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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诸天花雨散幽关 2


  自从高里津死后,城堡上方的阴霾就未曾散去过,重重铅灰色云朵厚重地压下来,看上去压抑而沉闷。

  在这个欲雪的寒冷冬日,所有人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靠在壁炉旁烤火,绝对没有人愿意出来吹风受冻。

  那座荒废的园子,本应该无人问津,然而却有一席紫色长裙在干裂的土地上拂过,在这荒芜的院子里,所有的生命都是萧索的,唯有一种红色的花朵一从从热烈地绽放,甚是美丽。那些红色的花沿着长长的甬道缓缓延伸,宛如从地狱里蔓延出的烈焰。

  沈宛静静地走过去,俯下身,细细观察那些红色花朵,那一夜她尚未来得及看,便遭到神秘人的攻击。至今她还记得,伊凡告诉她,这些花叫做“美人血”,以美人的鲜血浇灌而成。

  想到这里,她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仿佛自己此刻真的站在一座乱葬岗上,那些血淋淋的少女尸骸,与自己紧紧隔了一层薄薄的黑土。

  那些大红的花朵似乎开得更加艳丽,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宛觉得那些花居然在轻轻地晃动,仿佛在跳着奇异而神秘的舞蹈。

  然后一阵极轻的裂帛之声响起,所有红花的花瓣在瞬间张开!花籽中无数细小的黑点激射而出,仿佛黑暗之中腾起的无数蚊蚋,呼啸着打向了毫无防备的沈宛。那样密集的死亡之雨,让他避无可避。她向后急退,翻身落回原地,挥剑护住周身。

  只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那是黑点打在剑上的声音。沈宛刚才没有准备,此刻居然被那些密集的黑点击得连连后退,她长剑当胸,纵劈横封,宝剑立刻织起了银白的光幕,将她周身裹住。那些黑点一拥而上,却被剑光搅得粉碎,光幕边缘激起了一层淡淡的血花,黑点纷纷落地。

  然而诡异的是黑点落在地上之后瞬间便没入土壤之中,然后花朵的颜色便更加的鲜红。

  “这是……”面对如此诡异的情景,沈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挥剑护住周身,剑光结成一道光幕,将所有黑点隔绝在外。

  终于,见久攻不下,那些花朵宛如拥有神奇的灵性一般,张开的花瓣居然一点点合拢,当所有花朵完全合拢之时,沈宛只觉压力一缓,收剑而立,遥遥望着那些回忆的红色花朵。

  她打出一枚梨花针,银针钉在一朵花的茎秆之上,立刻有红色的液体从破碎的缝隙处汩汩流出。

  伴随着红色液体的流出,那朵花瞬间枯萎,沈宛俯身细看,忽见枯萎的花瓣缓缓蠕动,不一会,一只纯金色的甲虫从花瓣中振翅飞出,在空中鼓动了几下翅膀,随即一顿,重重跌落在地上。

  “这是金蚕蛊。”沈宛精通医术,自然认得那甲虫便是《蛊神经》上排名第一的蛊虫金蚕蛊,霍然双目一亮,低声喃喃:“没想到金蚕蛊的生息竟与此花相通,花一枯萎,蛊虫立死!金蚕蛊攻击性极强,难怪刚才那些花的攻击力是如此猛烈,只因金蚕蛊就寄生在此花之中。”

  弄清楚各种关窍,沈宛自然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培育出金蚕蛊并不容易,更奇特的是,那个人居然将金蚕蛊和这种红色花朵嫁接到一处,让花朵吸食人血,以供金蚕蛊生存。只是培育出这种花的人究竟是谁,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弄出这样一个荒凉的花园,以人血供花朵生长。此种行径,莫非真是地狱的魔鬼所为?

  不知何时,天已经完全阴了下来,当第一丝云翳投下来的时候,黑暗覆盖了这片花园,那些夭红的花朵隐藏在黑色的阴影里,仿佛瞬间得到了滋润。

  数日之后,雅克萨外忽然传来消息,原来是城外聚集了众多清兵,列阵城下。

  萨克凡一听,登时不解,心想既然萨亲王派了使者前来谈判,又怎会惹来清兵。他哪里知道,萨亲王已经伏诛,就连哈都也一直在沈宛的控制之下神智模糊。如今佟国纲、彭春等人已掌握了盛京的局势,他们也得知容若的情况,是以出兵雅克萨。

  佟国纲指挥大局,命彭春督兵挑土筑围,郎坦指挥放炮,巴海挖掘地道。短短三日,清军已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发兵攻打雅克萨,在城外做了军事部署。

