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雾
进入武陵境地的时候，天地间忽然升起一场大雾，方浮若不得不下马而行。
神珞坐在马上，任他牵着。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神珞问他。
方浮若道：“我去前方看看，很快回来，你能不能待在这里？”
这场大雾伸手不见五指，方浮若明明就在一旁，却仿佛从很远处传来他的声音。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就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跟你一起去。”她恳求道。
方浮若道：“你乖乖在这里，你跟着我，我快不了。”
任何事情你请求别人都不要超过三次，男女之间也是一样。方浮若已经说了两遍的话，她不想让他说第三遍。
神珞只好松了手，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些水洒在自己身上，那水本无色无味，沾到皮肤，立即散发出一阵馥郁的香味。
神珞把瓶子递给他，道：“我在这里，你可不要迷了路。”
方浮若点了点头，神珞还没眨眼，他就不见了。
这场迷蒙的大雾就像是午夜浓得化不开的梦境，沉沉的，凉凉的，你既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多远才能走出。
神珞和方浮若两人在这场大雾中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换做平日，早就该到武陵城了。
她的字典里本来是没有害怕二字的，但方浮若一走开，她就有些慌了。
她故意咳嗽了一声，张目向四周看去，周边只有死一片沉寂。
好在还有一匹马儿在她身边，她不停地绕着马儿绕圈，脚下传来衰草嘎吱嘎吱的声响。
当她绕着马儿走了二十圈的时候，方浮若没有回来，她还拍着胸脯安慰自己：这二十圈也没多久，他没回来正常。
作为女人怎么能这么没耐性呢，神珞啊神珞，你可不能这么没骨气啊，既然要等，那不如就走个两百圈吧。
但是珞珞小姐两百圈绕完的时候，周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有些泄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想到地上也是湿漉漉的水汽，又刷的一下跳起来。
突然，似乎有一阵风吹过，神珞只觉得背脊一片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探着脑袋仔细观察了，却似乎并没有风。
哈哈哈，珞珞壮着胆子发出一串颤抖的笑声，一定是太冷了，她勉强安慰自己，一边跺起脚在草地上胡乱地跳着。
跳着跳着她又高兴了。把四周的草儿踢得纷飞起来，一旁的小马儿突然一声长嘶。
这一声长嘶，惹得好不容易忘记害怕的神珞又是心里一紧，不会吧.....
脑海中刚闪过不祥的念头，神珞就觉得脖子一凉。
“你是谁，不许动！”有人再她身后冷冷地开口。
这声音本来并无温度，在这诡异的大雾中，神珞却仿佛见到了一盏暖暖的明灯。
“是我呀！”她连忙对那人大喊，“小裳，是我！”
她高兴的猛然转身，脖子不防被割破了一道口子。
浅裳发现是神珞，连忙收好小剑，走上前掏出一条鹅黄丝巾，给珞珞擦血。
“你先别激动，等我给你上点药......”她一边说着，一边按住向她抱过来的神珞。
神珞歪着脖子等浅裳给她上药，浅裳拿着药瓶子的手却愣住了。
神珞刚刚还在流血的脖子，伤口一瞬间却愈合了，确切地说，浅裳正看着伤口慢慢地愈合。
神珞发现浅裳不动，又正了脖子，问：“咋啦？咋不上药啦？”
浅裳拉着她的手摸她的脖子：“你自己摸摸。”
神珞一摸，一愣，道：“我原来没受伤啊，刚脖子一疼，我还以为破了。”
浅裳道：“刚的确是划了个口子，但现在已经愈合了。”
神珞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呐呐道：“咦，怎好的这样快？”
浅裳给了她一个爆栗，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地知道？”
神珞一想，之前秋一寒在自己脸上也划了数道口子，后来也完全好了，虽说没现在好的这么快，但似乎也不正常。
从前割破手指也没这么快好过，这一切，都是在海云天给了她半颗虹丹之后，莫不是与虹丹有所关联？
她心下忖道，要不要告诉浅裳，但转念一想，自己对这事也不明不白的，还是先不说了的好。
浅裳见她像是在想什么，于是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神珞道：“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个人跟我一起。”
浅裳又问：“那那个人呢？”
神珞道：“刚去探路了，现在还没回来......”
