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谎言

　　夕阳西落，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东方双月隐现，月华普照广袤的大地。在无垠的沙漠某一座凹谷里，经历一天暴晒的干燥沙地突然莫名涌出水渍，慢慢积留成一汪水塘。人影一闪，赵云凡一左一右裹着两人向映月星绿洲相反的方向飙射。

　　沙漠丘地起伏，赵云凡御空飞行也随之忽高忽低，他尽力贴着地表，还时不时隐匿下来，静等半刻察觉无人追踪以后，遂变换方向再次遁走。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前行大半夜时间，已然遁出千里之外。要不是赵云凡时常能够勾连水灵传承脉络，神魂魄力、天地元气都不怕消耗，换做任何一个“育境”修士前来，半途上已经元气枯竭，神魂严重损耗。

　　空中月明星稀，青色暴雨习习，靡靡仙音传唱，天地还时不时震动几下。赵云凡立在一片石林谷口外的半截山顶上，望着眼前连绵到视野尽头的石林，突然心生淡淡惆怅，那时遭遇郝家兄弟二人，在此处激战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收起无谓的回忆，转身回头，赵云凡看着身边大气不敢喘一下的凡人“兄妹”二人，尽量语气放缓说道：“你二人以后打算怎么办？我是不好一直带着你们的，你们逗留荒漠，也是生存不下去，不若…我想法送你们去地下世界？那里至少还有凡人生存的空间。”

　　“但是，如果中途遇到什么突发意外的话，我不敢肯定能否护住你们二人的安全，我只保证，我会尽最大努力确保你们的安全。”赵云凡继续补充道。

　　一名样貌很精神的短寸头少年一直在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目中有些失落沮丧，完全没将赵云凡话听进耳朵里。少年身边一名绿衣小女孩，扎着一对马尾辫，模样还算端正，年纪与少年相仿，大致十五六岁。

　　绿衣小女孩扯扯少年衣襟，贴耳窃窃私语一番重复赵云凡问话，少年蓦然回神，面带惶恐的对着赵云凡恭敬一拜，说道：“小子该死，仙长勿怪，就不麻烦仙..”

　　赵云凡抬手一拜，打断少年，温和的说道：“别仙长仙长的，唤我姓名即可，我叫赵云凡。”

　　“赵..赵仙师，小子不敢不麻烦仙师护送，小子出来之前..嘿嘿…拿....带了不少储物符，基本生活所需无忧，我兄妹二人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上一阵子，决定等安定下来之后再做打算。”说着，少年还从怀里摸出一小叠明黄色的符箓，对着赵云凡讪笑几声。

　　赵云凡笑笑，也不点破一名普通凡人少年怎么会有一把珍贵的储物符，各人自有各人缘法，各人自有各人的求生意志本能，并不好妄言什么，他一如既然语气温和，说道：“那就此别过。”

　　说着话，赵云凡心中想着这二人能否在晓天宗这场浩劫中幸存下来，其几率当真微乎其微。

　　眼前兄妹二人，鲜活的生命，如初生骄阳年纪，却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命运由不得自己掌控，他们与自己何其的相似。

　　赵云凡再次心生惆怅，这一刻的他深深明白，他自己并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修真之士，更不是高坐云端之上的仙人，仍旧一普通“凡人”而已，还是当初那个走出遗弃之地葫芦岛落魄的少年，这一点从未变过。

　　逐波的飘萍，欲想扎根，奈何风大浪急。

　　从袖中滑出二十颗下品灵珠，交予少年手中，嘱咐道：“如果能够安定下来的话，这些东西能让你们俩过上安定的生活，可是要切记人心险恶难测，别因为这些东西而遭遇杀身横祸。”

　　自己的意愿不得实现，就想寄托在别人身上圆梦。

　　少年收好灵珠，看到赵云凡转身欲走，急切的问道：“仙长，燕三呢？怎么没看到它！它是自己飞走吧？我看的出来的，它就是想自由自在的翱翔天空，无拘无束。”

　　赵云凡不回头，身形拔地飞天，往石林方向遁去，留下二字：“是的。”

　　原地，少年长长舒一口气，脸上挂着释然的笑容，对已经远去的赵云凡遥遥摆手相送，他身后绿衣小女孩表情纠结，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化作微微轻叹。

　　有时候不能接受事实，不能确定事情的真假，自己会去臆想一个谎言，自己却不信，反而需要相对于自己而言更有话语权、更权威的人来重复这个编造的谎言，自己才能不疑有他的接受。可笑嘛？不然，这就是人，凡人。

　　朝阳在东方地平线上露出半圆，天地自然运转并没有因为映月星上的异变而相差分毫。青雨、仙音、天地震动，一切如故，此时，赵云凡落在一侧狭窄的石林当中。

　　他之所以几次变换方向选择这条路线，不是来这石林故地重游回味过往的，而是当初忌惮身在跃峡涧无面中人“启晓”，将先天道胎藏到了这里。

　　赵云凡行走在碎石路面上，遵循记忆，弯过这座造型类似摩天大楼的古怪灰白山石，其后方，就是埋藏先天道胎的地方。

　　然而，绕过怪石，赵云凡表情一呆，随后一脸错愕。

　　“是你..”

