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个医学上的问题 三

　　“真的是你写的？”金先生还是不信，“那你怎么头上还缠着绷带，见到两颗人头就吓傻了？写出这些东西的大法师，怎还有人能伤到他？”他狐疑地打量着卡琳，“你这小孩，多半是在吹牛！还有，你刚才说我们两个都很……弱？”

　　卡琳指着自己脸，完全一副天真的小女孩模样：“你问我？对，你们都很弱。”

　　“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头连连摇头，不过语气缓和了少许，“你可知道我是谁？黑鬼，你来告诉他。”

　　“是！”克莱维答应了一声，他和老头比拼法术时毫不相让，此刻却很恭敬，“你面前的是艾提纳帝国的阿尔瓦侯爵费尔南多·阿尔瓦雷斯·托莱多，人称金先生。在金先生年仅十七岁的时候，永恒宫举办的魔法入学考试，每个公爵领和行省选出天赋最好的三个人，他的最后成绩整个帝国排名第二。此外，托莱多大人还是全帝国最年轻获得法师资格记录的保持者，帝都始源学院最年轻的教授资格记录保持者，二十六岁就是帝国首席奥术师——顺便一提，在他之前，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首席是五十一岁。五年一届的黑色庆典，大人一共拿过六次冠军。另外，大人一生奉献给奥术研究，甚至没有婚配，还长期致力于奥术人才的培养与底层魔法学院的建立，因此受到帝国上下的尊敬。”

　　“没错，”老头傲然地仰着头，“我投身奥术研究四十年，从不间断，即便新年与神诞节。在奥术领域，还从来没人小瞧我的成就。”

　　“哎呀呀，看来我要开个头了？”卡琳费力地爬上桌子，转身坐好，双脚一荡一荡，“你就像是个才读书的孩子，喊着我天天念书十二小时，晚上十一点睡觉，早晨六点起床，中午也不午休，怎么可能还有人成绩比我好？那我来给你指点一下吧，就拿刚才的战斗做例子。”看似轻描淡写、还带着童真的话语背后，卡琳暗暗留心。如果克莱维所说都是真的，那老头在帝国地位应该十分尊崇。换句话说，和老头平等交谈的克莱维必定也……

　　“指点？”金先生笑出了声，不过多半是给气的，“那你就指点一下吧。我问一句，别的不说，光是我们两个用的法术，你都认得吗……”

　　卡琳伸手捏住了老头的嘴，把他的话都关住：“你开头直接用法术启动给自己加了防护能量伤害、法术护盾和防护魔法武器，但是黑鬼身上根本没有带附魔又能砍人的东西，你来之前明显没有做好功课啊；之后又用法术定序给自己上了法术免疫：防护系，石肤术和火焰护盾：红，这就更不可思议了，你是在和法师决斗还是和战士打架？开场的防护法术挂好之后，你选择的第一个法术竟然是法术重击——你看不到对方已经启动法术护盾了么？接下来你用了两次密言术，之后还用了破魔鞭（即凯尔本守护之鞭，但是书中的世界没有凯尔本此人——笔者注）——我的天，你在想着破解黑鬼的法术免疫和法术偏转？奥术者的中层防御不能应对范围法术，一发骷髅陷阱就能搞定的事情你居然要接二连三的用上那么多破魔法术，看起来是施法技巧高超，吟唱快速，法术强度也高，实用程度上呢？即便你不是真的想伤害他，臭云术也能解决问题了。我说你弱，说错了吗？你的六次冠军是怎么来的啊？”卡琳越说越自信，手上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越来越用力。房间里的血腥气闻起来，都不那么刺鼻了。

　　她力气虽说很小，手指头柔嫩纤细，但是捏的时间长了，老头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的声音很甜，还带着稚气，言辞却渊博睿智，更是让两名奥术者听众啧啧称奇。卡琳最后拇指与食指用力一掐，让老头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声惨叫，给指点画上句号：“顺便一提，奥术者或者神术者之间的对决，以三个法术为限，第三个法术施展了还没能分出胜负的话，双方必定都是菜鸟无疑。”

　　克莱维和金先生托莱多面面相觑。托莱多说话的时候，已经不如之前自信：“对方使用了防御法术，岂有不破解的道理？”

　　“明明不需要破解就能击败对手，何必多此一举呢？”

　　“你说的固然也是办法，”老头想了好一会，犹豫着开口，“但是作为一名奥术者，总该把对方的法术一个个弄明白，才能赢得令人信服吧？每次都靠取巧，赢是能赢，又该怎么显示你的法术知识渊博？”

　　卡琳不屑地摆手，打断了口气发虚的老头：“死要面子。如果不是对奥术的运用有着很深了解，又怎么能每次都找到对手防御不到的地方呢？一个渊博的奥术师，怎么还会需要以一一破解对手法术这种方式证明自己？”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托莱多说道：“你看的很明白，思路也很新颖，但是观点太过偏激，我可以考虑，只是难以全部接受。另外有些地方连我都没有听太明白，能否细说？”

