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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年初二一大早,小凤家的公鸡打第二次鸣的时候,西邨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厅堂,找到他的背篮,轻轻打开大门,悄悄地走了。他不想惊动小凤家人。在陌生的人家又吃又住已经够难为情的了,回去后还不知父亲会如何数落呢。

  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急急地赶路。咦,还真灵验,摔坏的脚踝一点异常的感觉都没有!

  昨天还是晴天,有太阳,感觉有点暖和,可今天,天却阴了下来,阴得冰冷,西北风直往蓬松的棉袄里面钻。西邨裹紧棉袄下摆,手却冻得麻木了。背篮里没有了鹞子,他跑起步来。他想起爷爷的教授,要用前掌和脚趾落地,他试着跑。脚趾好疼啊!练功就是吃苦,怕苦是练不成功夫的,跑,坚持跑!

  天是有点灰蒙蒙的亮了,如果是晴天,应该是很亮很亮的了。四周茫茫,若隐若现,刺骨的北风里夹杂着细细的水滴——要下雨了!身上感觉热了,冻僵的手也不再麻木,肚子却开始瘪了,饥饿袭上心来。

  西邨记得昨天来东青的时候,路边有好几块崭新的青砖静静地躺着,一定是哪家在运输途中掉落的,不知会不会被走在前面的丝丽姐捡走?她会的。她不捡,难保别人不捡。

  好像就在这一段。他边跑边用目光寻找。

  该死的天,灰蒙蒙的,看不清!“嘭嗵!”西邨脚下一滑,重重地摔了下去。“呀!这么巧!”西邨的胸口压在砖上,他觉着这一跤没有白摔。这是三分钱啊!吾爹盖砖瓦房可以少买一块砖啦!西邨兴奋地爬起来,捡起砖,放在背篮里,肚子好像没那么饿了。

  又走了一段,饥饿再次袭上心头,肚子瘪得难受,嘴巴更是感觉苦涩干枯。前面一个偌大的草垛旁有白亮光,“肯定是没化的雪!”西邨顾不了许多,跑过去用手捧起残雪,用舌头舔舔,虽然苦涩无比,可挡不住干渴,把残雪咽了下去。

  “耶?还有砖!”草垛旁边有好几块青砖,那是主人用来压草垛的。西邨拿起砖,犹豫了,又放下。“这是有主的,不能拿!”西邨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虽然离开,却回头看了那几块砖好几眼。

  没有了太阳,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该死的天,你千万不要下雨啊,要是淋湿了棉袄,吾明天穿什么呀!还要卖鹞子哪!西邨想着、跑着,没那么多力气了,两腿软绵绵、轻飘飘,只得放慢脚步。咦,又是砖!但只有半块。半块也是砖呀!西邨捡起来放进背篮。

  天公没有随西邨的意,飘起了雪,由细密的白点,变成看得清的白花,再后来,雪花迎面扑来,眼睛都睁不开了。雪比雨好些,不会马上淋湿棉袄。跑啊!爷爷说了,这是锻炼意志的时候,也是考验毅力的时候。说不定父亲已经赶在自己的前头到家了,那就坏了,少不了要挨一顿骂!

  西邨想着如何向父亲解释昨天钱被抢、鹞子被扣的事。他怕只怕父亲不相信,怕父亲误解他。可恶的胖墩!可恶的李公安!还有那个道貌岸然的狗屁书记!为非作歹!他们自己狂赌,却让小凤舅舅这些老实人去驱赶老百姓的娱乐,污蔑别人赌博,衣冠禽兽!他想到了报仇。可是,凭自己这么点年龄和个子,怎么报仇?别说隔着这么远的路,就是赶到了东青,找到胖墩他们都不容易;再说,胖墩他们人多,论年龄和个子,个个都比他大。如果放弃报仇,又咽不下这口气,实在憋屈!实在窝囊!他想起小凤爷爷教给他的功夫。练出了一身功夫还怕不能报仇?可是,练功那得三到五年呐!他忽然想起胖墩手里有个弹弓。咦,对了,用弹弓!父亲给他做过一个弹弓,他练得得心应手,曾经用它打下过好几只麻雀呢!只是这个弹弓太小,打不远。要是改一下,能打到几十步远,像连环画里说的,能“百步穿杨”,那就有办法了,可以躲在胖墩他们那个院子的围墙角落里,狠狠地给他一下子,出出一口恶气!打死他是不可能的,打伤也没必要。爷爷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对方打死打伤。瞄准他的额头,吓他一吓,叫他长长记性,别再欺负人!

  想到这些,西邨心里舒服多了。如果父亲追问,他可以如实回答,也把报仇的打算告诉父亲。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做个大弹弓出来,并且练就一手百发百中、想打哪就打哪的硬功夫。

  西邨想着、走着,沿途又捡了几块整砖和半砖,不知不觉进村了。可是,“吡哩吧啦”的唢呐声和如歌似哭的哀嚎声从村中传出,随风灌进耳膜。“耶,是哪个‘唱春’的叫花子用新花样来讨饭?稀奇!新鲜!”西邨一阵欣喜,加快脚步奔向村里。

  唢呐声是从村西头传过来的。难道“唱春”的叫花子在吾家门口不成?可吾家里没有好东西答谢他哦!真难为这个叫花子了。

  可是,西邨穿过丝丽姐家的弄堂,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当过清兵的孤寡老汉、他的太爷爷的一间茅屋门前,挂着白幔,扯着白帐,围着一大群人,人堆里戴着平顶黑布帽的道士摇头晃脑地鼓吹着唢呐。不好,是太爷爷去世了!