　　“是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声醇厚，一声稚嫩。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会…”

　　二人说话不再一样，出现偏差，下面二人各自动作更是不尽相同。

　　赵云凡水纹剑滑落，表情变得阴冷，另外一人表情惊讶，抬起白嫩的手臂，用短小的手指、指着赵云凡，随后二人再次同时出声。

　　赵云凡：“陆敬尧，你还是对先天道胎不死心？”

　　陆恭尧：“不会就是你吧？嗯？什么？先天道胎在这？你藏这了？”

　　安奈住跃跃欲出的灡泠锁，赵云凡皱眉，水纹剑时刻保持进攻姿态，问道：“你不是为先天道胎来的？”

　　本来只有尺许“长短”的胖娃娃陆敬尧，现在已经快齐赵云凡腰高，他拨拨头上的乱发，将一堆散乱头发下面的面嫩脸庞完全展露出来，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赵云凡，回道：“你笨啊，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会将先天道胎藏在这破烂地方。既然说过不要的东西，再宝贝，我也不要。你先把剑放下来，别搞得剑拔弩张的，啧啧，真没想到啊，居然等的人会是你，果真是缘分。”

　　“让让，一边去。”赵云凡早已放开神魂感知，探明此时的陆敬尧虽然气息有点古怪，灵气暗藏，但也只相当于“育境”一重天的修为，再则，面对他现在的小不点模样，说话自然是不会太客气。

　　陆敬尧笑着走到一边，还摆着恭请的手势，说道：“你先忙，我等会有事找你。”

　　赵云凡不待理他，走到记忆中藏下先天道胎的位置，伸手一拍，元气自掌心迸出，在碎石地面开出半丈深坑，挥手一洒，吹散烟尘，又张手一吸，一颗乳白色头颅大小的肉球飞出，被他稳稳接在手中。

　　甄别手中的先天道胎无恙，赵云凡解开上身衣衫，露出赤裸的胸膛，遂将先天道胎按在胸口，顿时身躯之上水波荡荡，哗啦啦作响，先天道胎慢慢陷入他的身体内，片刻之后了无踪迹。

　　一直暗暗警惕陆敬尧的赵云凡这时才来得及松口气，整齐穿戴好，对始终站在一旁“傻笑”的陆敬尧问道：“你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先天道器不能收入须弥空间，没想到你还能这么藏先天道胎？早就想问你了，一直没机会，你这修炼的什么功法，这么神奇？能在‘育境’初期就可以做到空间瞬移，简直闻所未闻。”陆敬尧露出好奇的神色。“刚才是不是身体液态虚化？嗯..是参照天地之灵‘水灵’创造出来的功法？”

　　赵云凡目光微闪，再次领悟何为修士自身底蕴之说，洞悉对方主修功法、秘术、道法、术法，对于相互之间斗法、乃至生死搏杀的胜负，绝对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故而，赵云凡绝对不会承认什么，轻笑一声，一边转身就走，一边说道：“就这事？无可奉告。”

　　“哎..你等等，这是随便问问，别当真。我是真有事找你，也不对，准确的说，随便任何人在这个时间来到这，我等的就是他，嗯？好像还不对，是有人要找你，不是我。”陆敬尧看到赵云凡准备御空遁走，连忙叫住他，急忙解释着，事实却是越解释越乱。

　　赵云凡皱眉看着陆敬尧，心里想着陆敬尧是不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十二都天涅槃经”给练傻了，说的尽是什么跟什么？

　　怕是肯定不会怕陆敬尧的，区区相当于一重天“育境”初期修为，现在的赵云凡还真看不上眼。要不是“启晓”一再嘱托赵云凡，此人身后站着令无面都忌惮的长生天长生大帝，赵云凡估计早早的就结果了他，还轮得到他这里喋喋不休？

　　陆敬尧宛若六七岁稚嫩的脸上也是表情讪讪，他竖起一根手指，对着赵云凡说道：“你等一下，马上你知道了，我绝对没有恶意。”

　　说着，陆敬尧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坚定虔诚，他一掌拍在自己胸口，对着地面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后他又缓缓蹲下身，剧烈咳嗽着鲜血搅拌碎沙，用手指在地面画出一幅复杂的图形，像是阵法符文。

　　半响之后，符文连接贯通已成，陆敬尧无比仔细的查看一遍，自觉无有不妥之处。站起身，右手竖掌成刀，丝毫不带犹豫的将抬起的左臂斩下，血涌如泉，斩断的左臂刚好落在画好的复杂图形符文中央。见状，他又屈膝重重跪下，低埋着头，几乎贴近地面，用仅剩的右手按在图形符文边缘，口中无比恭敬的说道：“恭迎大帝降临。”

　　语落，陆敬尧的断臂像是寒冰融化成水，瞬速消解侵入地面上的符文中，刻画在碎石地面上的复杂符文顿时黑芒大放，黑色胶状般的物质自符文中冒出，层层叠叠堆砌，灵动非凡，不出十多息时间，渐渐已凝聚人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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