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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吃货


  她刚举起手准备抽自己耳光的时候,方浮若正站在不远处。

  于是她放下手,站了起来,又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浮若,你饿不饿?”

  她竟然似乎忘了两人前一刻还在争吵。

  而方浮若也似乎是忘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在大街上走着。

  街上虽然空无一人,却并不显得凌乱,所有的店家都好好地锁着门。

  除了落叶,连一片脏乱的纸屑都没有。

  此时已经快正午了,正午的阳光就照在这样一条大街上。

  照在默默走着的牵着手的两个人的身上。

  神珞忽然抬起头问他:“你记不记得我们跑出天阙,经过的那片彼岸花田?”

  方浮若走在前面,也不回头,直接回答了一个字:“嗯。”

  神珞又说:“我现在的感觉,就像那时一样。”

  说完她又开始自言自语道:“奇怪的很,明明这里和那里一点都不一样。明天那时是晚上,现在是大白天。”

  方浮若又是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他表示赞同,但没有更多了。

  但神珞还是不死心,她追着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浮若总算不“嗯”了,他反问:“为什么?”

  神珞回答:“因为你拉着我的手。”

  她还没说完,自己就先脸红了。方浮若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

  “别看。”她立刻松开他的手,捂着脸道。

  但方浮若还是在盯着她看,她从指缝中看见他深沉的眼神,于是放下手,娇声道:“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

  方浮若良久才叹息一声道:“我真是搞不懂你的心思。”

  他并不是真的忘记了早上的争吵,他并不是介意神珞的责怪,也不是不理解她的行为,只是相处越久,越能发现她和海云天的不同。

  她太过反复无常,但偏偏他还觉得很可爱,认为这恰恰是她真性情。

  他只能在心里苦笑,或许自己也变得不正常了。

  神珞双颊又飞起一抹红晕,她突然紧张地问:“那你知不知道西岭雪的心思?”

  她扭扭捏捏地说完,又不安地盯着他看。

  方浮若刚想回答,神珞又突然一扬手道:“你别说,你回答这么慢,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方浮若一愣,径自走过神珞,又向前走去。

  走到一个店铺的门口,一脚就踹开了关着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神珞刚一颗心悬着呢,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懵了,竟然忘记了懊恼。

  “你在做什么?”她也连忙走过去,这人怎地突然发疯了。

  走到门口一看招牌,这不是近水楼嘛!

  只是白石掌柜早不在店里了,神雁经常坐着喝茶的窗口也闭着窗户。

  神珞跟着走了进去,发现方浮若直接走进了后院。

  一到后院,他就四下查看了一番,神珞当他要做什么,谁知他却一眨眼走进了厨房。

  方浮若从地窖中找出一些烟熏的干肉,割开捆绑的麻绳,就开始切肉。

  他切的很快,却很仔细,每一块肉都切的很匀称。

  切好肉,他又从后院里拿了一堆柴火,劈好柴,生好火,洗好肉,就开始在锅里翻炒。

  在火还没旺起的时候,他同时打开米缸,舀了一勺米。

  神珞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于是一把抢过米道:“我虽然不会做菜,但淘米还是会的。”

  饭做好了,菜也端了上来。

  神珞尝了一口,她看着方浮若俊逸的脸庞,一种无可名状的自豪激荡着她的襟怀。

  她想用一万种语言去赞美,却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个人了。

  虽然他又自私又冷漠,有的时候你根本无从了解他真正的想法,但神珞还是觉得他像夜空的一般迷人。

  “我又发现了一颗星星。”神珞咬着筷子说道。

  “什么星星?”他问。

  “你夜空里的星星,在我心里一闪一闪的星星。”她咬着下唇说着含糊其辞的话。

  只有这些被修饰过的爱意,她才能毫不保留地表达。

  但即使这样,她也依旧觉得两颊烫的厉害。

  方浮若看着她。

  为什么女人总是能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心思?

  他心里高兴的很,也得意的很。但他绝不会像东风璟玠一样表现出来。

  他只会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是他得意的样子。

  他嗯了一声,道:“我的手艺的确不错。”

  神珞却不脸红了,她的世界里有一个调皮的舵手,这个小舵手开始将她的心情之船开向阴晴不定的大海。

  她有些意兴阑珊,盯着自己的碗,快速地拔完几口,又大声道:“你一定会受报应的。”

  方浮若点了点头。

  神珞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他又摇了摇头。

  神珞道:“因为你比东风璟玠还爱装。”

  这下子方浮若也不高兴了,他说:“你为什么总要拿我跟他比。”

  神珞突然愣住了,她有些后悔。

  她的确不该拿两人相比的。但女孩子岂不是总爱比较的。

  她在心里何尝没有想过,方浮若有没有拿她和西岭雪相比呢。

  她一咬下唇,试探性地问:“你不喜欢我拿你跟他比?”

