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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断肠月明红豆蔻 2


  二人策马回到了王府,容若将婉嫕送回房间,刚刚回到书房,荣安就急匆匆地过来禀报,原来叛军连夜攻城,想要攻其不备,好在容若部署得当,就算刚才他不在军中,三军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反攻。

  容若听了这个消息,再也坐不住了,急忙放下手头的兵书,随荣安匆匆赶到城头。

  只见城外火光冲天,冷风吹动着旌旗猎猎作响,耳畔杀伐不歇,远处的丛林中,密密麻麻聚集了不少人马,正跟随大军向城门涌来。

  容若取出西洋镜观望,只见大队人马分批赶来,对方精锐尽出,从四野合围,将城池紧紧包围,城外还排列着十多门大炮,此外远处江面之上也可见点点火光,一艘艘战舰伺机而动,缓缓向护城河驶来。

  荣安面露惊惶之色,道:“大人,看来对方已经打算背水一战了,水陆大军一齐出动,他们是打算在援军到来之前攻下城池。”

  容若镇定地道:“不慌,下令神土营的将士们用大炮轰击战舰,有护城河和城墙的阻隔,敌人还不敢妄动,他们的目的是一点点蚕食我们布置在城外的守卫,但我们不能固守城池,否则敌军很快便会攻进来。”

  荣安道:“大人打算如何?”

  容若道:“你立刻去叫子墨回来,让他代我守城监军,钳制住三位将军,他们若有异动,杀无赦。至于我,要亲自领兵出城,将敌军歼灭。”

  荣安道:“大人请三思,如今城中危困,还需大人坐镇,请大人让属下带兵出战。”

  容若摇头道:“敌方由东皇龙一坐镇指挥,他所布下的战阵甚是奇妙,如今我只有以六雪岐术去破他的战阵,方有一丝胜算。如果拖得久了,等敌后援军一到,我们便只能挨打。你和马尔赛需和我同去。”

  荣安道:“我等誓死追随大人。”

  这时耿聚忠、卫子墨也登上城楼,只见城下伏兵四起,号角长鸣,猩红的火光映亮半壁夜空,宛如盛开了一朵末世之花,凄艳而不详。

  容若对耿聚忠道:“世子,天亮之后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就下令让马将军集合所有兵力全力迎战。”

  耿聚忠点头道:“好,你要小心,若力有不敌就全速撤退,我命孙将军在后方接应你。”

  卫子墨见容若慷慨赴战,胸臆激荡,“纳兰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容若道:“你随世子留守城中,稳定局势,你放心,我去去就来,用不了太长时间。”

  卫子墨摩拳擦掌地道:“纳兰大哥,放心吧,城里就交给我。”

  容若目光一转,悄声道:“你们替我照顾好婉嫕,别告诉她我出去打仗了。”然后飒然一笑,道:“我去了,城里就拜托你们了。”

  他穿了一身银色铠甲,要配长剑,身躯笔直如剑,看上去威风凛凛,再也不似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

  不多时,城门打开,清军大队策马而出,片刻间烽火狼烟以传了百里,在敌军在主帅韩大任的带领之下迎了上来。

  两军交战,金戈铁马,杀伐之声震天动地,烧人热血。

  韩大任嫉恨容若搅乱了他在王府的布局,此刻杀心大起,容若将马一纵,疾驰而出,长剑势若飘风,杀入人群。韩大任身边的一个护卫见容若冲至,方要举矛,容若宝剑斜抖,他两眼顿时发花,不知该挡向哪里,容若趁势一剑突出,将他偷头盔刺落,反手之间,剑锋已打中他太阳穴,将他打下马去。

  一时之间,容若驰马突奔,上起下落,好似马背上一羽鸿毛,一柄长剑更是左右盘旋,如蛟龙行云,又如腾蛇乘雾,东西飘忽,电闪之间已将数十个敌军打落马下,敌军众人惊怒交迸,奋起反击,刹那间容若与敌方剑来矛去,斗得难解难分。

  韩大任见容若这大显神威,登时收起轻敌之心,打算全心迎战,岂料容若马头一转,越过他去,竟然向着敌军中心突去。

  韩大任心里一哂:“这少年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居然敢一人单挑我七千军士,待会定会被乱蹄踩死。”

  容若此时已冲入敌军之中,他骁勇善战,才一会功夫,便把一众人马冲得七零八落,但敌军也极为坚韧骁勇,虽遇此强敌,也毫不退却,呼喝大叫,前后围堵,左右进击,丝毫不乱方寸。

