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骨打建国大金,李良嗣叛辽归宋

　　天祚帝听信萧奉先的谗言，提前赦免了萧嗣先等人的罪责。东征将士“战死无功，逃跑无罪”，从此“士无斗志，遇敌辄溃”。反观阿骨打，他挟出河店大捷之威，派遣手下分兵三面出击，很快攻取了辽国边境三城——咸州（今辽宁省开原北）、宾州（今吉林省农安)、祥州(今吉林省农安东北)。

　　眼看着辽军屡战屡败，天祚帝不得不罢免了萧奉先，起用南府宰相张琳统管军事。张琳仓促征召十万汉兵，分四路出击女真，又被打败。到了1114年12月，黑龙江、松花江、长白山一带江山易主，辽国丧失了对东北大部分地区的控制权。

　　在阿骨打领兵征战期间，为他镇守后方的人，是他的堂兄，完颜撒改。撒改从完颜盈歌的时代就开始担任“国相”的角色，到阿骨打继位，已经勤勤恳恳辅佐了三代女人首领，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角色。

　　眼见着阿骨打的抗辽大业节节胜利，完颜撒改也在谋划着一件大事——他希望阿骨打带领女真人建立自己的国家！早在阿骨打占领宁江州后，撒改就曾经建议阿骨打建国称帝。当时阿骨打笑着摇摇头，没有答应。他心想，“这点小胜利就称帝，未免显得我目光太短浅了”。

　　趁着阿骨打占领三州，撒改第二次劝说阿骨打称帝。这一次他拉上了阿骨打的亲弟弟完颜吴乞买，还有他们共同的堂叔，长老完颜辞不失，三个人一齐前往劝说阿骨打，还是被委婉的拒绝了。阿骨打回答说，“辽国还有许多人马，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眼见劝说无效，撒改、吴乞买、辞不失三人只好告退。

　　撒改有个儿子名叫完颜粘罕，从小足智多谋，武功也非常了得，因此深受阿骨打喜爱，一直被阿骨打带在身边。他见撒改三人不欢而散，料想肯定是在阿骨打那儿碰了钉子。“阿爹，这事儿不如让儿子来试一试”，粘罕对撒改说，粘罕是完颜氏的青年领袖，族中的小伙子都愿意听他的话。撒改心想，“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试过了，或许年轻人更有办法”，他当即赞许，“好儿子，你且去试一试吧，若是能劝说阿骨打回心转意，你有大功劳！”

　　于是，完颜粘罕马上找来几个小伙伴（都是阿骨打的侄子辈），几个年轻人就一齐去拜见阿骨打。粘罕等人对阿骨打说，“今大功已建,若不称号,无以系天下心”，粘罕等人代表完颜氏的年轻人，把他们的想法告诉了阿骨打。这些年轻人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撒改不：只有阿骨打当了皇帝，手下的兵将们才能跟着加官进爵。换句话说，这就像一群创业者，公司已经初具规模，是时候来划分一下股权结构，同时重新评定一下工资和奖金。

　　这一次阿骨打被说动了，他回答道：“这事你让我考虑考虑”。1115年1月，阿骨打在众望所归之下，于会宁府（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阿城区城南2公里）登基称帝。

　　“辽国以镔铁（契丹，辽语未镔铁）为号，但是铁也会生锈”，阿骨打端坐在一张虎皮垫子上，对众人说，“所以辽国人被我们女真勇士打败了！”众人一阵欢呼，纷纷喝彩，阿骨打也是笑容满面，“我们女真人建立的国家，永远不会生锈！”阿骨打大手一挥，“所以我们的国家叫大金国！”

　　阿骨打宣布，大金国的第一个年号为“收国”，意思是要接收辽国的全部领土。旋即马不停蹄的亲领大军，向辽国重镇黄龙府进发。一路上许多辽军望风而逃，阿骨打兵不血刃的占领了黄龙府外围的益州城(今吉林省农安北小城子)。

