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归途以及新的开始 一
第二天，纳特醒来时已经晌午，帕梅拉服侍他穿好衣服。屋子外是水泄不通的石人，他们朝纳特所在房间行注目礼，只有队长以上级别的武士才有资格进入赫拉德的宅子，在距离纳特更近的地方表示敬意。
磐石议会送来的礼物放满了十个房间，他散在羽蛇台上的卷轴也一张不少的收集起来还过来了。帕梅拉看到石人对老大满怀崇敬，简直对纳特佩服到了极点。
不过，纳特拒绝了石人后续的款待和礼物。时间不等人，艾提纳方面还没得到通知，阴谋的发起者之一，红翼队的威尔塔上校也还在卡雷塞斯城继续发号施令。他和三个女孩象征性的一人拿了一块赫特查尔的金币，带上所有卷轴，准备赶回卡雷塞斯。
他们准备动身的时候，提左克来了。巨人说：“按照赫特查尔的规矩，有一件战利品必须来送给你。”
纳特以为是艾维索特尔的弓或者剑，但是石人武士带到他面前的是双目红肿、不住低声啜泣的碧亚特丽丝。“按规矩，她现在是你的奴隶，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提左克怪异地微笑，“在你说出从哪里找到同谋者的徽记之后，我是如此相信的。”
三个女孩视线同时落在纳特脸上。短暂的错愕之后，年轻的医生心生同情。女孩被亲生父亲当成工具，现在艾维索特尔已死，她今后的命运又将如何？至于奴隶，纳特一点也没有要一个的想法，即便是他厌恶的艾提纳人，在这一点也上无可指摘，他们两千年前就已经禁止了蓄养、使用和贩卖奴隶。再说，接受一个女孩当奴隶，帕梅拉和卡琳会怎样看我？
“提左克大人，”雏鹰哭泣着，断断续续地说，“请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见过莫西卡人，父亲也没有见过他们……”
巨人轻蔑的一笑，鄙视的神情不加掩饰，纳特的同情也稍稍打了折扣。证据确凿，她还在说谎，医生摇头。察觉纳特的态度，碧亚特丽丝普通一声向他跪下：“求求您，医生，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请收下我。我什么都听您的，我会……”
医生让开一步，他不愿接受别人的跪拜，对提左克说：“我不想要说谎的孩子。”
提左克点一点头：“那么就交给我们吧。”
碧亚特丽丝顿时发出凄惨的哭叫声，哀求着纳特。两个石人武士拉起女孩朝外拖，哭声与喊叫声远去，很快便听不到了。帕梅拉不忍地低下头，艾莉西亚在摇头，卡琳则若有所思。
回程还是由艾莉西亚驾车，赫特查尔人送了他们一辆艾提纳式样的马车。女骑士伤得不轻，但她说只要不做剧烈运动就没有关系。两天前他们向着女王玫瑰镇前进时，实际上谁也没有把握，如今事情解决，踏上归途，医生觉得像做了一场梦。尤其是，帕梅拉和卡琳分别坐在他身边和对面，他觉得做梦也未必有现实更美好。
“老大现在是个了不起的魔法师，”帕梅拉已经把碧亚特丽丝的事忘在脑后，“我听说魔法师很强大，不管哪里的领主都会出高价请个魔法师效力。老大这么厉害，就是艾提纳的皇帝也会想要的吧。”
“不可以这么说，”纳特认真的告诫小姑娘，“太过容易得来的东西一定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若是因此迷失了自我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其实，即便他本人法力很弱，”卡琳背靠着马车车厢的细桃木护板，正在读一本摊开在双腿上的大书，“有那么多卷轴，还有时间静止，也不是领主来挑选他，是他去挑选全艾提纳任意一个领主了。”
“我可不打算给别人当差，”纳特说，“魔法什么的是很厉害，但是我没兴趣。另外，行进的马车上不要读书，会影响视力的！”
卡琳听话地把书合上，黑色的眼睛扑闪着望向纳特，现着少许无奈。很好，很乖，这才有点像是小女孩的样子。纳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到那座高台去，会找到撒西尼和格罗斯的？”