  她明知道答案,这个试探也不过是她找来打碎尴尬的一根擀面杖而已。

  可惜这根擀面杖并非真真的擀面杖,只是一根小牙签。

  这跟小牙齿甚至连那只名为尴尬的野兽牙齿缝间的韭菜都剔不掉。

  方浮若沉着脸道:“你说呢?”

  显然,韭菜还塞在两人的尴尬里。

  神珞突然想骂娘,自己明明给他找台阶下了,为什么他还不下?

  她一拍桌子,道:“好,以后我再也不拿你跟他比了,我也不跟你提他了,谁提他谁就在地上爬十圈。”

  谁知,方浮若却说:“不好。”

  神珞盯着他,问:“为什么不好。“

  方浮若道:“因为我不想在地上爬十圈。”

  神珞问:“你不喜欢我提他,你自己却可以?”

  女人总是喜欢夸张,你对她好一点,她会加倍的还给你,你对她不好一点,她更是会放大十倍。

  方浮若道:“我没有不许你提他,只是不希望你那他和我比较,你为什么一定要扯远呢?”

  神珞回答:“要做就要做得彻底。”

  方浮若道:“你不是要做的侧地,你只是想要说给我看,想让我觉得自己说错了罢了。”

  神珞冷哼一下:“你以为你很懂人心?”

  方浮若回答道:“是。”

  神珞道:“我看你不仅不懂人心,还很自以为是。”

  方浮若也不否认,他淡淡地说:“或许。”

  神珞盯着他,就像是盯着一只奇怪的虫子,良久她突然道:“我现在不担心了。”

  方浮若问她:“不担心什么?”

  神珞回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此刻,神珞心里想的是,像方浮若这么讨厌的男人,西岭雪绝对不会喜欢他的,即使喜欢他,也不会一直喜欢下去的。

  但是她却忘了,为什么她自己偏偏却还是喜欢的不得了呢?

  她决定对付方浮若,并不一定要什么都说出来。方浮若实在是个狡猾的人,但他的这种狡猾,神珞觉得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

  他看起来很自负,但骨子里却有着野火烧不尽的自卑。

  在没有深刻了解这种自卑之前,她决定放弃和他对峙。

  和东风璟玠斗嘴,你至少能逞一时之快,但和方浮若斗嘴,你就像是对着一堵墙怎么蹦跶都没戏的跳蚤。

  所以她聪明地忘记了刚才的话题,她问:“你刚刚是不是想璟玠的事?”

  方浮若点了点头:“我们接下去会和他碰面。”

  神珞问:“在哪?我们现在就去。”

  方浮若道:“在和他碰面前,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

  神珞问:“什么地方?”

  方浮若回答:“秣陵。”

  秣陵离天门并不远,神珞和方浮若下午出发,骑马的话大概傍晚就能到。

  此时的秣陵灯火已上,方浮若在一座深宅的门前停马。一个老者挑着灯笼站在门前。

  老者躬身行礼道:“主人等候二位多时了。”

  方浮若一点头,老者就带两人走了进去。

  穿过正堂的大厅,老者领着两人走过弯弯曲曲的小径,来到一座深幽的小院。

  在小院门口,老者一伸手道:“两位请。”

  显然,老人的带路到此为止了。方浮若一脚迈了进去,神珞也跟着进去,刚一进去觉得异样,回头一看,领路的老者已经悄然不见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古怪?”神珞问。

  方浮若没有回答,只听嘎吱一声,一个身穿灰袍老者从堂内走出。

  听到黄瘦菊的名字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个仙风道骨的瘦子。

  但眼前的人却看起来一点都不瘦。神珞一看到他就笑道:“你一定不是黄瘦菊。”

  老者问:“姑娘以为我是黄瘦菊?”

  神珞道:“我听说秣陵的豪门数十家,但园子最精细的还是西风居士的家,本以为这里就是了。”

  说完还叹息了一声。

  老者朗声笑道:“我也听说神老板的燕乐园,有一座数十米的太湖石,嶙峋诡谲,皱、漏、瘦、透,无一不绝,是当初南越皇宫中遗失的珍品,不知是否属实?”