　　阿骨打准备继续前进，一鼓作气拿下黄龙府。忽然，几个侦察兵风尘仆仆的跑来向他报告,“达鲁古城（今吉林省扶余西北土城子）发现大批辽军，人数不下十万人！”阿骨打闻报，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思索片刻后，下令全军放弃益州，往达鲁古城方向迎敌。

　　原来，就在女真人欢庆建国的同时，天祚帝也没有闲着。出河店的惨败终于让他认识到阿骨打的能耐，被天祚帝视为野蛮人的阿骨打，居然建国称帝了。思来想去，他决定调集全东北的辽军来对付女真人。于是，一只号称拥有二十万骑兵，七万步兵的军团按照天祚帝的命令在达鲁古城集结。

　　天祚帝相信，这样一只庞大的军队一定可以将女真人彻底打垮，毕竟，女真部落此时的人口也不过十万户。出于这种自信，天祚帝甚至对阿骨打产生了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怜悯，“传朕的旨意，只要他阿骨打投降，我封他为女真国王，我保证会不伤害他和他的族人”，天祚帝专门派出了一个使者，希望阿骨打能够接受自己的一番好意。

　　对天祚帝的“善意”，阿骨打的回答也很“大度”，“如果想和我们金国议和，请先把叛徒阿疏还给我们，并且把军事重镇黄龙府（今吉林农安）迁走，只有答应了我这两个条件，才可能谈议和之事。”

　　既然谈不拢，那大家就战场上见吧。阿骨打带着一万多名骑兵向达鲁古城进发，这是金国所能集中的全部战力。大军行进途中，天空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火球，划着弧线向地面缓缓坠落——那是一颗坠落的流星。女真士兵们看到这惊奇的一幕，不由得放慢脚步，众多将领也纷纷驻住停留。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阿骨打又一次发挥了他的“神棍天赋”，他指着流星大喊：“神明的显灵了！天祚帝的帝星坠落，辽国就要灭亡了！这次战斗，我们大金国一定会胜利！”

　　女真人此时还处于相对原始的文明状态，他们认为万物有灵，神明无处不在，而女真部落酋长们也往往继承了一些萨满巫师的“法力”。女真将士们对阿骨打的说辞深信不疑，纷纷高举手中兵器欢呼呐喊，声撼山河。他们加快了行军的步伐，对将要来临的大战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1115年（宋徽宗政和五年）正月二十九，阿骨打亲自带领女真军团，出现在达鲁古城外的一处高地上。“你们看，这些辽兵人数虽然多，但他们的阵型非常散漫”，阿骨打骑在一匹白马背上，在众将簇拥之下，以马鞭指点辽军大阵。众将顺着他的马鞭放眼望去，纷纷点头。“看看他们，一个个都像软脚虾，一点斗志都没有”，阿骨打大笑道。众将纷纷点头称是。旋即，阿骨打令众将各领所部，占据高地，准备用骑兵向辽军发起冲击。

　　阿骨打令侄子完颜宗雄（乌雅束长子）带领右翼，率先冲击辽军左阵。完颜宗雄麾下铁骑人马具装铁甲，骁勇异常，辽兵抵挡不住，纷纷败退，辽军左阵溃散。趁着完颜宗雄力战，阿骨打命女真左翼迂回辽军后方，同时，命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两员大将，带领麾下铁骑从正面冲击。

　　辽军中军大阵还是有些精兵强将，完颜娄室带着一队亲兵，先后九次被辽军重重包围，九力战脱出，又九次重新发起冲击。粘罕在阿骨打身边，看见完颜娄室屡屡身陷重围，有些沉不住气。“形势危急，请派中军出击!”粘罕请求阿骨打增援娄室。阿骨打微微一笑，命令自己的儿子完颜宗干带领一部人马冲锋，为娄室解围。辽军大将果然中计，从中军大阵中分出许多人马迎敌。这一分兵，辽军原本就松散的阵型立刻乱套了。

