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勇敢者的宴会 三

　　“冷静，医生。”有人出现在他面前，一只粗糙的手按住了他的右手。在体内运转的魔力一按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纳特吃了一惊，怒意也一并消散了。他打了个寒战，对刚才的狂躁深深后怕。

　　有个金发的年轻人扶起了帕梅拉。接着，年轻人——伊西瓦·卡斯蒂利亚从地上捡起金币，面带微笑看着兰蒂斯。

　　帕梅拉拭着眼角，向伊西瓦行礼。纳特不认识伊西瓦，周围的贵族们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他们抱着看戏的神态继续围观，交头接耳。有人猜测年轻人是帕梅拉的男友，更多的人则嘲笑他的冲动，在这种时刻为了一个平民女孩出头。

　　“这枚金币脏了，”伊西瓦旁若无人地说道，“给我如何？作为交换，”他手中现出一枚胸针，胸针上细碎的钻石与蓝宝石拼成了振翅的夜莺，“请收下。”

　　有识货的贵族发出尖叫声。

　　兰蒂斯慌乱地站起来，打翻了手边的酒杯，伊西瓦用一个手势制止了她，她退到一边，一言不发。充满惊讶的窃窃私语开始蔓延，是什么人能令帝国皇帝最倚重的重臣的女儿如此恭顺？

　　“谢谢，我不要。”帕梅拉把胸针推开。

　　“真叫人为难，变成我向你讨钱了，”伊西瓦嘴上说着为难，脸上笑意更浓，“你刚才说，你想跳支舞？”

　　“是的。”小姑娘低下头，也许在懊悔自己的决定。

　　“那么跳吧，我来替你伴奏。”

　　“哎？”帕梅拉被针扎到一样抬头，“怎么可以？您——”

　　伊西瓦已经坐到了琴座上：“嫌我弹得不好？太叫人伤心了，维洛克团长也未必比我更擅长音乐啊。”

　　“不是的，”小姑娘定了定神，飞快地瞥了一眼纳特，四肢划动几下，“如果您坚持要的话……”

　　“是的，我坚持，”小丑说道，他瞪了兰蒂斯一眼，朝变得淑女的火山说道：“我替你弹琴，你的金币就当做我的报酬吧。事先说好，事后如果嫌我演奏得太差，钱可是不退的！小斑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这个年轻人是谁？为什么会帮她？纳特很清楚，因年轻人的缘故，兰蒂斯打发乞丐一般丢下来的奥利乌自始至终就不经过帕梅拉的手。

　　琴声奏响，帕梅拉开始舞蹈。她双颊绯红，精神正亢奋。她的动作开头还有些拘谨，毕竟是第一次在满是观众的情况下表演。然而随着节奏溪流般从伊西瓦指尖流出，小姑娘身形渐渐流畅，舞姿渐渐优美，神情也不再紧张。她的形影翩翩，如展翼的飞鸟；体态婉约，若游动的鱼儿。举手投足，灵动，流畅，优雅；身躯虽然娇小，舞姿却却仿佛超越了身体有形的界限，无处不在。如果说起初，她是在跟着钢琴声跃动，那么现在，琴声已由引领变为了跟随。原本仅仅有些好奇的观众，此刻为帕梅拉的舞所感染，情不自禁地和着琴声打起节拍。

　　纳特不禁心情摇曳，刚才的愤怒早已不知所踪。

　　“真想不到，”艾莉西亚站到了医生身边，她喝了许多酒，微微喘息，“这首《爱之歌——永恒境的黄昏》能被人表演得这样震撼。她比……还要有天赋。”

　　纳特没有听清她在说帕梅拉比谁更有天赋。“她是很了不起。”纳特赞同地说。

　　但是他的话似乎惹火了艾莉西亚，红发少女突然抓住纳特的手腕：“你！你真是我见过最差劲的男人！帕梅拉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你是她最信赖的人了，居然能安安稳稳地一直站在一边看！她都哭了，你为什么不上去帮她？为什么？你害怕那个女人，还是习惯了什么都不做，习惯了她帮你？”

　　年轻的医生心头一震，对艾莉西亚当面的痛骂，他无言以对。自己不可以扔火球，不可以用火焰箭，但是那不是现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理由。除了魔法，他其实有许多手段，可他什么都没做。

　　艾莉西亚不依不饶地继续：“啊哈，我想起来了，你还想着我妹妹。你在犹豫，不知道该选卡琳还是她，对不对？你害怕现在就作出选择，害怕众目睽睽之下替帕梅拉解围会让你和她关系更进一步，你想一直保持和两个女孩的现状——你敢说你心里，你的潜意识里不是这样想的吗？”

　　纳特一言不发，帕梅拉的舞蹈依然动人，却已经无法进到他心中。没错，一句话都无法反驳，自己心底的想法被艾莉西亚说得分毫不错。

　　“而且，”艾莉西亚还在说着，她音量逐渐变大，引得临近的人侧目，“你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又是个医生，还不懂得什么叫责任吗？只需要保持**就够了吗？其实，你真的在害怕对不对？害怕和人成为男女朋友，害怕改变生活的方式，还害怕会失败，所以从来都只回避，不去尝试，是吗？看看她！你以为她是为什么要去跳舞的？”

　　她说的对，纳特只觉得喉头一阵干渴。长久以来，他一直刻意保持着和小姑娘的距离，虽然他一直对自己说是因为醉心医术，潜意识中却始终都在害怕、逃避。他看了一眼帕梅拉，那身石人的衣服现在有了更多意义。她为什么要当众跳舞，即便被兰蒂斯狠狠侮辱过后也坚持下来？

　　“谢谢。”纳特认真地低头说道。他整整衣领，大步走进观众围成的圈中。很多目光，他不记得怎么分开的人群，也不记得怎么走近小姑娘身边的，他发现自己已经把帕梅拉狠狠抱在了怀中。小姑娘起先很惊讶，但是立即醒悟过来，一脸不敢置信。

　　“老大，你……”

　　钢琴声戛然而止，围观的贵族也静下来，伊西瓦目瞪口呆地站起：“你要做什么？”

　　纳特不理伊西瓦。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帕梅拉，他觉得怀中的娇躯正在变软，发热，自己却浑身都僵硬。“几天前，我们在石人那里的时候，”他开口了，结巴，费力，“我说过，说过你什么来着？”

　　“老大说的是，‘即使是最普通的，也一样可以很漂亮。’我一直都记得。”

　　“哦！真对不起，”纳特说，“在今天，准确的说是刚才以前，我其实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我是说，我虽然夸了你，但是那时候，我是在感谢你指点了我，感谢你替我做的一切，另外就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想留给你一个好一点的告别。那时候，我是不是还算挺有风度的？”他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老大什么时候都很有风度。”

　　“所以，很对不起，你想听的话我一直没有明确的说出来，只是让你自己去猜。我得承认，我这么做是为了事后好抵赖。”

　　帕梅拉的眼角泪光闪动，她哽咽了。

　　“笨蛋！直接一点啊！”艾莉西亚在一旁大叫。

　　她说的是，纳特咽了口口水，再次认真地端详帕梅拉带泪的笑脸。不管了！他双臂用力，把小姑娘抱起一点，低头重重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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