浅裳站起来，道：“别等了，在这迷雾中肯定迷路了。”
“走。”说完拉着神珞的手就准备走。
神珞定在那里道：“你先走吧，我还是决定等他。”
浅裳一愣，道：“那我陪你。”
神珞在四周揪了几把衰草，在地上铺好，又从包裹中拿了件衣服铺上，对浅裳道：“请浅裳仙子就坐。”
浅裳噗哧一笑，就坐了下去，神珞也并肩坐着，一只手拿着一支草在玩耍。
浅裳忽然问：“你们这是要去哪？”
神珞回答：“武陵。”
浅裳看着她，又问：“你们是打哪里来？”
神珞老实回答：“秣陵。”
浅裳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
神珞疑惑地看着她，问：“你就知道啥？”
浅裳转过脸，正色道：“我就知道你们走岔了。”
神珞惊讶问：“咋走岔了？这里难道不是往武陵去的路吗？”
浅裳点了点头，道：“这里是武陵西南的桃源。你们若是从秣陵来的话，早就应该到武陵了。”
神珞想了想，忽然道：“对了，一定是在这场大雾中迷路了！”
浅裳手中也揪了根草，在手上不知编起了什么东西。
神珞就看着她编，她编了一会，神珞发现是一个草镯子，浅裳编好后，往神珞手上一套，道：“好看不？”
神珞伸出胳膊，端详了一阵，道：“我也给你编个。”
浅裳忽而道：“我看，你们还是不要去武陵了。”
神珞正挑着茎梗匀称的草呢，一听她说这话，头也不回地问：“为啥？”
浅裳道：“因为这次大雾，武陵已经去不了了。”
她说去不了，神珞这才回头看着她问：“去不了是啥意思？”
浅裳道：“去不了的意思，就是不管你从哪个方向走，走走不到武陵了。”
神珞这才算明白了：“就像我们一样？”
浅裳点了点头。
“不对呀，就算大雾会迷失方向，这武陵总不会凭空消失吧？怎么样都该找得到啊！”
浅裳叹了口气道：“的确就像凭空消失了。”
浅裳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问道：“凭空消失是什么意思？”
浅裳一惊，立即站了起来，原本盘在手腕上的金丝也悄然松开，蓄势待发。
但神珞却大喜过望向来人走了过去，道：“你总算回来了。”
浅裳连忙拉住神珞，把她拉到身后，“你等的人就是他？”
“是呀。”没察觉浅裳声音中的异样，神珞爽快回答道。
浅裳冷哼一声，喝止来人道：“我记得你的声音。”
方浮若回答：“那又怎样？”
浅裳道：“当年在鬼叉寨的帐我正好要找你算账，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你！”
神珞一听不对劲，这两人难不成有什么过节不成？
方浮若的性格得罪人不奇怪，浅裳这丫头的怪脾气得罪人也不奇怪，这两人有过节，真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啊！
神珞立即觉得脑袋要炸了，连忙拉着浅裳道：“小裳，浮若有什么得罪你的，我跟你赔礼好不，好不？”
说完又赶紧拿起自己编了半截的草镯子快速地编着，编的七扭八歪，八九不离十了，连忙往她手上一套。
自己一抹汗，看着双目圆瞪的浅裳道：“不生气哦，不生气。”
浅裳却没有理她，任她在一旁忙活着，一边仍旧冷冷地问：“我问你，慈心婆婆是不是你杀的？”
神珞紧张地看着方浮若，幸好方浮若回答：“不是。”
浅裳一愣，又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早知道菱角姐妹的脚链一解开就会中毒？”
方浮若冷冷道：“我若是不知道，又怎会等你们去误事！”
浅裳听他这么一说，眼眶一红，一跺脚，拽紧了手中的金线，咬牙道：“好！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动手吧。”
但方浮若却站着未动。浅裳问：“你不想为菱角报仇吗？”
方浮若回答：“我为什么要报仇？”
浅裳一愣，怆然道：“若不是我去找叶边农，菱角也不会，不会......”
