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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越想没有距离却又越想保持距离。世界上这么矛盾的事多了去了。

  秦凤鸣就是如此。她认定爷爷把自己的庚帖交给了徐家就是徐家未来的媳妇了,这是铁板上钉就的钉子,谁也拔不走改不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喜欢西邨,铁定了心要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西邨。但是,她是有心计的女孩子,为了将来,她要隐忍,要暂时与西邨保持距离,免得被西邨说她像蚂蝗而遭他的反感,免得被娘看成是沉不住气不会吃热豆腐的“养媳妇”,免得被外人讥讽是耐不住寂寞的小荡妇。因此她刻意远离西邨,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譬如去上学,她都是自己一人先走,头也不回。可在内心,她又希望西邨就在身后,希望后脑勺上有只眼睛看着他,更恨不得西邨从后面追上来牵住她的手一同走。在帮娘干活——洗菜淘米做饭、洗衣缝补纳鞋底的时候,虽然低着头,可心思会飞到西邨身上。她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腿,更管不住脑袋里的思想。西邨在西屋的北间做事的时候,她猜想一定又是在画图样,可又不放心,按捺不住靠近的心情,于是便有事没事、有话没话要走过去问一问,哪怕是依傍门框不出声地望一眼。

  “哥,你在看什么呢?”明知故问。话是迟疑的,语气却透出关心。

  潜心思考的西邨不禁吓了一跳,连忙用作业本把图样盖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也并不想掩盖什么,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怕被人知道了会泼冷水说风凉话或者品头论足说三道四。他的计划是他自己的事,不想听别人啰嗦。尤其是小凤,她的话最多,也最啰嗦,一张嘴就没个完,而且有时候话里还带着刺,特别是说话的语气,总有讥讽的味道让他受不了。

  西邨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哥,看你慌的!好像做了贼似的。”你听,这叫什么话?又是带着刺的。

  小凤没想到自己一开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越想表示关心嘴却越是不争气。小凤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依然依傍在门框上没进去。“哥,吾知道你想继承爹的手艺,而且还想超越做大事,否则,你拉那么多伙伴、收那么多徒弟做什么?找书看图纸做什么?说开了,兴许吾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有必要瞒吾吗?”

  西邨一直是很敬重小凤的,甚至认为她比自己聪明多了,有些事想瞒都瞒不了。这不,藏在内心的计划还是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爹说过,女人的嘴巴跟她们的肚皮一样藏不住事,很容易露陷。小凤知道了就等于是娘知道了;娘知道了又该刨根问底问这问那,搞得她牵肠挂肚。现在还没告诉她一个字,她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如果告诉了她,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怎么说呢。不能告诉她,能瞒多少就瞒多少,能瞒多久算多久。他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已经是几十人的“师傅”和头领,用不着女孩子参和,更不用女孩子当参谋。

  西邨仍然不吭声,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但是,小凤太聪明太厉害了,那眼神如同外科医生的解剖刀一样把他的胸膛划开,又像是他肠子里的蛔虫知道他在想什么。这让他羞愧难当。西邨无言以对,还是不回答。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西邨越是不回答,小凤就越想刨根问底;西邨越是不吭声,小凤就越难受,越生气。

  最近以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从前两小无猜无话不说拉拉扯扯亲密无间的关系,有了看不见的隔膜和距离。每每小凤说他几句,西邨就皱眉就瞪眼,反感的表情马上写到脸上,有时干脆掉头就走,不理不睬摆脱她。一个是想尽法子靠近,一个是能躲则躲。

  小凤一直认为西邨娘收了爷爷的庚帖,她和西邨就是两艘绑在一起相依相靠的船了,是风刮不走浪打不开的两艘船。虽然西邨的船要比她这艘船大得多,风帆也高也宽,但两船之间有根无形的粗大的绳索拴着,谁也离不开谁,谁也别想离开谁,她的船是绑定西邨这艘大船了。可是,一阵阵波浪打来,一个个颠簸,一次次摩擦,绑定两船的绳索变细了快要断了,两船的距离在拉大,西邨的大船好像扯起满帆有甩开她离她而去的趋势。她有了忧虑,心中不安起来。

  小凤从此谨言慎行起来,用更甜美的话更温柔的情关心他体贴他,暗暗地修补绳索,小心地驾驭自己的小船靠拢西邨那艘大船。虽然仍然有风有浪,绳索仍然遭遇摩擦,但是,西邨的大船还在她的目标区内,她仍有自信。娘说过,锅铲哪有不碰锅沿的?舌头和牙齿还经常打架呢!小心就是了。小心驾得万年船。让着他点。

  其实,小凤的忧虑和敏感并非多余,西邨的确变了,尽管西邨自己也不觉得。女孩子对情感的感觉往往要比对别的东西的感觉更敏锐也更真切。大男孩的西邨就不同,甚至恰好相反,对男女之间的关系越来越麻木越来越冷淡。这倒并不是他的感官系统出了毛病有了障碍,也不是对小凤生了反感要故意疏远她,而是心思的重点不同,而且,年龄越大,心思的重点越是偏向志向、理想、事业。古人的话总是在他耳边唠叨:君子以事业为重;好男儿志在四方。尤其是上了中学,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要肩负起家庭的责任,因此,除了读书,他把多余的时间和心思全都用在了未来的谋划上。

  “熟视无睹”是西邨与小凤当前关系的最好写照。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同进同出,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见得多了,反而生分冷漠了,没有了那种想念的冲动,见着与不见着一个样,十分平常。不仅如此,自尊心越来越强的西邨越来越厌烦小凤的嘴,嫌她啰嗦。男人最要紧的事情之一是面子,个性强烈的男人更容不得别人尤其是女人说三道四品头论足。小凤越是想靠近他关心他,他就越觉着像个累赘越要甩脱。但是,如果说西邨开始厌恶小凤、想要彻底摆脱小凤,那还不至于,他还没有专门地仔细地考虑过。他还没有到这个年龄。

  有人说,男人用嘴说话,而女人用心说话。西邨嘴上不说话是因为没有话要说,而用心说话的小凤却看出了问题,把话说在心里。“西邨哥要变了!”

  小凤心里的话不能说没一点根据。二人上了中学,一个在甲班,一个在乙班。西邨的班上有个让小凤感到不安和威胁的女生。这个女生不是别人,是乡政府金书记的二女儿金莉。

  金莉小鼻子小嘴大眼睛,嘴唇永远都是血红血红的;细弯眉毛,尖下巴鸭蛋脸,皮肤白皙粉嫩,光滑如脂,能一掐掐出一泡水来;瘦腰细腿翘屁股,身材高挑,是大多数同学公认的“校花”。她喜欢唱喜欢跳,大大咧咧、风风火火,喜欢往男同学堆里扎,甚至与男同学打打闹闹、拉拉扯扯。因此,有同学在背后给起个绰号叫“金狐狸”。

  在一般人的思想里,女人,尤其是漂亮的美女,不应该像她那样的。应该怎样?笑不露齿、走路小步、说话细声、远离男人,否则,就是举止轻佻不正经,就有勾引之嫌。做女人真难!成了美女更难,必须比非美女更严格地规束自己!漂亮成了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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