  容若心中暗赞,也动了好胜之念,发声长啸,一朵剑花使得其大如斗,飘忽来去,所向无有一合之将。片刻间把众敌军打得七零八落。

  容若见时机已熟,左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响亮尖锐的口哨,荣安和马尔赛会意,忽然下了进攻的号令。清军伺机而动,全力突发,策马驰骋,向着叛军冲袭过去。

  三军一动,响声如雷,脚下的大地爆裂般地一动,似乎地心深处有某种支撑突然断裂了。四周的一切剧烈地动荡,震耳骇心,两方军士呐喊冲杀,好似风吹浪起,声势逼人。

  刹那间,敌方三名大将长策马奔来,身后是一众敌军,容若觑眼一观,骤然喝道:“西南来风,垂天之形。”荣安会意,立刻将手下的军队分成六队,每一队都由一名心腹将领带领。

  这六支队伍码头转动,顷刻间就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形,向着西南方向冲出,容若在前,马尔赛和荣安位列其身后,整队犹如一把钢锥,刹那间刺透重围。

  韩大任一看,方知容若刚才冲入己方军队,竟是要以一人之力冲乱阵形,好给他们留一个先机。于是韩大任急忙下令围堵西南,忽听容若又喝道:“西北乾地,西南坤地,天地载物,风扬为变。”六队阵势倏变,西北西南两队依令将地载之阵变为风扬之阵,化作一道汹涌人潮,向东冲突,吐出数丈,容若再次喝道:“风吹西北,云能晦异,云垂之阵。”刹那间,西北方的阵势化作忽然聚拢,随即散开,如风吹云动,散入敌军内部,化整为零,逐个击破。

  敌军一员将领见对方阵法诡异,立刻下令军队躲入冷杉树林里放冷箭,容若看透他的意图,大喊道:“潜则不测,动则无穷,云移东南,化为飞龙。”于是西北方的云垂阵突然解体,往东南方猛冲,东顾西驰,舒卷开阖,刹那刹那间化为龙飞阵,冲出二十多丈,敌军损失惨重,无法抵挡这所向披靡之势,或是化为蹄下乱泥,或是被长矛高高挑起,尸身挂在冷杉之上。

  容若冲锋陷阵,宝剑挥霍,一路杀去,敌军众人纷纷吓得胆寒,韩大任怒气冲冲地打马过来,手里长矛向着容若肩头刺到,容若双膝一夹马身,纵跃而起,待他那长矛刺来之时,猛地高高跳起,手里宝剑纵横挥舞,向着韩大任头颅斩去。

  韩大任自有一番本事,见容若长剑斩来,回护格挡,然而他的长矛毕竟是蠢钝之物,哪里比得上宝剑轻盈迅捷,容若长剑一挺,就要往韩大任咽喉上刺去。

  韩大任看着那锐利的剑光,心中一寒,以为自己这条命,真的就要断送在这少年的手里了。

  谁知容若中途变招,宝剑刺在了马臀上,然后伸脚一踹,高声笑道:“好马儿,对不住了,带着你家主人遛一遛吧。”

  被容若刺中,战马高声狂嘶,引颈长啸,忽然不再受韩大任控制,径自向着叛军的队伍横冲直撞。韩大任呜呜哇哇地一阵叫喊,奈何马儿就是不听他控制,发疯似的没命狂奔。

  叛军众将见马上是韩大任,谁敢阻拦,纷纷让开一条路,原本整齐的阵型被韩大任冲得散乱不堪,容若见状大喜,急忙高声喝道:“天地前冲,化为虎翼。”他话一出口,其余五队应声而动,化作“虎翼阵”,忽然转身,犹如猛虎下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韩大任冲出的路杀入敌军之中,所到之处,敌军人仰马翻,无人能抗。

  一时之间,只听容若呼喝不绝,六队的阵势跟着变化无端,虎骤龙奔,八方来去,便如水银泻地,端地无孔不入。眨眼之间,竟将敌兵冲得七零八落,首尾难以相顾。韩大任好不容易勒住战马,连发号令,也是莫可阻挡,心中骇然至极。

  容若率领的六路精兵人数不足一千,然而在他的调度指挥之下,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却陡然增加了数倍。容若近几日来熟读兵书,又数次勘察这一带冷杉树林的地形,才想到用了这“六雪岐阵”。

  这路阵法托生于唐代兵法大家李靖所创的“六花阵”,经过数代将才的改良,便成了今日这“六雪岐阵”,但精微奥妙远远过之,雪花六出,分中有合,合中有分,因此他以三百六十人为一队,共分六队,无论怎样组合,均不离六合之数,是以能够维持阵形不乱,却又变幻无方,任敌军人数再多,终能游刃有余。