　　完颜宗雄所部铁骑刚击溃了辽军左阵，趁着辽军中军的混乱，宗雄带领铁骑横刀一冲，穿过辽中军大阵，从侧面杀进辽军右阵。正当此时，迂回到辽军后方的女真骑兵也一起发起冲锋。辽军右阵很快就被冲的支离破碎，纷纷溃逃。失去左右两翼的辽国中军士气大跌，无力再战，簇拥着辽军大将往达鲁古城败退而去。

　　第二天黎明，天色微亮，城中的辽兵试图突围而出逃往黄龙府。阿骨打发现辽军动向，决定放走辽国骑兵，专门对付辽国步兵。于是，辽国骑兵们顺利突围，他们仗着有马，一溜烟逃得倒也快。

　　可怜那数万辽国步兵们，只恨娘少生了两条腿，眼见着真铁骑四面八方扑将上来，脊梁骨上寒风阵阵，却又“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被女真骑兵刀劈、棒打、马踏，仿佛割韭菜一般成片的倒地，留下一路死尸。

　　达鲁古城之战，是一次女真人重创辽军的转折性战役。完颜阿骨打抓住战机，以少胜多，从此开始了女真战略反攻。然而，虽然消灭了辽军十多万人马，在此战中女真人也损失了许多兵力，阿骨打决定班师休整。

　　听闻讨伐大军再次惨败，天祚帝怒了，他颁布诏书，“朕要召集全国辽之兵御驾亲征！”然而他的雄心壮志才刚刚迸发，现实马上给他迎面泼来一盆冷水。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达鲁古城之战后的一月，受到女真人的鼓舞，渤海人在辽国上京附近的饶州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反辽起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起义军扩充到了三万余人，战火烧到了上京临潢府所辖州县。

　　“辽国看样子是要完蛋了”，燕京城内，读完天祚帝征兵的诏书，李良嗣在心里嘀咕。李良嗣眼中的辽国已经四面起火，女真人方兴未艾，这边渤海人也开始闹腾。大辽这艘破船就要沉了，李良嗣绝不会坐以待毙，他必须马上投奔宋朝。

　　事实上，李良嗣并不是唯一一个持此观点的人。不久前，辽国云州（今山西大同）官员王师中就带领全家秘密投奔了宋朝，他被大宋的河东经略使送往帝都面见徽宗，现在已经成为山东登州的守臣。

　　1115年3月（宋徽宗政和五年），李良嗣向宋朝雄州（今河北雄县）知州和诜（shēn）发出一份蜡丸密信。见信中所言内容十分惊人，和诜（shēn）不敢怠慢，速将密信以八百里加急呈报朝廷，很快就到了宋徽宗手里。

　　“来人啊，将此信交付给童太尉，让他与蔡太师共同商议”，徽宗读过密信，也认为事关重大，遂交予童贯、蔡京共同处置。他特地嘱咐道，“此信只许童、蔡二人阅读”。

　　蔡京、童贯，这一公一“母”两个“宰相”不是冤家对头么？他们怎么能坐在一起愉快的商讨国事？

　　原来，自从出访辽国，收编李良嗣之后，童贯已经萌生了对辽国用兵的想法。他认为满朝文武之中只有蔡京有能力运作这等大事，所以，童贯主动修复了二人之间濒临破裂的关系。

　　童贯使辽归来后，向徽宗写了一封匪夷所思的奏章，“奴才与天祚帝于密室中宴饮，天祚帝曾言：南朝若不用蔡京，难以至太平。”天祚帝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既然是密会，自然无从考证了。然而蔡京从某种渠道了解到童贯在为自己说话，转而对童贯也开始和颜悦色。这两个老哥们虽然没有和好如初，至少也能表面和谐。

　　在蔡京的太师府，童贯向蔡京说明了事件的来龙去脉。童贯当然是力主收纳李良嗣归宋，他最终说服了蔡京。于是，在一个天色微亮的黎明，李良嗣携全家老幼，由大宋雄州知州和诜（shēn）接应入关，偷渡到宋朝。随后，他带着一家人辗转来到帝都汴梁，被童公公接到童府，从此长驻下来。