  罗刹兵在城头看着,眼见清兵势盛,坚守不出,清军大炮的炮弹射入城中,却也损伤不大。

  附近百姓十多年来惨遭罗刹兵虐杀,家破人亡的不知凡几,得知皇上发兵,来打罗刹鬼子,无不大喜若狂,这时有

  的提了酒食来慰问官军,有的拿了锄头扁担,相助构筑土围。

  讯息传将出去,连数百里外的百姓也都来助攻。

  萨克凡身为雅克萨的总指挥军官,站在城头上望将下来,但见人头如蚁,纷纷挑土筑围,城外一条长围越筑越高,其势已非被困死不可,只盼西方尼布楚城中的罗刹兵前来援救,内外夹攻,才有胜望。他哪知佟国纲早料到了这一着,已另遣一队骑兵向尼布楚的罗刹兵佯攻,作为牵制。

  这一天,萨克凡将容若叫来,厉声谴责道:“萨亲王不是答允过我吗,现在为何又派兵来攻打?”

  容若道:“可能王爷身不由己,已经受制于人了吧。大人也知道,我国皇帝一直想对雅克萨发兵。不如这样,大人让我出城去与他们谈判。”

  萨克凡皱眉道:“我放你出去,你如果不回来可怎么办?”

  容若道:“我是萨亲王的人,倘若城外是自己人,我自然能说上话,倘若城外是敌人,我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那边必定容不下我,我又怎么会不回来?”

  萨克凡冷笑:“那你就不怕他们杀了你吗?”

  容若从容答道:“两过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大清乃天朝大国,岂会坏了规矩?”

  容若本是个老实之人,然而此刻为了国家大计也学书里的那些纵横家们,舌灿莲花,将一切说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萨克凡听他说得打有道理,便答允让容若出城谈判。

  容若得令出城,当下轻骑孤身来到大军之中。清军见敌方有人策马过来,向萨布素和彭春禀报,他二人立刻出账,待发掘策马之人竟是容若,彭春心下大喜,急忙将容若迎入营中,详加询问。

  荣安和马尔赛见容若平安无事,多日来的焦躁心情终于平复,自那日听说容若与沈宛被萨亲王的亲兵逼得跳崖自尽后,他二人便一直担忧到今日,但他们素知容若神通广大,萨亲王的军队未必能将他逼入绝境,因此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如今见容若平安归来,甚感欣慰。听容若说了自己的遭遇,方才知晓原来这些时日容若一直深处雅克萨,打探敌方情报。

  军帐里,容若将雅克萨城的情形说给众人,将如今的情势分析一番。

  “如今雅克萨的战局全有萨克凡一人指挥,此人野心勃勃,是沙俄的爪牙,倘若能将此人拔除,雅克萨城不攻自破。然而此人根基深厚,所以这一次我们还需与罗刹人联手。”

  彭春一听,不解地道:“罗刹人难道肯帮我们吗?”

  容若道:“索菲娅公主一直受制于萨克凡,我们大可以借助她和费泽伦少将的力量与萨克凡抗衡。索菲娅并不主张与中国开战,如若我们扶助索菲娅,凭借她在罗刹国长公主的身份,化解两国干戈也不是难事。”

  萨布素道:“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容若道:“萨克凡一心想要置费泽伦于死地,我打算利用他的嫉妒之心,让费泽伦率领萨克凡的亲信军队出城与我军交战,费泽伦假意被我军俘虏,这样一来,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收服萨克凡手下的军队。萨克凡一旦得知费泽伦战败,必然不会出兵援救,届时费泽伦再悄悄潜入城内,攻萨克凡一个措手不及。那时萨克凡的亲信已成为了我们的俘虏,他一个人孤掌难鸣,费泽伦再乘胜追击,必然能将萨克凡一举拿下。”

  “好!”马尔赛拍案笑道:“大人的计策当真绝妙。如果按照大人的指示,攻下雅克萨便指日可待。”

  彭春道:“只是不知那位费泽伦可否值得信任?”

  容若道:“这点大可放心。索菲娅姐弟是被俄国沙皇流放到雅克萨,小王子伊凡乃沙俄正统皇室,前些时日听闻俄国沙皇西奥图三世病逝,俄国皇室皇位空虚,倘若我们帮索菲娅除掉萨克凡,她便可接管在雅克萨的军事力量,届时有费泽伦辅佐,她定可助伊凡夺得皇位,这样对她们姐弟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众人听容若这样说,才完全放心。不多时,帐帘掀开,一个英俊少年阔步入内,正是葛拓。见到容若,葛拓疾步走到他身边,道:“纳兰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容若道:“葛拓,你已联络了东北六族了吗?”

