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补偿
天空蔚蓝，阳光绚烂，空气中却似乎夹了些冰碴子。
这样的天气，连做个早操都是缩着手脚，敷衍着比划两下了事。
闻清挽着丁禾随着人潮往上走，一张嘴嘟囔个不停，“我真不明白《蓝色生死恋》为什么这么火，恩熙和俊熙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他们毕竟从小一块儿长大，当兄妹当了这么年，在一起不觉得□□吗？”
□□？丁禾听了都替她脸红，“你哪儿学的这词？”
闻清理直气壮，“这不是小说里的高频词汇吗？”
“你看的都是些什么小说？”
闻清左顾右盼后跟她咬耳朵，“出了校门右拐有家小书屋，老板柜台底下藏着很多好东西，下回带你去看啊……”
丁禾：“……我不去，我要学习。”
“迂腐。”闻清朝她翻个白眼，丁禾毫不犹豫地翻了回去，“我说，这话说给我听就算了，千万别让柳萧听见，要是她听见你侮辱她的俊熙会杀了你。”
闻清撇了撇嘴，“她？她是没救了，开学报道的时候眼睛肿得鱼泡似的，我还以为她失恋了呢，结果是看俊熙恩熙看的……”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的，“你们这些独生子女啊，真是天真得可爱，要我是抱错的孩子，长大后还跟我哥勾搭上了，我妈非打断我和我哥一人一条腿不可……”
丁禾盯着她的脑袋看，有点想剖开瞧瞧里头到底是什么构造，“那你为什么还偷着看？”
闻清嘻嘻笑，“谁让宋承宪长着一张让人欲罢不能的脸呢？”
“有吗？还是我的阿信更好看。”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走回教室，在位置上坐下，这时广播忽然响了起来，是主任的声音。
闻清疑惑道，“怎么回事啊，难得早操没训话，这会儿训回来是不是？”
“下面通报一则处分通知，高一二班赵泽同学因校园斗殴，事后拒不悔改，特除以留校察看处分。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团结友爱……”
教室里立即便有些炸窝。
“赵泽斗殴，跟谁斗殴啊？”
“你不知道？打了我们班田锐啊……”
“怪不得早上来上学时看到田锐跟父母一起来的，他父母一瞧就不是省油的灯啊，气势汹汹就往办公室去了……”
“可是赵泽为什么要打田锐？”
“谁知道啊……”
瞬间化身成鸡婆的闻清多想振臂高呼一声“我知道”，按捺了再按捺，转身趴在丁禾的课桌上努力压低了声，“哇哇哇，丁禾丁禾，怎么办怎么办，你怕是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丁禾：“……”
闻清：“快告诉我感动不感动，感动不感动？唔……”她突然有些苦恼，“可我们班长怎么办啊？”
丁禾伸出腿去狠狠地踢了她的凳子，闻清脑补三角恋大戏脑补得正欢，仓皇稳住身形“哎哟哎哟”的，“心虚了心虚了。”
正在笑闹间陆冕和杜明朗晃悠着晃悠着就晃悠到她们跟前来了，不知怎地今日交谈的声音格外地洪亮，像两个自己听力退化以为别人听力也退化的老大爷，生怕谁听不见似的。
“程言今天怎么没来啊？”
“你说谁？”
“我们班长啊，程言。”
“哦，他啊，他发烧了，在医务室挂水呢。”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呢？”
“谁让他昨天打完球非要去天台乘凉呢？病得厉害的哟，走路都在飘，医务室都是被扛着去的……”
精神差不多传达到了，两人恢复了正常的音量，气定神闲地又晃悠走了。
这话丁禾自然是听进去了，恍惚了片刻，一回神便瞧见闻清正用一种看砧板上的肉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寒而栗，一记白眼飞了过去，“看什么看？”
闻清自然不会告诉她她在自己的心里头已被大卸了八块，正盘算着哪四块分给程言，哪四块分给赵泽，最后只得长叹一声，“红颜祸水啊……”
然而班长到底是自家的班长，她闻清的胳膊肘可是十分正直的，于是道，“我说你要不要去看看程言？”
若是换作昨天，丁禾定是面不改色地就去了，然而此时瞧着闻清八卦兮兮的一张面容，又想起昨晚她说的那些话，一句“要去”竟然生生梗在了喉间，脸皮也不由地红了。
闻清又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思，不由分说地一手操起水杯一手拉上她，一本正经地忍笑，“走吧，打水去。”
此时的程言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医务室的小床上，一双耳朵竖得比小兔子的还高。
几分钟前他已收到了来自陆冕和杜明朗邀功的信息，晓得丁禾已往这边来了。
他按捺着对他们短暂的激赏，高冷地回了句“知道了”，就把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闭上眼屏息着装睡。
不多久果然便听见了脚步声，而后是闻清说话的声音，“老师，我们来看看程言。”
年轻的女校医好奇又暧昧地扫了她们一眼，而后嘴角浮起一丝老姨母般的笑意，掩着嘴轻咳了声，指了指屏风后说了句“注意上课时间”就走了出去。
闻清正经脸地立在一边，待她出去后一秒恢复了本性，笑嘻嘻将丁禾往里头推，“我出去给你们把风……”她碎碎念，“我真是操着卖□□的心啊卖□□的心……”
闻清的唠叨被关在门外，丁禾的脸有些热，她捂了捂，冷不丁一回头，却瞧见程言躺在那，面色是难掩的苍白虚弱，目光却是清明，还有些灼人。
不是倒春寒吗？怎么热成这样？她暗暗懊恼，丁禾啊丁禾，你的意志力真是比臭鸡蛋壳还脆弱，昨天被闻清胡诌了两句，脑瓜子里就开始瞎想些有的没的。
她稍稍镇定了下自己，往他床尾一坐，“多少度？”
程言含糊道，“39度。”
“脑子没烧坏吧？谁让你昨天打完球去天台吹风的？”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故意用这种关切的口吻的。
