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跳
“丁禾丁禾，”闻清手里拿着刚发到手的期中考卷，丝毫也掩不住满脸的兴奋，“我进步了哎。”
却是半晌才听见丁禾回应她，声音讷讷的，明显的心不在焉，“那很好啊。”
她下意识地一扭头，视线正好落在丁禾的卷子上，也是愣了半晌，又不太敢置信地揉揉眼，右上角那鲜红的分数竟然跟她的一模一样。
不应该啊，明明自己都是丁禾手把手地辅导着的，她发挥再出色，理应也追不上丁禾啊。
丁禾自己也是意外的，明明考完的感觉没那么糟糕，意外之余又有些难受，她没发不去在乎，心里梗得发慌。
程言领了成绩单从吴美丽的办公室走出来，惯常地往表格的第一行第一列瞧去，自己的名字赫然写在那处，当即继续往下，越往下眉头越是皱得紧，终是在十名开外的地方找到了丁禾。
什么情况啊？他眉头未松，当即便将那张纸一收，快步往教室里走去。
丁禾仍在对着那张刚发下的政治考卷发呆，很久没有尝过这种跌到谷底的滋味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蓦地一只手突然伸到桌面上，一下将卷子抽走了。
“喂……”她看到来人，直觉就想把卷子抢回藏起来，可无奈对方身高优越太多。
“别闹，”程言神情也有些严峻，大掌按上她的头顶将她按回座位上，“我瞧瞧。”
丁禾一下就泄气了，丧气的她也无力跟他计较，焉嗒嗒地趴在桌上。
程言一瞧她这副模样，蓦地便想起了小时候她每次被逼着写作业的情景，沉重的脸色霎时便绷不太住。
他噙着不当心露出的一点笑意拿着丁禾的卷子细细端详起来，却越是端详越觉得奇怪，明明几道论述题的知识点都是对的，表述跟标准答案也是大同小异，可不晓得为什么，按理不应该失分的题总要被多扣个一两分两三分。虽然不多，整张卷子积累下来却也是挺可观的一笔分数。
怎么像是这回的阅卷老师存心跟她过不去似的……他蹙着眉又翻了翻卷子，顺带瞟了她一眼，顿时有点悟了……都说字如其人，可瞧瞧这卷子上跟没头苍蝇一般乱飞的字迹，怎么也不像出自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家之手。
“自己知道为什么吗？”他把卷子放下，点了点。
丁禾扑闪了两下眼睛，睫毛跟蝴蝶翅膀似的震颤，茫然的摇了摇头。
“字太丑。”程言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丁禾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猛地起身一把抢回卷子，“就你字好看。”
“我说真的，”程言戳了下她的脑袋，“你被扣的都是印象分。”
被他这么一提点，丁禾自然是明白了。
其实各科老师也说过不止一回两回。文科阅卷不像理科，多少免不了带点阅卷人的主观判定，字迹优美的卷子天然就带了几分优势，而像丁禾这种爬虫般的字被合理地扣多了分不服也没处说理，只能憋着。
她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持着卷面的清爽整洁了，可仍旧输给了这天生的劣势。
她瘪瘪嘴，苦恼地将卷子往脸上一扣，“那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程言忍着笑意，“练啊。”
丁禾闻言将卷子拉下一些，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都这把年纪了，还来得及么？”
还真有些萌。程言心头痒痒，却是故意绷紧了面皮，往她那卷子上又瞄了瞄，装作为难头疼的样子，“资质是差了点，所以需要个好师父。”
“好师父？”丁禾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朝他翻个白眼，“你吗？”他那一手字从小好到大，确实是没话说的。
“真聪明。”程言笑眯眯。
丁禾伸手去推他，“你走你走，我才不要当你徒弟。”
“那是为师我看你资质不错想要收你为徒？真的，我这么好的师父不好找，还不收钱。”程言也不明白人家提也没提，自己非硬赶着要当这个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偏偏人家还很有些勉为其难，咬着唇考虑了半天才说，“那……好吧。”
教丁禾练字这件事，程言是认真的。
丁禾起先以为他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可次日刚从食堂吃了晚餐，她便收到了程言给她发的短信，让她上天台一趟。
她到的时候，背影颀长的少年迎着斜阳，手肘撑着正好到他腰际的墙头，发梢染了金黄的毛边，回头朝她招招手，过来。
不带这么蛊惑人的，她腹诽，却仍是乖乖地过去，只见墙头摊着本崭新的田字格练字本，还有张画着横竖撇捺的白纸，若不是那纸上的笔画是凹陷下去的，笔锋又很是生动，她都以为是从书店卖的字帖上撕下来的。
“发什么呆？”程言的声线不知怎地是日渐温柔了，简直是蓄意要把谁溺死在里头似的，“每天都会有一张，每个字写十遍，今天就从最基本的笔画开始。”
她“啧”了两声，“还真是了不起。”
“抓紧时间吧。”程言噙着笑意催促，递给她一支专门的练功钢笔。
