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道镜天之两泪

　　赵云凡这决绝的最后一剑，并没给剩余的吴家修士带来点滴威胁，双方冲撞间，还被砍断左臂，一脚踹中胸口，倒飞跌入血水浅湖中。

　　已经变得粘稠的血水完全将他淹没，元气耗竭，神魂力量的过度透支，让他连抬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欠奉。水灵之体也因为缺少水灵气的维持，开始大面积溃散，慢慢融于浅湖血水。

　　一只身有着三种颜色的彩蝶自由了，但是它却没有展翅高飞，远远逃出困囚他的牢笼。而是沿路往上，破开一层隔膜，化成微粒大小，钻进一处蓝色烟雾弥漫之所，眉心玄关。

　　三色蝴蝶彩翼一展，一道昏昏欲睡的涣散神魂被它吸了过来，彩蝶围绕着这具涣散神魂翻飞两圈，最后莫名其妙的扑了上去。

　　外界，“赵云凡”在血水中缓缓睁开眼睛，透过血水湖面，看到正有一名老迈灰衣修士踩着他的胸口，口型还在不停的开合，看其表情，应该是在谩骂诅咒着什么。却因为隔着粘稠湖水，声音已经变质扭曲，故而听不真切。

　　抬手露出血水湖面，“赵云凡”的左手虚弱般的慢慢合拢握拳。

　　站在浅湖中的二十多名吴家修士，此时正在享受属于他们的胜利，待看到赵云凡一只手探出水面握拳之时，所有人都没有惊讶可能是赵云凡的意志执着如斯，而是心中不由生出讥讽之意。

　　而在下一刻，讥讽永远凝固在他们的脸上、心里，当探出水面的手掌已然握拳之时，吴家仅存二十多名修士的眼珠尽皆如同镜面般破碎，裂出无数道纹痕，随后逐一栽倒在血水中，了无声息。

　　“赵云凡”极其缓慢的从血水中爬起来，眼神无比淡漠，不含一丝情感。他抬头看向矮林沼泽的方向，嘴上突然扯起一丝诡笑，步履蹒跚的一步步向前走去。

　　身上插着的阔剑、箭矢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逐渐退离“赵云凡”的身体，已经崩溃大半的水灵之体，也开始慢慢愈合复原。

　　一步一摇的翻过山丘，“赵云凡”在沼泽矮林外停下，他耷拉着眼皮，淡淡的看着阴暗的沼泽矮林，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只灯笼大小的眼睛在阴暗里面亮起，黑色巨型真灵慢慢倾出脑袋，尽量贴近“赵云凡”，又在矮林的边缘停下，不敢逾越一丝一厘，它瓮声瓮气的说道：“嘿嘿..你终于出来了！他失败了，没能做到，所以，我被天道法则拘禁，困在了这里。”

　　“他？他…还好吗？他对我说过，会回来带我走的，我都快忘记了这句承若，到底过去了多久？”“赵云凡”听闻黑色巨型真灵提到这个“他”，语气终于发生变化，带着一丝激动，眼神也恢复一些光彩，其内有情绪波动。

　　“不知道，你会去寻他吗？”黑色巨型真灵不确定的说道。

　　“赵云凡”踏前一步，伸手抚上黑色巨型真灵的脑袋，回道：“我会出去找他，再找把他们一个个都找回来，你也在这等着我，可好？”

　　黑色巨型真灵缩了缩脑袋，摆脱“赵云凡”攀在他身上的手，答非所问的提醒道：“这人是附元石的宿主，你不能伤害他，这样天道法则会将你抹杀！”

　　“哦？天道法则？嗤…这人是有些诡异，不但一体四魂，而且我占用他这具躯壳，竟还能在此地解封一丝天赋神通。罢了，不去管这些，只要能通过他离开天门就行。”“赵云凡”收回前伸的左手，继续说道：“附元石是什么？为什么…气息很熟悉呢？是他吗？”

　　“不是，不是他，我确定！你困在琅花水榭太久，外面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等你自己回到星域里去慢慢发现吧！一点半点说不完的。”黑色巨型真灵回答道。

　　“嗯，好，你等着我！”

　　说完，“赵云凡”眼睛缓缓闭合，脱力般向后重重倒去。

　　黑色巨型真灵眼中闪过莫名的神彩，三根半黑半白的毛发飞入赵云凡的发髻间，隐匿无踪。它一边向后退却隐入矮林沼泽，一边对着躺在地上的赵云凡说道：“留予你三道保命之法，算是给你的补偿，至于还余三问，本尊承若不变，也要你有机会提问才是。”

　　片刻功夫之后，云欢欢急冲冲的跑出矮林沼泽，后面还跟着尺许长一只黑色小兽。她蹲在赵云凡身边查看半响，满脸怒容的对着跑出沼泽矮林范围的黑色小兽怒斥道：“他怎么回事？你们让他去干了什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黑色小兽被云欢欢的样子给吓懵了，它呆呆的回道：“本大爷怎么知道呢？你得去问那老不死的，冲本大爷吼什么？看本大爷体型小，好欺负？”

　　说着，它还跳到赵云凡的身上，装模作样的左右查看，随后心虚的抬头看着云欢欢说道：“没看出什么伤啊…不会是装的吧？”

　　云欢欢被它说的火冒三丈，直接抬腿一脚将它踢了出去，黑色小兽翻滚落地，刚要龇牙，却见云欢欢指着它骂道：“你们这一大一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十大奇灵榜排名第四位，赑貉？我呸！”

　　黑色小兽大怒，欲想还嘴，却又被云欢欢给堵了回去。“现在就算你们求着和姑奶奶缔结真灵血契，姑奶奶都不肯，滚一边去！”

