚷道，“真糟糕。”他伸出右手在左肩缠着绷带的部位按了一按，“伤口好像渗血了。”

　　“先处理一下吗？”

　　年轻的医生摇头：“不用，太费时间。再说，医生本来就不可能在万事周全的情况下给病人治疗。”

　　他并没有在对任何人说话，卡琳情不自禁的回答：“是。”纳特剪除与皮肉粘合的纱布，清洗、上药的动作仍然一丝不苟，看他的双手，不受丝毫影响。

　　该拔除箭头了。箭杆在来之前就已经都被截取，剩下的箭头部分极短，只有少许露在体外，其上的血迹乌黑，早已干涸结块。纳特有手指按住一处箭头，轻轻摇动，凭指尖传来的感觉判断箭头与倒刺的形状。

　　他转身去拿手术刀，想要下刀，犹豫了片刻：“帕梅拉不在。”

　　“怎么了？”

　　“其他地方我一个人都能完成，但是那里——”纳特用刀比划着，羽**司的胸膛偏左处中了一箭，看位置离心脏很近。

　　“哈，不用紧张，先从容易的入手，我来想想办法。”纳特开始处理羽**司小腿上的箭头，他小心的、尽可能少的割开皮肉。

　　“纳特先生，我想我可以帮忙。”一个女孩出现在手术室门口，是天使香石竹镇的见习医生，已经从睡眠中醒来。

　　“尤莉·赫米洛！”黑发的小女孩惊喜地叫道。

　　“我们运气不坏。”纳特抬眼匆匆一瞥。

　　卡琳为他沉稳冷静的声音感到惊讶。纳特几乎没有语气的起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感受不到任何动摇。

　　尤莉默默的戴上口罩与手套，加入了手术。她当然不及纳特熟练，但是毕竟比卡琳和娜塔莉强多了。

　　有了专业人士的帮助，第一枚箭头很快取出了，与此同时，纳特的血也渗透了左肩厚厚的绷带，在一片白色中缀上了几点鲜红。天很凉，纳特还赤着上身，但是细密的汗珠已经布满了他的额角。他冷静的将伤口缝合后，稍稍把腰弯下。卡琳会意，替他把汗擦去。

　　“对不起，纳特先生，”尤莉问，“可是伤者似乎没有第一时间送来。”

　　“是的，”娜塔莉把手术刀从沸水中捞起，小心的擦干，摆在纳特手边，“红翼队快天亮的时候发现他不行了，会长大人就让我把他送到纳特先生这里来了。”

　　纳特选择的第二枚箭头在羽**司的肩膀。他观察着伤口，伸出了手术刀。尖端下弯的刀片将要触及皮肤，纳特停下了动作，按住了自己的左肩。“奇怪，”他咬着牙，“伤口怎么突然痛起来了。”

　　等了片刻，纳特故作轻松地笑了一笑，再度伸刀。他的动作慢了许多，然而依旧果断、准确，连一丝多余的震颤都没有。第二枚箭头完全露出，尤莉用钳子将其夹出，纳特跟手缝合伤口。

　　伤口即将缝好，纳特想把线打上结，然而双手突然不受控制的抖动开来，血登时从未处理完毕的手术创口渗出。不止双手，他浑身都打着摆子，像是发起了高烧。见他舔了舔嘴唇，卡琳跑出去端了一杯清水回来。纳特喝掉一半，留下半杯兜头浇下。

　　“伤口疼得厉害吗？”

　　“谢谢，”水珠顺着棕色的头发滴落，纳特点头，“伤口疼倒没事。只是，突然好热。”

　　他的右手隔着纱布在挠伤口。三个女人，实际上是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对视了一眼，尤莉解开了纳特肩膀处厚厚的包扎。他昨晚被黑曜石长刀砍中的口子只有一指长，很浅，却呈现不祥的绿色。伤口四周的血管异常地鼓起，活像是生在皮肤表面，一起一伏，看着格外粗大。

　　“这个伤是？”尤莉与娜塔莉一同叫道，嗓音中透着深深的恐惧。

　　“这是……沾到了黑色蝰蛇与夜曼陀罗花混合制成的**！”卡琳倒吸了一口气。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种**并不致命，只是会令中毒者全身燥热，口渴，乏力，眩晕，剂量大时还会产生幻觉，效果能持续几小时到几天不等。症状不算太严重，最大的问题还在于，至今没有特效解药。

　　“赫特查尔人的刀剑上有毒！”女秘书长惊叫。

　　“对，是黑色蝰蛇与夜曼陀罗花，死不掉的，”纳特抹了一把汗，“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医生镇定如常，卡琳稍稍放心了一点：“我前天在你的书上读到过。”

　　“读过之后就记住了？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纳特坐下，伸手撑住脸开始思考。汗水在层层的涌出，卡琳不住的擦拭，几乎跟不上出汗的速度。娜塔莉把整个水罐抱了过来，他举起来朝嘴里灌了一大口，长出了一口气：“得快点处理。”

　　“是的，”尤莉说，“您该立刻冲洗伤口，大量喝水稀释血液，然后好好休息。”

　　“我？”纳特指指毫无知觉的羽**司，“不，我是说他。”

　　闻言，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一时间谁也动弹不得，每个人都因各自不同的心思而感到了震惊。

　　“不可能的，”黑发的小女孩抬高了音量，脱口而出，“你知道这种**是什么效果的。看看，你现在手抖得没法拿刀。”

　　“帮我想想办法。”纳特额上青筋浮现，他在拼命调整呼吸。

　　“你自己也知道，而且只会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医生并没有朝着谁央求，卡琳默认了他在向自己求助，“”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会求助外行人。随便什么办法都行，昨天不就是因为你才救下了那位话多的……叫什么先生来着？”

　　卡琳悚然，一种异样的触动涌上心头。该骂他蠢货吗？这个男人在自己都中了毒的情况下，想的依然是如何救治病人。而这个病人不仅试图杀他，还抓走了与他朝夕相处的女孩。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即便放弃，也不会有任何人指责他的。是所谓医生的道德，还是他个人的执着？

　　“好吧，”得做点什么，看到纳特的模样，卡琳对自己在心中说道，“我觉得，可以再试试昨天那种药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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