  葛拓道:“当然,如今东被六族辅佐朝廷军队进攻雅克萨,我们熟知此地地形,世代居住东北,耐得严寒,有些活计也非得我们来做不可。无论如何,这次倘若能助朝廷驱走罗刹鬼,我们六族往后也能过上安宁的日子了。”

  容若笑道:“有你们相助,的确方便许多。眼看天色不早,若在军营里待久了,难免让萨克凡怀疑,我就先回去了,这些计策说与兄弟们听,大伙见机行事就可。”

  众人齐声答应,葛拓见容若要走,道:“纳兰大哥,你在城里可要处处小心,听说罗刹国都是吃人的狠角色。”

  容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好了,你也要多多保重。”说罢出了营帐,骑马回城。

  回到城堡以后,容若向萨克凡提出了让费泽伦带兵出城迎敌的计策,萨克凡一直痛恨费泽伦,容若的计策正中他下怀,当晚他就下了一道命令给费泽伦,让费泽伦过几日领兵出城迎敌。若赢了,可替俄军大显声威,若输了,费泽伦陷入敌军之手,正好除去他的一个劲敌。

  回城之后,容若泡了一个澡,洗去了满身疲惫,精神陡然一松,临睡时,沈宛端来了一碗安神汤,嘱咐他喝下。

  容若冲她笑了笑,接过安神汤,一点点喝了,看着容若将那安神汤全都喝下去,沈宛柔柔一笑,秀眉轻展,仿佛了却了什么沉重的心事一般。

  容若觉得那安神汤的味道有些奇怪,微甜里却又泛着甘苦,问道:“这味道怎么不一样了?”

  他看着沈宛,在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异样,皱眉道:“宛儿,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宛幽幽地说道:“其实你刚才喝的安神汤,是我以雪天莲蕊熬成的药,服下雪天莲蕊,你的毒才算彻底清除。”

  容若手一抖,药碗落在地上,抓住沈宛的手,急切地道:“那你呢……”他感到懊恼,这些时日自己一直忙于别的事,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沈宛淡淡地道:“我没关系,凭我的修为,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我现在只想你赶快打完这场仗,让我和你一起回京。”

  容若听道她愿和自己离开,心中一阵欢喜,可马上,心又冷了大半。“雨蝉她……大夫说她这一次生产,九死一生。我……我真的很担心。”

  沈宛温婉地笑了笑:“别害怕,我和你一起回京,凭我的医术,一定会从阎王爷手底下把卢姐姐给抢回来。放心吧,你该信得过我的医术。”

  “真的吗。”容若仿佛从她微笑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宛儿,谢谢你。”

  沈宛道:“其实我也一直挂念着卢姐姐,好想回去看看她。一别经年,如今婉嫕妹妹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错过什么了。”

  容若心头泛起一丝伤感,“一旦局势稳定下来,我们就立刻回京。宛儿,你漂泊了这许多年,如今我终于可以带你回家了。”

  “家……”沈宛轻声喃喃,“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她轻轻靠在容若的怀里,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新的响起,微微沉醉。

  微风在玫瑰的香气里浮动,吹入了宫廷最深处,带来春天的气息。无数的白纱被风吹动,宛如一千羽白色的鹤一起扑扇着翅膀,围绕着床榻上的人翩翩起舞。

  清朝大军兵临城下,整个雅克萨城处于枕戈待旦的状态,所有城中大员聚集在议事厅里,商量如何退兵。最后一致决定采用萨克凡的建议,让费泽伦领兵迎敌。

  费泽伦受命,出兵前一天,城堡里的王公大臣们特地给费泽伦践行,预祝他凯旋得胜。华宴之后,费泽伦独自回房,却看到索菲娅早已等候多时,见他回来,温言道:“明日你带兵出城,今夜可要好好休息。”

  费泽伦牵着她的手,将她紧紧抱住,埋头深吻,两人缠绵了一会,才一起牵手出门,来到露台上看星星。

  今夜的星光明亮异常,漫天的星斗如同细碎的钻石嵌在黑蓝色的天幕上,宛如一双双眼睛,远远近近地注视着这座幽深的古堡。

  然而在星光照不到的角落,却有某种死去的生命正在慢慢复苏。

  荒芜的庭院里,那些原本枯萎的血红色花朵正一点点蠕动,宛如拥有真实的生命,重新变得娇艳异常。

  城外的号角声呼号大作,天明之后,又是一场战争,又会有大队军马在这荒凉的雪原上相互厮杀。血与火,将淹没明月。

  而此刻,天上的月亮正在一点点变成血红色,看上去凄艳而不详。

  “没办法……只好提前动手了。”花园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水潭旁边,一点点用铲子将那些夭红的花朵小心翼翼地移到花盆里,连花朵的根须都不忍心弄断一根。

  “这次又是那个该死的家伙破坏了我的计划,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尖细的声音和穿过古堡的冷风混合在一起,听起来犹如暗夜里低沉的诅咒。

  终于,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了,那朵花,此刻看上去就宛如一盆精美的盆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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