　　“我说的够浅显了啊，为了照顾你们，”他们果然很笨，“还有哪里不明白？”话说回来，他一个年龄有我六七倍大的老头子，细声细语、恭恭敬敬地问我问题，还是挺可爱的，卡琳多少对托莱多有了一丁点的好感，特别是发现他嘴唇有一点肿，还现出一条指甲印。

　　托莱多稍稍沉吟：“什么叫做中层防御？”

　　惊讶与疑惑同时涌上心头，黑发的小女孩一直晃荡的双脚定住，动作太大拖鞋都甩出去了一只：“你不知道？从来没有没听说过？”

　　托莱多与克莱维一道摇头。

　　怎么可能？卡琳很清楚，虽然自己一直在嘲笑他们法术技巧低下，实际上两人都足以算是一流的奥术者了。他们居然不知道？这些知识明明是随便哪本入门的法术书上都有记载……正当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眩晕感毫无征兆地来袭，打断了思绪。眩晕只短短一瞬，卡琳用力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黑发随之飘扬：“不知道也很正常嘛，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来给你们讲解一下好了。就当你替我包扎脑袋的谢礼。但是在那之前——”

　　卡琳右脚伸出指指地下，老头知道她害怕，便一手一个抓起两个人头，撩起窗帘，打开窗户扔了出去。小女孩见到窗外景色，顿时一怔。她从桌子上下来，落地时没有站稳，脚下趔趄，摔倒了。脚腕很痛，该是扭到了，膝盖也硬邦邦地砸在了地板上，大概擦破皮了，但是她顾不上这些，立刻撑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

　　窗外，绵延不绝的建筑群赫然在目。这些建筑或者高大宏伟，或者构造繁复，一眼望去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建筑外表大都以黑白两色装饰，肃穆简洁的色彩带来了强烈的冲击力；建筑间花园、绿地、回廊错落，又不失生机。一时间，卡琳的脑中只有诸如壮丽、庄严、精巧之类的词汇翻滚。

　　“这里是……永恒宫？”太难以置信了，她扒住窗台，我竟然在艾提纳的皇宫里。昨天晚上我还在卡雷塞斯城，可现在已经在帝国的首都了。除了奥术的力量，没有别的方式能在几个小时的时间内跨越两千里的距离。

　　“是啊，”克莱维拍拍她肩膀，重新拉上窗帘，“永恒宫。不过，鸟儿现在不在笼中。”

　　到处都有许多旗杆，但是没有一面象征皇帝的夜莺旗在，只有艾提纳的国旗、代表了勇气、正义与真理的红黄蓝三色旗随处可见。卡琳思索着克莱维的话，头晕目眩的感觉再度来袭。不对，身体的感觉不对，她双手在额前缠着的绷带上摸索，找到伤处。压了压，很疼，但是疼痛也无法让眩晕消失。

　　“鸟儿不在笼中是什么意思？”卡琳问，她对自己的身体生气了。不就是脑袋上挨了一棍吗？

　　克莱维并未注意到小女孩正摇摇晃晃：“啊，那是蓬杜瓦二世流传下来的说法。蓬杜瓦二世年轻时候在外游历——这倒是很符合艾提纳皇室传统——回宫继位后，有一次想念他在首都哪个小巷里吃到的鲑鱼塔帕斯，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一个人撇下全体侍卫偷偷溜出宫去享受美食。结果他独自一人优哉游哉来到那家熟悉的小店时，却看到他的宫内尚书和近卫队长亲自把塔帕斯给他送上了。‘我就像被关在笼子里，虽然栅栏是无形的，却比有形的更狭窄、更坚固。’那个时候蓬杜瓦二世就是这么说的。正好艾提纳闪银王朝的皇家标识是收拢翅膀的夜莺，后来在卫队中就开始私下里流行把皇帝叫做小鸟了。所以，鸟儿不在笼中的意思是，皇帝离开日曜城了。”

　　卡琳坚持着听到完，并且努力把故事记住。眩晕感更强了，胃里也翻江倒海，她都来不及到水桶边去，一股温热的东西就从食道涌上来，接着呕在了面前的地板上。

　　“对不起，”她双手支地，气喘吁吁，抬眼看着黑鬼，“弄脏你的地板了。不过，你的地板本来就很脏。我想休息一下，一下就好，然后给你们上课。”

　　怎么了，他们为什么那样看着我，那表情是惊讶吗？

　　“你怎么了？”克莱维俯下来扶住卡琳。

　　卡琳想告诉他们没事，这时她看见地板上自己的呕吐物——一大滩殷红的鲜血，正缓缓流淌、扩大。原来我吐血了啊，她镇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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