听到这里，尤其是听到“菱角”两个字，神珞只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正疑惑着，突然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在天阙照顾自己的那个小女孩不正是叫菱角嘛！
“小裳，我说——”
她还没插上话，浅裳一扭头就准备走了，这丫头定然是觉得羞愧，认定自己害死了菱角，这才准备逃了。
“菱角还活着。”这时，方浮若淡淡地说了一句。
浅裳停下了脚步，定住了，失声问：“你说什么？”
说完又兀自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菱角是我亲自埋了的。”
方浮若道：“她当日只是暂时气绝休眠，并没有真的死去，你们将她埋了，正好封住了她的心脉。”
神珞立即走过来拉住她的手，道：“是真的，我见过你说的这个女孩。”
说完，就将自己在天阙的经过说了一遍。
浅裳这才平静了下来，忖道：当日在青铜庄见到菱米，她长大了，怨恨自己也理所当然，自己且不知菱角还活着，她应该就更不知道了。
背过头去沉默半晌，才又道：“我带你们先离开这里。”
方浮若问：“你有办法离开这里？”
不是他疑惑，他刚在这里转了半天，只感觉越走越远，却依旧没有走到边际，若不是他对神珞有莫名的羁绊，还真不一定能回到原地。
浅裳虽然不再抗拒，但对方浮若仍旧是没有好感。他问她，她也只是冷哼了一句。直到神珞柔声问她：“好小裳，你就告诉他吧。”
浅裳才不情愿地将手中的金线一抛，金线仿佛受到了牵引，当的一声细微声响，牢牢吸在一块大石头上，待三人走到附近，又将线一收，再次一抛，又被吸引到远处的一颗树上。
两人跟着她，就这么一路沿着线走着，半柱香的工夫，雾气渐渐散去，不一会儿，就是一片开阔的谷底，四周是连绵的丘陵，农田里小麦刚刚收割完成，一捆一捆倒在地里。
神珞一出大雾，忍不住张开双臂大喊一声：终于出来啦。
叫完了，又抱住浅裳道：“小裳真能干，要不是你，我和浮若就真出不来啦。”
浅裳任她抱着，浑身就像是发痒般不自在，但却没有挣开，只是道：“你先别高兴，你们不是要去武陵吗？”
神珞又想起她先前的话，忽地道：“不好了，浮若，武陵被这场大雾包围着，我们是去不了了。”
方浮若一蹙眉，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不可能走了两个时辰都还未到。
这场大雾显然像是要阻止他们一般。
这时，旁边的农田里有三三两两农人过来捆扎小麦，他们一边走一边道：“听说赵老七五天前去武陵城卖辣椒还没回来，你说着大雾怪不怪？”
“王二婶子去对面看她女儿也没回呢，唉，不知道是在那边住下了，还是出不来了。”
“铁定是住下了，要不然王二爹一个人就可怜了。”
这些人走三人跟前经过，似乎也在讨论大雾的事情，方浮若几个掠步，追到那两人面前问：“请问，这雾气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两庄稼汉一看方浮若，问道：“公子要问这雾的事情？”
方浮若点了点头。
一庄稼汉道：“这大雾着实奇怪，照理说太阳出来了，雾就该散了，但这大雾，已经持续了足足半个月了，不说散了，还越来越浓了。”
方浮若眉头一皱，又问：“二位可知道去武陵除了穿过这大雾，还有别的路吗？”
那庄稼汉一听他们要去武陵，立即摇了摇头，劝道：“我看各位还是别去了，周边几个村子，往那去的，最近都是有去无回，可不是骗你们。”
浅裳和神珞一听，面面相觑。方浮若对两农人一作揖道：“多谢。”
神珞叹息一声道：“看来真如小裳所说，这武陵是去不了了。”
浅裳道：“事实上，你们来之前我以前往那雾里去过了。”
神珞问：“可是到了武陵？”
浅裳摇了摇头，道：“我也是转了半天才出来，幸亏祖母留给我的南铁石，不然我也是出不来。”
说完手中拿出一块黑黑的小石块。她解释道，刚刚我就是一路上放置这种石头，靠我的金线吸引，才一段一段带你们出来。
方浮若问：“靠这石头岂不是能够去武陵了？”
浅裳又摇头道：“不能，我的石头没那么多，最多只能到半路。”
这时天色将晚，三人也无计可施，只得到附近找了个农家，给点银子，借宿一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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