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乱中添乱乱作一团

　　我赶紧把目光移到电视画面，避免和姨妈目光接触，成为她的攻击目标或者刺激源。

　　“娣娣，为什么你上次回来只跟你妈妈买了羊毛尼围巾，不给我买？”姨妈冲着我问。我转过去看了看姨妈，她的眼神让人害怕。我看了看哥哥，哥哥也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不该答话，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她什么时候给你姐姐买了围巾，你记错了。”爸爸搭腔了。

　　“我明明看到了。姐姐还不给我看，藏到柜子里。我看到了。”姨妈依旧盯着我。

　　“那个围巾不是我买的，也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觉得颜色重，就给妈妈用。”我小心地辩解。

　　“为什么不给我？我要。”

　　“姨妈，你等下，我去问妈妈，我让她现在把围巾找出来给你。”我站起身，准备去妈妈房里。

　　“给我坐下，不要动。不能由着她，引得她发作。她是什么人！”爸爸低声吼我。

　　“姨妹子，今天过年，大家都在，你就听话，不要吵不要闹。如果累了，就去休息，不累就在这里烤火吃东西说话，可以不？”爸爸转头对姨妈温和地说。

　　姨妈似乎没听见爸爸在说什么，没有答话。她的眼睛放在我身上，一动不动，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外婆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本来温馨的大年夜，突然涌起了伤感的气氛。

　　我拿出手机，给成家发信息，问他在干嘛。

　　他很快回了，一个字，玩。

　　我不甘心，问他到底在干嘛？

　　他说，吃。

　　我有点生气了，问他有没有想我？

　　他说，没。

　　我忍了忍快要爆发的情绪，跟他说，新年快乐。

　　他回，好。

　　我忍不住了，眼泪快要出来了。我站起身，往厕所走去。关好厕所门，我一边打开水龙头放水，一边深深地吸气吐气稳定情绪。缓了一会，拿出手机，给成家打电话。他直接按掉了。我继续拨过去，又被按掉了。就简单地说几句新年问候，至于不接电话吗？即使要瞒着家人，这个时候接个电话，也不会引人怀疑吧。我再次播了过去，他把我设置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突然想起在成家生日的那个夜晚，他不也是死都不肯接电话吗？那个晚上，他不就是跟小文在一起吗？喝酒喝到凌晨两点，让我在楼下一直等着，回来却什么也不说。难道，他们现在在一起？他们两家住得那么近，也不是没有可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们家待在家里围坐炉子守岁。

　　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却不甘心地一直拨打着成家的电话。我多么想现在就跑去成家那边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看看他到底跟谁在一起。可是，我却连大声哭出来都不敢，只能拼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不行，不能在厕所待太久。关掉水龙头，我不死心地又拨了一次成家的电话，他还是没接。

　　我到镜子前，把头发重新扎了一下，扎高了一些，给自己提提神，也提提劲，告诉自己，千万忍住。

　　姨妈好像困了，眼睛眯上了。还好，大家都在看电视，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到椅子上坐下。过了一会，手机震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是成家的短信，“我们分手吧”。我认真地又看了一遍，确实是这五个字。我突然有点想笑，他可真会挑时间说分手。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我居然真的笑了一下。我把手机放到口袋里，闭上眼睛。脑子里仿佛有很多东西在追来赶去，在眼前窜来窜去。

　　“爸，我想睡觉。”我推了推低着头打瞌睡的爸爸。

　　“啊，天亮了？”

　　“没有。我撑不住了。”

　　“要我说，你就干脆再坚持一下，等下被窝还没睡暖，又要起来吃早饭了。”我们家，大年初一要早起，象征着一年都会早起不误事。

　　“不行，我困得不行了。”我感觉有点站不稳了。

　　“那先说好啊，等下我一喊吃饭，你就要马上起来。”

　　“嗯。”像得了特赦令，我往自己的房间快步走去。

　　爬上床，多么希望柔软温暖的床能给我一丝安慰。我又看了一遍成家的短信，确认了是分手的短信。难道比我小五岁，就可以随意调摆我的心情，随意决定我们这段感情的走向？我把头深深地埋进被子里，试图逃避这些不吉利不祥和的东西。

　　正在这时，我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是姨妈！

　　“姨妈，”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我来跟你睡。”姨妈一边脱衣服，一边向我的床走过来。

