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哥哥在我生命中的位置 二

　　门一开，一股冷风吹得我和哥哥倒退了一步。哥哥看着外面无垠的黑夜，问我，是不是还要去外婆家。我回头望了望身后同样黑漆漆空荡荡的家，小声地说，还是想去。哥哥用胳膊夹紧我挽他的手，费劲地把大门合上锁好，便领着我往路上走。

　　风很大，眼睛都难以睁开。风里还夹杂着一些雨丝，落在脖子里，凉沁沁的。哥哥拉着我奋力地往前走着，感觉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不能说话，一张口，风就全部灌到嘴里进到肚子里，肠子都觉得冷。

　　哥哥想了一个办法，倒着走。办法是好，只是走一步，退两步。哥哥又把伞打开，挡着风，没想到阻力更大。过了一会，哥哥让我抓着伞把，拉着我走。走了一段，我说走不动了，哥哥便让我举着手电筒，把伞横在我屁股底下，背着我继续走。趴在哥哥的背上，风一下子就小了很多。虽然哥哥的肩背还没有长开，还不是很宽厚，可是我依然感觉睡意沉沉，拿着手电筒的手也不停地往下滑。哥哥喊了几遍，要我把手电筒拿好，他快看不见路了，差点踩到路边的水沟里去。

　　可是，后来我就几乎听不见了。因为我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还在哥哥背上。哥哥让我下来，我的大腿和屁股都麻了，动不了。哥哥蹲下身子，把我放下来。我糊里糊涂地问，怎么不走了？哥哥说，到了。我定睛一看，果然是。

　　我抬起脚往外婆家的大门口走，哥哥拉住了我。哥哥说，一点亮都没有，他们睡了。那我们就站在这里吗？我小声地问。哥哥没做声，把伞放在外婆家的门槛上，坐下。我也挨着哥哥坐下，不说话。

　　哥哥把头枕在膝盖上，一只手在地上划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地上划着，不知道这个漫长的夜晚会在哪里渡过。哥哥小声地问我，还怕不怕？我摇了摇头。哥哥说，那我们回去吧。说着，他单手一撑就站了起来。我不确定自己真的就这样回去，坐着没有动。哥哥把手递给我，我没有接。

　　妈妈跟我们说过，不要来找外婆。即使舅舅舅妈他们没有意见，即使外婆还可以再带我和哥哥，也不可以来外婆这里。因为爸爸总是认为妈妈这边的亲戚帮我们家都是理所当然，而且，爷爷那边会说妈妈更多的闲话，说，故意给他们难堪，故意让别人来说他们不会做人等诸如此类的家长里短。

　　妈妈要我和哥哥有血性一点，有性格一点，自立自强，不要让人看不起。只是，我不明白妈妈这些深刻的教育，只知道这样的夜里，很想有个大人在身边。

　　哥哥见我没动，便伸手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提了起来，拉着我往外走。“我不回去，哥哥。”我挣脱哥哥的手，依旧小声地说。哥哥大概也累了，也困了，见我还赖在这里，便说，“你自己在这里留着，我走了。”说完，就大步往前走。

　　“哥哥，等我。”见哥哥真的走了，我急了，连忙抓起地上的雨伞，追着哥哥手上那一点微弱的光亮。正在这时，我突然听到有人喊我，“娣娣”。是外婆的声音，她醒来了。紧接着房间亮了，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哥哥，外婆开门了。”我大声喊着哥哥，生怕他走得太远，不能回头。

　　“娣娣，”外婆又喊了一声。

　　“外婆，”我转身往外婆奔过去。

　　“真的是你们两个。我就说，好像听到你们的声音，快进来。”外婆牵起我的手，她的手好粗糙，可是很温暖。哥哥也进来了，靠着门站着。

　　“快把门关上，风太大了。”外婆对站在门边的哥哥说，哥哥没有动。我连忙走过去，把哥哥往里拉了一下，把门关上。

　　“你们怎么搞得这么晚才来？我心里还在想你们两个不知道怎么样了。来了我也就放心了。来了就好。”外婆一面穿外衣外裤，一面往厨房走去。

　　“外婆，我们吃了饭。哥哥做的饭。”我立刻明白了外婆的意思。

　　“一人喝口冷茶，压压惊，驱驱神。”外婆端了一大碗茶过来，递给我，要我给哥哥留一点。

　　我到外婆房里打量了一下，只有两张床，大表弟和小表弟睡了一床，外婆一床。这时，外婆走了进来，说，“今晚，你们就在这里睡。哥哥跟他们两个挤一下，娣娣跟我睡，不要踢我。你妈妈说你睡觉喜欢踢人。”

　　我心里暗自高兴，一抬头看到哥哥在跟我使眼色。他应该还是想回去，他自尊心强，又听妈妈的话，不会愿意在外婆这里挤，更愿意睡自己家的自己的大床。可我想跟外婆睡。我开始低头解鞋带，准备换鞋子。外婆看哥哥还杵在房门口没动，便走过去，从哥哥肩上把书包拿了下来，把哥哥拖到桌子前坐下。

　　“哥哥，我的作业还没做完呢，明天老师要检查。你的也没做完吧？”我希望哥哥和我一起留下来，这样，妈妈怪责下来的时候，至少多一个人承担。哥哥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子，从书包里把作业拿了出来。外婆怕光线太暗，加了一支蜡烛。又怕我们冷，一人拿了一件她的棉袄给我们披上，便到厨房去点火烧我们的洗脚水了。

　　哥哥还在生我的气，眼睛看着书本，不跟我眼神交流。我在书本边上了写了几个字，推过去给哥哥看，哥哥直接推了回来。我又推过去，哥哥又推了回来。第三次推过去的时候，哥哥抓起书，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问我，是不是不想做作业，等着被老师骂等着妈妈回来后批评受罚。看到哥哥说话，我终于可以放心地做作业了。

　　两个表弟睡得很熟。虽然外面的风声很大，他俩的鼾声还是一阵一阵传到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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