  神珞叹息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了,看人不能看外表。”

  灰袍老者问:“姑娘何出此言?”

  神珞道:“不是西风居士怎么能一眼看出我是谁,还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我们家这么秘密?但是——”她话音一转,不禁撅嘴道:“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像黄瘦菊呢?”

  灰袍老者问:“黄瘦菊应该是什么样?”

  神珞道:“黄瘦菊至少不会再接待客人的时候手中还拿着一支没啃完的鸡腿,而且还让客人站在门外。”

  黄瘦菊听完哈哈大笑,道:“二位快请,在下等候多时,等不及就先吃了。”

  大厅里四周都挂着厚重的帘子,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慢慢的一桌酒菜。明亮亮的灯火照在那一桌秀色可餐的食物上,神珞就更觉得饿了。

  她当然是毫不客气地坐下就吃。

  方浮若也是一声不吭就开始吃。

  仿佛要拼谁更能吃似得,三个人竟然谁都没有说完。

  神珞把手一摊,倒在椅子上道:“我本来觉得我已经三个月没吃东西了。但现在却觉得接下去三个月都可以不用再吃了。”

  她忽然看着方浮若道:“原来你是这么能吃的?”

  方浮若没有回答,还是闷头在吃。黄瘦菊淡淡地笑道:“姑娘一定刚认识方兄。”

  神珞转着眼睛想了想道:“算是。”

  黄瘦菊道:“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比现在还能吃。”

  神珞忽然好奇地问:“怎么能吃了?”

  黄瘦菊道:“你知不知道叶边农?”

  神珞瞪大眼睛问:“那个已经死了的叶边农?”

  黄瘦菊道:“除了他还有第二个叶边农吗?”

  神珞问:“他怎么了?”

  黄瘦菊道:“当年我们三个人一起拼酒,叶兄本来豪饮,但谁知却输给了方兄,叶兄不服气,说,喝酒不算什么,谁能吃下百禧楼的百禧十全宴才算本事。”

  同福楼的百禧十全宴,是当年给北凕皇宫掌勺的厨师长百禧生创立的。

  百禧生创立百禧十全宴的时候已经是百禧翁了。百禧翁回顾自己的一生,总结一生有一百个值得庆贺的事,而把这一百个值得庆贺的事都命名做成一道菜。十全是十种果品糕点。

  百禧翁生前曾放下遗言,只要谁能一口气吃完他的百禧十全宴,谁就是百禧楼下一任当家人。

  百禧楼在各地都有连锁分号。神珞自然也听说过这个事情。

  只是各地每年挑战的人多不可数,去从未听说有人成功过。

  当然挑战也不是白挑战的,每一个挑战的人都必须先交齐一千两银子才可以,想要无本买卖,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越多的人为了百禧楼千万的资产而来,百禧楼也就越发的生意兴隆。

  有人将它列为了当代十大最值钱的商号之一。

  神珞看着方浮若,眼前这个家伙也曾经去挑战过?

  神珞指着方浮若奇异道:“他也去了?”

  黄瘦菊道:“自然是去了。”

  神珞道:“结果呢?”

  黄瘦菊突然脸上露出一丝飘渺的微笑,那是只有年过五旬的人回忆少壮时光才会有的幸福和生气。

  他说:“我和叶兄自然是吃到一半就再也吃不下了。但他——”

  黄瘦菊看了一眼方浮若,笑道:“他就像现在一样,头也不抬,从午时吃到申时,足足吃了两个时辰。”

  神珞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她急切地问:“他是不是吃完了?”

  黄瘦菊道:“你猜。”

  神珞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神,自然猜到方浮若是吃完了。

  但方浮若若是吃完了,这百禧楼是不是就要归他了呢。

  那他现在是不是就是百禧楼的幕后老板了呢?

  神珞好奇地盯着方浮若,但方浮若还是头也不抬。

  神珞终于叹了一口气道:“我到现在才知道,我其实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黄瘦菊也就这么看着他吃。

  大厅明晃晃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愉快的笑意,这份笑意仿佛也抹平了那些岁月的痕迹。

  他是不是在想当年的那些事?

  但当年又是多久之前呢?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当年一起喝酒的叶边农已经不在了。

  但眼前的方浮若却还依旧是那个年轻、倨傲、自负的方浮若。

  他心里在想的是什么?

  他会不会感到寂寞,会不会嫉妒?

  方浮若仿佛是吃完了,他慢慢地擦了擦嘴巴,抬起头,对黄瘦菊说了一句话。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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