  厮斗片刻,容若变了六种阵形,忽见西南、西北各有一处阵势露出了破绽,当下疾喝:“飞禽伏藏,势冲霄汉。”其中两队首领率领各队策马,势若飞鸟,向敌军中心包围而去,众将疾疾麾军兜截,容若其意却在他处,猛然率众斜插西南,阵成“蛇幡之变”。一时鸟化长蛇,蜿蜒而过,呼啸之间,便将前方军阵剖成两片,自“无妄”位穿出一个大口子,逸出千军之外。身后的叛军骑兵收马不及,前推后攘,左右相撞,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容若此刻已将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幡八阵使了个遍,让己方军队完全渗入了敌军阵营之中,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敌军阻隔开来,让他们首尾难顾,无法互相接应。

  韩大任见情况不妙,疾呼撤退,纷纷率众躲入冷杉树林,向西北方向退去。容若眼见敌人落败,乘胜追击,率军冲入冷杉树林,打算中途拦截韩大任,彻底歼灭这支主力军队。

  此时月光疏淡,原本冷沉如铁的夜空忽然被一片光芒映成了暗淡的粉红色,风吹云过,天空飘下了淡淡的雪花。

  容若率众冒雪驰骋,希望可以在敌军会合前中途拦截,怎料穿过冷杉林,忽入一方峡谷,两旁山石峥嵘,群峰夹道,马尔赛刚要率军冲入,却忽然被容若拦住。

  容若目注着那道峡谷,皱眉道:“大军万万不能进去,这是对方的计谋,敌军败北,看似仓惶间逃到此处,实则早有预谋,倘若我们进谷,暗中的伏兵便会守在两旁的峭壁上伏击,到时敌人居高临下,我军必败。”

  马尔赛听得冷汗涔涔,若非容若提醒,他险些中了敌人的奸计,可眼看韩大任等一众主帅逃了进去,他不觉忿忿地骂道:“该死,明明知道他们进去了,又不能去抓他们,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吗。”

  容若面沉如水,冷静地道:“自然不能放过他们,山谷道路逼仄,不可擅入,但倘若只是我带领少许人马进入,未尝不可与敌方周旋。”

  荣安道:“大人万不可亲身涉嫌,让属下等人代劳。”

  容若道:“你和马尔赛还要追击敌人的残余部队,况且山谷里地势险恶,去的人决不能多,我只需十个身手敏捷的大内密探即可。”说完后他亲自点了十个武功高强的大内密探相随,吩咐荣安和马尔赛从山谷两边包抄残余的敌军。

  二人各自率军领命而去,容若孤身率领十个大内密探冲入山谷,他们刚一入谷,两侧山壁之上便生异动,埋伏已久的敌军纷纷出动,将巨石投入夹道之上。

  容若早有准备,此刻施展轻功,腾挪闪展,落下来的巨石分毫也伤不到他,其余大内密探具是身手敏捷,各觅藏身之处,山谷虽然狭窄,好在石壑间隙颇多,可容众人藏身,每个大内密探都身配弩箭,时不时从藏身之处探出,举驽射向崖顶的敌军。他们射得极准,纷纷有敌兵从高崖之上跌下,摔得粉身碎骨、脑浆迸裂。

  不多时,石头已经投完,崖上的士兵又纷纷放箭,一时间箭落如雨,容若只得暂时忍耐,见箭雨稀疏之时立刻身形展动,跃至夹道中央。

  崖上的士兵见到容若的身影,立刻将箭头对准容若,又发动了一番疾风骤雨般的猛攻。

  容若借着一众大内密探的掩护奔身向前,方才那些巨石迭落,此刻反倒成了最好的屏障,箭雨攒射,纷纷被巨石阻挡,崖上攻势越来越猛恶,已有几名大内密探被箭射倒,容若心地善良,见同伴遇难,急忙要出手相救。

  那受伤的大内密探见容若要过来相救,急忙张开双臂挡在容若身前,他全身空门大露,箭雨追袭而至,容若喝了一声,急忙将他拉到一块巨石后,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大内密探此时已浑身浴血,奄奄一息,一双眼睛却分外雪亮,“大人您责任重大,万不可为小人而有所损失,能跟随大人办差,是小人的福分,能护大人周全更是小人的荣幸……”他强撑着说到这里,随即断气。

  容若只觉心中一阵哽咽,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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