　　李良嗣将自己在辽国多年的情报资料，整理成一篇《平夷书》，书中详细分析了辽国的现状，并献上一个改变历史走向的计策——联金伐辽。通过童贯和蔡京的推荐，李良嗣连同他的机密文件一起送到了徽宗面前。

　　由于童贯已经在徽宗那里做了暖场铺垫多年，李良嗣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李良嗣告诉徽宗，“陛下，在辽国北方的白山黑水之间，生活着许多女真人，他们人数虽然不多，战斗力却非常彪悍。女真人与契丹人是世仇，他们去年开始起兵反辽，不到半年时间，已经连续多次打败数十万辽军，建立了金国。如今，辽国上下离心离德，天祚帝耶律延禧根本没办法组织力量与女真对抗，辽国必亡！大宋必须迅速行动出兵燕云，如果动作慢了，只怕会被女真人抢先占领!”

　　李良嗣提出，“由于陆路被辽国阻挡，大宋可以派遣使者从山东登州出发，走海路与女真取得联络，双方结盟之后，约定时间攻辽。”听完李良嗣的专题演讲，宋徽宗点头称是，对他加赞赏。高兴之余，宋徽宗将李良嗣赐名“赵良嗣”，任命他专门谋划联金伐辽之事。

　　那么辽国是不是真的快要灭亡了呢？李良嗣所言有一定道理，但事实上，辽国只是失去了东北，如果天祚帝能够一改他散漫的习性，一改他是非不分宠信奸臣的毛病，辽国还是有许多精兵强将可以使用的。不过，天祚帝已经是四十一岁的大叔，并非烂漫的少年。他的个性既然已经成型，自然是无法突变了。

　　由于渤海人的起义，天祚帝亲征女真之事不得不暂时搁置下来，他必须解决眼皮底下的问题。原本征集来对付金国的辽军，转而开往饶州讨伐渤海人。平心而论，渤海军的战斗力可比金军要弱的多。辽军终于尝到了久违的胜利，饶州起义最终被天祚帝镇压，却为金国争取了三个月的休整时间。

　　借着这三个月的休整，阿骨打不但补充了他的军队，而且升级了金国的指挥系统。按照完颜氏的传统，整个部落联盟是由大酋长和“国相”二元并立，互相制约。他们各自带着数十个小酋长，权力非常分散。如果阿骨打要决定一件大事，往往需要召集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人召开大会。

　　如今，阿骨打已经是大金国皇帝了，这种原始的部落制度显然不能再保留。阿骨打新设立了一个制度，“勃极烈（契丹语长官）辅政制度”，这个制度的最高领导核心，是皇帝和四个勃极烈（长官）：

　　皇帝——阿骨打本人，金国最高元首；

　　二把手，谙班勃极烈（大长官），阿骨打的弟弟，吴乞买，储君；

　　三把手，国论勃极烈（国相长官），阿骨打的堂兄，撒改，宰相；

　　四把手，阿买勃极烈（国相助手），阿骨打的堂叔，辞不失，第一副宰相；

　　四把手，昊勃极烈（国相助手），阿骨打的弟弟，斜也，第二副宰相。

　　按照这一设计，阿骨打将过去动辄数十人参与的部落大会，变成五人领导小组，大大提高了决策的效率。与此同时，金国的领导核心从此都必须是完颜家族的人，这样就杜绝了大权旁落的可能。其他部落的小酋长们，就安心的为完颜氏做走狗吧！

　　在阿骨打改革金国政治制度的同时，休整完毕的女真大军再次出击，包围了辽国在东北的军事重镇——黄龙府。女真人充分发挥骑兵机动优势，用围城打援的办法歼灭了黄龙府周围数万辽军，只留下黄龙府一座孤城。

　　1115年8月，黄龙府的辽国守军被金军围困了好几个月，眼见援兵被尽数歼灭，又突围无望，不得已举城投降。消息传到上京，天祚帝大为震惊，决定继续御驾亲征。他向全国各地发出诏令，命令各路大军前往上京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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