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近期，镇上的应届生陆陆续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其中也包括了何恬恬。她又开始隔三差五地跑上门来献殷勤。
尽管周婷已明确表态，不会给她任何帮助。何恬恬却没有彻底死心。她还是想要姜家为自己出学费。
周婷与素年一合计，决定先去京市把学费缴了，顺便看看合适的房产。
中午，周婷给姜大力送饭时，提了一嘴，说想送素年去上大学。
姜大力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最近心情蛮不错的。早在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前，他就得知了素年的分数。来看他的同事中，有好几人的孩子也是这一届的，他们的高考成绩都没有素年的高。
对此，姜大力还是很得意的。素年那倔丫头，脾气不知像了谁，估计是那个讨人厌的小舅子。不过嘛，这智商，果然还是他们遗传了他们老姜家啊。
周婷给姜大力盛了份乌鸡汤，趁机说：“我们单位昨天临时通知，九月份有检查。那时候我没办法送年年去学校了。”
姜大力皱眉道：“九月是开学季，我也请不了假。”
周婷：“要不我这几天先去一趟京市，帮着年年把行李运过去？”
病床上的姜大力红光满面，精神气比生病前还要好。他中气十足道：“要不算了吧，这来来往往，得花多少钱啊？”
周婷却在床头柜放下一卷钱，淡淡说：“这是你的营养费，你自己保管吧。”
姜大力直勾勾地盯着那卷钱，眼睛里泛起一层奇异的光彩。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伸手拿起来点了点，嘴里说：“唉，真是的，你给我干嘛？放你那儿不也一样的？”
周婷却说：“放你那儿和放我那儿有啥区别，横竖在一只口袋里。”
这一招，其实是素年教给周婷的。按素年的意思是，姜大力平日没有管钱，对“补贴”给姜玉家的金钱，只有数额的大小，没有实际的概念。他从来不会考虑购买力的问题，市场上，猪肉2元一斤，牛肉35元一斤，5元可以买25只鸡蛋，50元在素年家，能花上两个月。而姜玉每次上门哭穷，至少要哭走50元。有时候姜大力心疼姐姐，甚至会让周婷掏个一两百出来。
这回，让姜大力好好感受一下“管钱”的快乐。
姜大力拿了钱，喜滋滋的，说话也和善了不少，东拉西扯地说：“我说呀，素年都成年了，没必要送她去学校。她完全可以自己去的。”
周婷叹气说：“就是可惜了车票，辜负了我小哥的一番好意。”
姜大力咂出了点别的意思，问：“啥车票？什么意思？”
周婷说：“我小哥呗，他打算去京市搞个投资，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去的话，他就把车票买了。”
“去。”姜大力毫不犹豫地说：“干吗不去？”
周婷：“可是你还在住院，我放心不下。”
姜大力：“这又没事，无非就是要送个饭，我让恬恬过来送几天，一样的。”
周婷犹犹豫豫：“我看还是算了。”
姜大力：“算什么算，你去吧。回来时记得买点特产，你小哥眼光毒、会砍价，让他带你去买。”
周婷支支吾吾地答应了，回到家时，素年已经收拾好行李等在门口了。
他们准备出发前，何恬恬挎着一只菜篮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见到素年母女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何恬恬吃惊道：“舅母，妹妹，你们去哪儿呀？”
素年干净利落道：“去交学费。”
何恬恬的眼皮狂跳，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假装很淡定地说：“啊？这么早交学费，没必要吧。”
素年：“必要的。再不把那笔钱用了，你又来动脑筋怎么办？”
何恬恬泫然欲泣地看着周婷，后者只是满脸慈爱地注视自己女儿，问：“年年，你们聊完了嘛？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素年：“早就聊完了。”
何恬恬见她们这副模样，知道舅母肯定是不会给自己出学费的，她的五脏六腑像被毫针密密麻麻地扎过了一遍，一口恶气憋在胸膛，闷得她气血翻涌。
何恬恬瞬间变了脸，冷冷地说：“不就是不出学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多有钱啊真的是，一天到晚拽什么啊。”
说完，还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周婷气得满脸通红，憋了半天，只说了句：“你真行。”
周婷一下火车，就被繁华美丽的大都市炫花了眼。素年倒不怎么激动，这些场景，她上辈子外出打工时，倒也瞥见了过些许浮光掠影。
周婷却泪光闪闪，她颤抖着掏出一张纸巾抹了抹眼角，还没走几米远，纸巾就被泪水浸透了。
素年觉得很奇怪，问道：“妈，为什么这么伤心？”
周婷起先没说，过了老半天，才提了句：“我当年也考上过京市的大学，可惜家里没钱，就没上。”
听了母亲的话，素年的心里很酸楚。不知怎么，她还想到了人品很差的何恬恬。有那么一瞬间，素年觉得每个人都好惨，上个学咋这么不容易。