“因为石人们出征时习惯在羽蛇台上，当众解决比较重大的事，”卡琳改为摆弄裙上的花边，“磐石议会的两名成员，不管怎样都配得上羽蛇台吧？”
“卡琳妹妹，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帕梅拉说。
“就像活的百科全书。”纳特也赞道。
“因为我读书多，”黑发的小女孩改变了坐姿，跪在座位上，“而且我不管读什么，都能记住。”
她突然哎呀一声，捂住了嘴。
“怎么了？”
“我，我把一本书忘在房间里了，”卡琳苦恼地皱着眉头，“是我读了好久，写满笔记的一本。”
“要回去拿吗？”
“不啦，”卡琳声音还是甜得仿佛将纳特的心融化，“时间拖得久了，不知道卡雷塞斯城里会发生什么呢。”
她有着不属于年龄的成熟与睿智，纳特想，这种特质在某种程度上撩拨着自己的心，充满了异样的吸引力。但是，她同时也缺少了孩子的天真与活泼。而且，医生直觉地感到，卡琳的内心一直缺乏本该属于童年的快乐，否则，那双黑色的眼眸看起来怎会如此焦虑与担忧。她的过去是怎样的？她和艾莉西亚两人的父母在哪呢？为什么是两个孩子在一起生活？艾莉西亚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掌握着惊世骇俗的剑术？
全是想要弄明白的问题，纳特微微分心，卡琳重新摊开了书，轻轻地一字一句读着。
“我不是说了吗，行进的马车上不能读书。”医生履行自己的本职。
“可我没有在读呀，”黑发的小女孩认真地说，“我是在背。”
她大腿上摊开的是一本八开大书，两个纳特的拳头那么厚，比卡琳较小的身躯还要宽，难为她能搬的动。她是在背？怎么可能？
“不信吗？”卡琳吃力地把书抬起来，递给纳特，“我背给你听吧。”
“书里随便挑一段，都可以吗？”
“当然，请。”
纳特看了看，书名是《未知与历史》，他翻动着书页，寻找着合适的段落。这本书是如此之厚，每一页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印刷体，她让自己随便挑，意思是整本都能背下？根本不可能！他对自己的记忆力一向自负，因此，尽管是卡琳，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完全不信。连她那一声请，听起来也充满了自负意味。纳特清清嗓子说道：“第七十七章如何？”
“大部分的人到底在寻找什么？我们究竟想要什么？每个人似乎都在寻找一份内在的祥和、一种快乐的感觉、一个避难所……”纳特话音刚落，卡琳连回忆都不回忆，滔滔不绝一口气背了一大段。
纳特和帕梅拉惊讶得叫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呢？”
“因此，心中没有了歌，才会去追随歌者。我们从歌者那里学到了歌唱的技艺，但是歌却不见了……”又是全无停顿，卡琳面带微笑，顺畅地背完整章。
她很少笑，笑容很可爱，但是，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纳特脑子发蒙。等等，还有个主意。他先问：“你自己说，我可以随便挑一段的吧？”
“没错。”
“第四百七十五页，第三段第六句话开始，直到本段结束。背吧！”
纳特的要求不是在考察卡琳的记忆力，而是纯属刁难。看吧，就算她真的整本能背，也绝对不——
“我们读过许多书，心中充满着别人的观念、想法，并且有能力了解事物之间的关系，将它们诠释出来……”卡琳又背开了，纳特看着书，一字不差。
“你是人吗？”纳特站了起来，他坐不住了。她是人吗？他切切实实产生了疑问。
“当然是呀。”
马车突然刹住，卡琳身子太轻，又是跪姿，从座位上飞了出去，纳特急忙一把拉住。艾莉西亚打开车门的时候，卡琳正躺在纳特臂弯里，在差不多鼻子相碰的距离上瞧着医生，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了？”艾莉西亚说着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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