丁禾拔掉笔帽正打算落笔，却发觉程言的目光就在头顶上，顿时觉得脸热烘烘的，她顿时撤回了笔尖把他往旁边推了推，“你别看啦。”
一不当心，语气竟是娇滴滴的。
程言眉眼弯了弯，依言走远了些。丁禾这才定下心来，趴在墙头上一笔一画地开始临摹起来。
天边的红霞烧得越来越是火热，傍晚的风却很和煦，撩拨着丁禾额间腮边的几缕碎发，而女孩面容沉静，却仿佛比那霞光绚烂。程言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目色如水，潋滟着波光。
也不晓得看了过多，他才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幼稚荒唐。
丁禾的专注力向来极好，一旦定下了心，心思便全在笔下，自然是不晓得身后的程言拿她当副画欣赏了许久。她临摹完了，又对比了一番，说实话，差距是明显的，底气是不足的。
正想伸手撕掉毁尸灭迹，后脑勺却被敲了敲，“笨啊你。”
不是叫他走开吗？她正打算回头反驳两句，身后温热的躯体却已经贴近了，执笔的手手背被包裹着覆住，就那么被牵着在纸上移动。
丁禾的脑子瞬间轰得一声，炸开了烟花，连思考也不会了，整个人僵硬着，似乎成了任由他牵线的木偶。
然而某人偏偏还不太自知地，轻轻地同她说话，“不要那么刻意地用力，落笔和转弯处重一些就可以了，还有你的笔画……尤其是撇捺总是收着，有一种很拘谨的感觉，随意展开些会更好……”
离得太近了，他的声腔几乎不怎么用力，声音含在嗓子里，就好像同她说着悄悄话一般，连喉咙里震颤的厮磨都很清晰，磨得她的一颗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又就在她耳畔，很清冽，却又莫名地炙热，直将她的耳根子都烧透了。
“喂……听见了没？”程言终究注意到了她的走神，一低眸瞧见她通红的面皮，蓦然悟了，心里头的杂念顿时疯狂滋生，手心的触感顿时变得格外柔软起来，下意识地想松开，却又有些留恋不舍。
“哦。”丁禾在他要松不松的当口终是回过了神，正想说她听见了，心慌意乱下竟没在意程言正好微微垂下了脸来看她，一回头，唇瓣一个不当心便擦过了他的面颊。
连空气也似乎凝滞了一瞬，丁禾一下瞪大了眼睛，两个人几乎同时触电了般往后跳了一步。
红霞不知何时漫了过来，深秋的傍晚竟也是这般燥热难当。
狗血啊狗血，意外啊意外。丁禾恨不得地上立马裂条缝让自己钻进去，脑袋都快埋进衣领了，一把将东西乱糟糟地收进怀里，“听……听见了，我……我自己回去练。”
她都不敢看他，话没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程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一桩染着落日余晖的木桩，半晌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傻里傻气地笑了。
丁禾一路小跑回教室，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拿起水杯咕噜咕噜猛地灌下几口凉水，仍是抑制不住狂乱的心跳。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闻清关切地看过来，抬手就来探她的额头。
谁知被丁禾一掌拍开了她的爪子，力道没收住拍得闻清哇得一声叫了出来，疼得泪眼婆娑。
“对不起对不起……”丁禾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被抛在云端，忽高忽低，脚底软绵绵的，整个人都失重了似的。
她这般异样总算让闻清反应过来了，捂着无辜受累的手背还按耐不住叫嚣的八卦之魂，“难道……不是发烧……是……发…春？”
被戳中了的丁禾自然是如同惊弓之鸟，全身一抖，“别……别胡说……你……你才发春。”
“丁禾啊丁禾，你知不知道自己一说谎就结巴啊？”
“我……我才没……没有呢……”丁禾梗着脖子否认。
“喏，又结巴了吧。”
闻清一句话堵得丁禾干脆闭了嘴，趴在桌子上焉了。
窗外的天光一点一点地暗了，远处的树影渐渐地融在了暮色中，而后被吞噬，再也瞧不清轮廓。
“闻清……”半晌，丁禾才轻轻开了口，“我该怎么办呢？”
把头埋进课桌里看小说的闻清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一个扭头。
丁禾却没再说什么，她心里头很乱。她有自己的目标，在她的设想里，她要为她的目标一往无前，没有什么能阻拦住她。
可在不容许分心的关头却分明生出了几分她预料之外的陌生的绮念，她害怕这绮念会绊住她的脚步，却似乎不由得她控制，也不由得她说斩断就斩断。
闻清顺手就想砸她的脑袋，却又舍不得她新买的小说，于是抄起课本，“我说你脑瓜子是怎么做的？怎么每天想的那么多呢？”
丁禾：“……”
“关键是，你学习上的事不管多难都一想就通，这事倒是怎么也想不通了？”
丁禾：“？？？”
闻清眼睛贼溜溜地溜了圈周围，伏在丁禾耳畔道，“趁着大好年华，不要辜负青春，和喜欢的人谈一场恋爱吧。”
丁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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