程言压抑了下快要上扬的嘴角，一脸正气，“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不被赵泽影响学习？”
丁禾快气笑了，“赵泽影响我学习？”
“他不影响你学习？整天在我们班窗口晃来晃去的，昨天上天台那会儿够你刷完一篇完形填空四篇阅读理解了吧？这还不叫影响学习？”
“程言，你是程言吗？”丁禾不可思议地，“被吴美丽俯身了吧你？照你这么说我来看你这会儿已经能刷完八篇阅读理解了，不说了我回去刷题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佯装要走……
“咳咳……”程言蓦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颇有些山崩地裂连导管都跟着花枝乱颤，咳得丁禾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就冲到床头，看着她手忙脚乱给他倒水的模样他发誓他真的只是气得嗓子痒一点没有故意。
丁禾将水杯递到他跟前，他却没有伸手接，有气无力地透过朦胧的泪水望着她。
丁禾倒是想朝他翻白眼来着，可到底还是将杯子凑到他唇边。
心内早已乐得放烟花的程言想也没想地就着她的手一口叼住杯沿，却不想喝了一口扭头就喷了出来，丁禾又慌慌忙忙地去掏纸巾，“怎么了怎么了？”
程言这回是真想流泪了，委屈巴巴地像只哈巴狗似的直吐舌头，“烫。”
丁禾也吐了吐舌头，像另一只哈巴狗，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地凑过去给他擦水渍，却听门口的闻清忽然扯高嗓子喊，“阿姨，您是程言的妈妈吧？”
里头的丁禾和程言均是一愣，一抬头才发现眼对眼鼻观鼻的，彼此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些。
空气突然也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唯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人受了惊般迅速分开。
丁禾规规矩矩地站在床尾，看着同闻清一道进来的熟悉妇人，叫了声“阿姨”。
闻清站在方茹身后，透过她的肩膀挤眉弄眼的，而方茹瞧见丁禾显然是意外的，却很快柔和地笑道，“丁禾也在啊。”
“妈，你怎么来了？”程言开口。
方茹走过去，语气里隐有责备，“还不懂怎么照顾自己就非要住校，要不是你们吴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你病了，你还打算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程言看了眼丁禾，没做声。
丁禾三两步退到闻清身旁去，“阿姨，你们聊，我们先回教室了。”
方茹微笑着点头，“快去上课吧，谢谢你们来看程言。”
两人甫一退出屋子，闻清迅速转身，扒拉着门板把耳朵紧紧贴了上去。
丁禾都惊呆了，低吼道，“闻清，你干什么？”
“程言他妈瞧着就是个段位高的，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一副明显做了亏心事的模样，她竟然也能忍得住？”闻清理直气壮，“听听他们说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丁禾：“……偷听别人讲话不好。”
“嘘，你别吵，”闻清拍开她拉扯着自己的手，“我在帮你侦查敌情呢。”
屋里，方茹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皱着眉看着儿子，“你和丁禾怎么回事？”
程言说垂着眼不说话，方茹怎会不知这是他无声的反抗，从包里头掏出张纸扔到他面前，“这是你们吴老师刚才给我的，那次你突然跑医院来说是同学生病了，急着要我开病假单，其实是为了给丁禾逃课打掩护？程言，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程言声音沉静，“妈，您批评我就批评我，不用扯丁禾，病假单不是她让我开的。”
哪个做父母的在这个时期不提心吊胆？方茹听到儿子下意识地维护丁禾，心都抖了一下，缓了下神才说，“程言，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丁禾是不是……是不是……”
“没有。”程言抿了抿嘴。
方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中的疑虑却是没完全散去，“你们小时候关系好，可现在都长大了，丁禾的变化又那么大，男生女生之间的界线还要分清一些……”
她自然也察觉到近来的程言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和心思，变得琢磨不透了，所以一番话也说得委婉，却不想脾性一向乖顺温和的儿子就那么盯着她看，直接到有些无礼，“妈，你觉得丁禾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方茹一愣却说不出话来，儿子的面容上有她从不曾见过的讥讽。
“她看上去是变得更好更懂事了，可是这么好这么懂事的她就真的开心吗？”
方茹竟一时被他说的有些不知所措，“……你……知道了？”
“如果真相是那样的话，谁能保证会永远被埋没？”
方茹默了许久，忽然长长地叹息，“即便是那样，我们欠他们家的，也不该由你来补偿。”
程言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无奈地说，“我能补偿她什么呢？无非是想对她好一点，这样也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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