　　“外婆不是说，要你睡她那个床吗？”我弱弱地询问着。

　　“你的床香些。你不愿意啊？”姨妈脱得只剩贴身的秋衣秋裤，站在床边，一脸戾气。

　　“哦，好的，你快上来吧，好冷的。”我把被子揭起一角，让姨妈上来。

　　“你下来，等我把被子铺平。”姨妈两手抓起我的被子，用力地上下抖了好几下，刚有的一点热气全被她抖掉了。姨妈把被子的四个角跟床铺的四个角对齐对准，然后小心翼翼地提起一角，要我进去。我看了一眼姨妈，她脸上只有一些凶狠之气。我再忍忍，不出事就好。

　　姨妈和我并肩躺下。我不敢动，也不敢睡。

　　“娣娣，你们学校有没有合适的教授可以介绍给我？我想找一个知识分子，像你一样，斯斯文文的。”姨妈突然抓起我的手。

　　“应该有吧。不过，我才去不久，还不是很了解。”我很怕姨妈的下一步就是掐住我的脖子。

　　“我年轻的时候，腰很细，一根钟就可以穿过。你看看你，腰这么粗。”

　　“是的，我坐得多，腰上容易长肉。”

　　“你这样不行。你起来，去做锻炼。”

　　“姨妈，你的腰为什么那么细呢？”

　　“放你妈的屁。我的腰不细。”

　　“你刚刚说你的腰很细。”

　　“你摸啊，我的肚子上现在很多肉。”说着，姨妈就把我的手放在她肚子上，用力按。

　　“姨妈，我们先睡觉，好不好？”

　　“睡什么睡。睡觉有什么意思。”

　　“姨妈，不睡觉我们做什么？”

　　“我跟你讲。女人这一辈子，男人是靠不住的。你姨父就是自己把自己害死的。”

　　“嗯。”头痛得像有人在念紧箍咒，但我必须迷迷糊糊地附和着，不能刺激她。

　　“他是个臭不要脸的。死不要脸。跟着别人的老婆到处跑。”姨妈突然狠狠地说。

　　“姨妈，姨父已经走了，就不说了他了吧。”

　　“他是死有应得。死得好。这个老不要脸的。要我这个女人家给他两个儿子成家立业。他死了都不让我轻松。”

　　“嗯。”

　　“他是个畜生，就是个老畜生。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哈哈哈。”姨妈的笑声让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知道，姨妈，休息吧。”

　　“你不知道，你知道个屁。他得病了还不收心，还要出去玩。”

　　对于姨父这个人，我只知道些零碎。是妈妈说给我听的。

　　姨父是个美男子。家里条件又好。姨妈嫁过去的时候，家里人都认为她找到了一个好人家，是去享福了。不曾想，结婚没多久，生了表哥表弟之后，姨父就开始不务正业。

　　他结交了一些赌鬼，一次赌红了眼，把家里的十几万积蓄赌了，把省城的一套房子赌了。姨妈得知后，找姨父理论。姨父红了眼，一拳把姨妈打倒在地。姨妈家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衰败的。后来，虽然姨妈竭尽全力想要保住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但姨父已经泥足深陷，他开始了在外吃喝嫖赌不归家的日子，到处问人要钱借钱。成了一个万人嫌。

　　姨妈看姨父这个样子，不知道如何是好，跑去跟婆婆说。也许是护子心切，也许只是为自己的养子不教博几分面子。姨妈的婆婆说，“我儿子在结婚之前，明明什么都好。怎么跟你结婚之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自己没用，还把他害得这么惨，跑来找我有什么用？”

　　双重打击之下，姨妈也放开了手。她不再按时给表哥表弟做饭，不再定时检查他们的作业，不再过问两个小孩的生活，任其自顾自。她开始学习打牌，学习大手大脚，学习穿金戴银。她跟妈妈说，女人要自私一点，老公都留不住了，要小孩有什么用，小孩又不跟自己姓。她要做姨父喜欢的风情万种洒脱随性的女人。

　　记得有一阵，表哥表弟常常到我们家来住。因为姨父姨妈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常常一连好几天不着家。爷爷奶奶让他们俩回自己家住，说这么大的孩子该自己照顾自己了。虽然两家只相离不到两里地。我还记得，有一天晚上，睡到半夜，表哥突然跑出去打开大门，站在门口，望着自己家的方向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后来，表哥学会了自己做饭做家务收拾房间照顾自己照顾表弟。他每天都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着一家四口的饭菜。他希望姨妈姨父回来看到后，会夸奖他会陪着他，一家人热热乎乎地在家吃顿饭。这个愿望最终还是落空了。没有人管他们。表哥表弟初中未毕业便辍学了。

　　“姨妈，快天亮了。休息一下吧。”

　　“天亮了？”姨妈“嗖”地坐起身来。

　　“快了。”

　　“噢，太好了。我找男朋友咯。”姨妈把被子一掀，光着脚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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