　　背上的黑色毛发根根立起，露出嘴里两颗锋利的尖牙，黑色小兽此时此刻真的是恶向胆边生，不过思忖过后，它自觉可能不是云欢欢的对手，故而悻悻的返回矮林。实则主要的原因还是云欢欢不在沼泽矮林范围内，它仅有的依仗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回来！”黑色小兽刚要踏入沼泽矮林，就听到后面云欢欢一声娇喝，它掉头龇牙道：“怎么？真当本大爷好欺负不成？”

　　“他剑呐？被你们藏起来的啵，作贼！”云欢欢看到赵云凡半死不活的样子，真的是心里烦闷的很，想要找个人，额..找个兽出出气，所以也无理取闹起来。

　　“你才是贼呢！剑？什么剑？本大爷怎么知道？你去那边山谷里找找看！那老不死的说他在那里打的挺凶。”黑色小兽叫屈，又不耐烦的提醒道。

　　“那里？前面带路！”云欢欢说着让黑色小兽前面带路，却自己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碟，将赵云凡收入玉碟之后，独自往山谷中行去。

　　至于说偷剑一事，云欢欢完全是觉得他们将赵云凡害成这样，自己又打不过他们，就说点怪话出来恶心恶心他们。她其实也不确定赵云凡是不是将佩剑放入储物袋了，还是真如她所言遗失在了别处。

　　她独自前往山谷，也是因为云欢欢想要弄清楚，赵云凡为什么会身无半点伤痕，却昏迷不醒的原因。弄清楚这个症结，回到映月星之后，她就能够对症下药，尽快让赵云凡好起来。

　　看着云欢欢单薄的背影，黑色小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几个跳跃间追上，跟在云欢欢身后向丘顶攀去。

　　少顷，一人一兽站在血红色的浅湖面前发愣。这里完全变成一座死域，浅湖宛若由血水凝聚组成，还有残肢断臂、骨肉碎块浮浮沉沉。

　　云欢欢捂住嘴，慢慢蹲下，苍白的脸上两行清泪滑落。她一直认为是她的任性、刁蛮，强迫赵云凡带她出逃晓天宗游玩，随后发生的一切事情，她都负有最直接的责任。

　　待看到这里的惨烈场景，她根本无法想象赵云凡在这里经历过什么，此刻，她满心愧疚。站起身，云欢欢手按在胸口，隔着衣服抚摸怀中玉碟，抽泣着柔声说道：“现在，我们回家！”

　　云欢欢淌进血水浅湖，毫不在意沉浮在她周边的碎块残尸，眼中只有那仍坚挺的立在血水湖面、仅仅只露出一节剑柄的水纹剑，其上，依旧有血凝珠无声滚动。

　　抽水拔剑，云欢欢继续淌水前行，涉过血水浅湖，继续往前走去，翻过山丘，消失在山脊后面。

　　浅湖这头的黑色小兽一直看着云欢欢的背影，“幼小”的它好似明白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只在那里嘟囔着：“哎..走这么急干什么？真灵血契的事情也可以商量商量的嘛！咦…对了，那老不死的给他们三根毫毛，以后肯定还能再见面，回去跟那老不死的好好说道说道，这两个人族小娃娃看起来还算不错，别老抱着什么混账约定，回答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怎么可能会有人族修士回答的上来呢？做梦吧！”

　　黑色小兽好像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嘀咕着回头奔向沼泽矮林。

　　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山谷平静下来，因为道镜天的特殊限制，这里没有其他任何生灵存在，故而更显得阴森恐怖。

　　可在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名黑色劲装修士鬼头鬼脑的探头，现身西南方向的丘顶，他怀抱一尊尺许多高的铜质香炉，脚穿怪异过膝长靴。

　　此人正是之前被赵云凡在半山坡上一剑削断双脚，又被身着灰衣麻鞋的吴越责罚，强制他留守琅花水榭的吴家修士。

　　他小心翼翼的左右张望着，慢慢滑下山丘，来到血水浅湖畔，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随后怪叫一声，泪如雨下的冲进浅湖，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跑去，血水泛花四溅。

　　可能是因为他双腿不太方便，没跑多远，趔趄一歪，栽倒进血水中，再挣扎起身，脸上血与泪模糊不清。

　　他左手抱着香炉，双腿伴手连爬带滚，终于在血水中扶起一具尸体，这具尸体尚算完整，全身没有一处多余的伤痕，就是眼珠已经碎成晶体状，布满细微的裂纹，灰白稀疏的头发被血水糊到了一起，苍老皱褶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这名断腿吴家修士将尸体抱入怀中，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爷爷…..爷爷你醒醒…不能离开召儿，召儿什么都没有了。”

　　哭喊声不停的重复，好像这样能够唤醒他怀中的已经冰冷尸体一般。

　　累了，他不再大声哭诉，却在小声叙说着，像是在讲一个故事。“…..我知道，您想让我跟着师兄们探路，锻炼我的同时吧，还能帮我邀功，召儿没有用，辜负了您的期待。之后您又佯装斥责我，罚我在院子里面留守，嘴上说着怕我笨、怕我没用，会耽搁你们做事。无非是知道大敌当前，下面肯定会有死伤，借机保护我而已，召儿再笨，也是看的明白的。”

　　他叹息一声，回忆道：“还记得您在我八岁那年也是，那时候……”

　　血海浮尸，有一少年瘫坐在血海中，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在呐呐说着话，场面诡异。不久后，少年离去，背走一具冰冷尸骸、一只灰色布袋，带走一尊铜质香炉，还携着满心的悲哀与迷茫。

　　留下的，是坚定仇恨誓言：不报此仇，轮回万世，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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