素年摇了摇头，驱散脑海里的那些悲伤情绪。她们这趟过来，是来办正事的。素年上辈子见过朋友买房，知道找房源大概有两种渠道，一种是找开发商购买，一种是找房屋中介购买。经过了解，素年母女得知附近的开发商没有现房。她们看了看预售房价格，也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决定找中介买现房。
这个年代的房产交易没有后世火爆，做房屋买卖的商铺也就那么几家。很快，素年母女寻到了门店，跟着中介四处看房。
她们运气不错，看了两三天，就发现了合适的房源。这套房子在老城区，周边设施齐全，有车站、医院、学校、菜场，还是学区房，条件挺不错的。美中不足的地方倒也有：面积不大，才四十几平方米，还有就是楼层高，七层没电梯。
这两个问题，在周婷看来，都不算问题。反正只是给女儿一个人住的，面积不需要太大。在素年看来，那些更不是问题了。因为她知道，这个地段过几年会暴涨，房价至少翻二十倍。
卖方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急于筹一笔钱做生意，说话办事很是干脆。买卖双方都很有诚意促成这笔交易，只用了一周时间，便订完了合同，跑完了手续。
返程前一天，素年与周婷上了趟菜市场，在新房中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餐。
第二天，母女俩精神奕奕地回到了家。周婷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何恬恬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拉着周婷的手，哭哭啼啼地说：“舅母、救命。”
姜玉手上拿着一根戒尺，追了上来，嘴里骂着：“死丫头，让你偷钱！让你偷钱！我今天就打死你！”
何恬恬哭得声泪俱下：“妈，您别打了。”
路过的人来来往往，见到这一幕，纷纷驻足观看。周婷见过何恬恬的嘴脸，心生厌烦。只是冷淡地说：“我不是菩萨，救不了你。”
何恬恬愣了一下，松开了手。
这时，周婷已经打开了大门，和素年走了进去。
姜玉揪着何恬恬，愈发来劲了，她骂道：“那是要赔给林家的钱啊，你这死丫头连这钱都偷。”说着，姜玉又扬起手上的戒尺，狠狠抽打着何恬恬。
周婷觉得姜玉母女又在自己面前做戏，不想过多理会，把行李往地上一放，拿着毛巾进了洗手间。
素年在客厅整理特产，听见外面的声响，忍不住张望。
“你把钱藏哪儿去了！交出来！”
何恬恬哭着说：“妈，家里又不是只有这些钱，你一定要逼死我吗？”
姜玉骂道：“什么叫逼死你？这是做女儿的人说出来的话么？我问你，钱呢？哪儿去了？”
何恬恬将脖子一梗，咬死不松口：“钱已经没了，我拿去交学费了。”
姜玉气急攻心，又要打她。何恬恬在躲避的途中不小心绊倒了，摔了一嘴的泥。姜玉追上后，没命地抽打着何恬恬，后者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连纯棉衬衫都破了几条大口子。
“说，钱藏哪里去了？说啊！”
伤痕累累的何恬恬咬紧牙关，她满脸是泥，眼神却坚毅如铁。姜玉猛抽了何恬恬几十下耳刮子，后者始终一言不发。
这时，周婷洗完澡出来了，也听出外面的声响不对劲。她忍不住打开门说：“姐姐，这件事你没做错。树不修不行，孩子不管教不行。”
“但是吧，管教在家中就行了，恬恬怎么说也是大姑娘了，大庭广众地教训她，忒不好看了。”
不说还好，一说姜玉就来气了。她生气地说：“就是在家管教的，她自己跑出来的！”
周婷无言以对，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
林瀚躺在屋顶，嘴里叼着一根草，心里烦的要命。那天，他全听见了。
少女的声音甜美清脆，像一把玉珠落在冰上。“不学无术，上高中全靠关系疏通。又恶又凶，不打破头绝不甘休。”
林瀚翻了个身，心想：这丫头，看着白白净净的，没想到一点也不甜。罢了，这种人有什么好稀罕的。只有像赵卷那样的书呆子，才会娶这种牙尖嘴利的女孩子。也许过个几年，姜素年就会和赵卷生三个小书呆，一个抱在怀里，一个牵在手边，最傻的那个甩着鼻涕在地上爬。
想到这里，林瀚的心口像被划了道口子，痛楚细细麻麻，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对自己说：“林瀚，瞧你那点儿出息！一个瞧不上你的丫头片子罢了！有什么放不下的？”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快点睡觉，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素年嫁人的模样。
太难受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林瀚睁着眼睛，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凌晨五点，天还是黑的。林瀚已经起床了，他蹲在杂物间翻翻找找，把高中三年的课本全翻出来了。他想复读一年，次年考姜素年的那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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