  西邨不顾一切地冲进人堆,跑进太爷爷屋里。“娘!爹!”西邨寻找母亲和父亲。只见半间屋里,太爷爷躺在卸下来的大门门板上,地下铺着稻草秸秆,披麻戴孝的母亲坐在稻草地上,哭得抹泪擤鼻。

  “啊呀,他太爷爷呀,你走得太突然啦!大年夜他爹还端给你一大碗猪头肉啊,还给你倒了一碗酒啊!你吃得好开心的呀!怎么到天亮就不声不响走了呀!他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啊!你做啥不等等啊!让吾一个妇道女子怎么办啊!委屈你老人家啦!是你收留了他爷爷啊,没有你,徐家怎么可能在西村立脚啊!你走得太突然啦,应该享福啦!也是吾们不争气太穷了,没让你享过一天清福啊!你再等两年,日子就会好起来的啊,你怎么等不及啊!”

  “娘!吾回来了!吾爹呢?太爷爷什么时候去世的?太突然了!”西邨放下背篮,一下子扑到母亲身边。

  “啊,西邨回来啦!你这孩子怎么到现在呀?你把娘急死啦!你去哪儿啦,一夜没归家?”母亲抹了一把泪,止住哭。

  “娘,在东青出了点事,幸亏一个爹认识的人家相帮,在他们家住了一夜。”西邨帮母亲檫去泪水。“娘,丝丽姐没给您说吗?”

  “昨天,大年初一一大早,吾来叫你太爷爷出来吃早饭,可是,敲了半天的门,没应答,吾情知不好,撞开门,你太爷爷已经咽气了。你爹又不在家,吾急得团团转,昏头脑胀,幸亏邻居们过来帮忙,也是你太爷爷生前为人好,大家才援了手。可是,别的事别人能替代,入殓、送殡的事非要等你爹呐,你爹到现在还没到家,怎么办啊,太对不起你太爷爷了!”

  “不急,娘,说不定爹马上就到家了。”西邨讷讷地看着门外吹唢呐的道士和看热闹的人群。“现在要做什么?娘,要吾做什么?”

  “娘也不懂。”西邨母亲用白孝布檫着眼角。“来帮忙的邻居和先生都要吃饭的,吾让丝丽她娘和几个老太婆在吾们家做饭、折纸钱,你回去看看吧,问问她们需要不需要帮忙。你太爷爷这里不能脱人,娘走不开,你回去看看吧。告诉她们,尽吾们家所有,办得好一点,你爹肯定也是这个意思,不能让你太爷爷走得太冷清太寒酸。”

  西邨答应一声,赶回隔着几户人家的自己家。

  从前西村的习俗,婚丧红白事操办起来是完全不同的。婚事——红事,是主人独立自主有计划操办的。喜日定在哪一天,办不办酒席,办多大规模,请谁出席,请谁帮忙,都有事先安排,要发出请柬帖子,寒碜不寒碜那是主人的事。可办丧事——白事,就不一样了,主人做不了主,而由别人操办、别人做主的。一则死人是突然的事,由不得计划;二来家里死了人,悲伤过度,没有心思主持,主人也乱了方寸,只能由着族里的长辈或者是别的人去操办。这样的结果,是“硬饭”(丧饭——西村把吃死人的饭叫“硬饭”)怎么烧,吃什么菜,也都由别人决定;吃“硬饭”的人也是不请自到,可以随便来随便走,丧事的规模主人是无法控制的。所以,家里如果死了人,真能让你吃穷吃怕。尤其是死了上年纪的人、高寿者,过了“古来稀”的,譬如当过清兵的孤寡老汉死了,来吃“硬饭”的人就更多,借着“借寿”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上门讨吃,不仅吃,甚至可以把盛满饭菜的碗碟都可以端回家的。这样一顿吃下来,多数人家不是倾家荡产也是米缸朝天。对于西邨家来说,是外来户,没有族里人照应,任凭村里人安排。西邨的父亲又不在家,有些人就恣意妄为。可是,再怎么心疼,都由不得你。西邨的母亲明知如此,也只能如此。

  西邨把背篮里的砖头码到西山墙下的砖堆旁。这里,原来是堆放父亲买回的新砖的,现在,只有一堆旧砖,都是西邨陆续捡回来的。

  西邨走进门,二间茅草房里挤满了人,有老人,有孩童;折纸钱的折纸钱,叠元宝的叠元宝,洗菜做饭的洗菜做饭,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丝丽姐抱着存放大米的瓮头从他们的睡房里出来,喜滋滋的。

  “丝丽姐,你怎么到吾家的房间里去啦?”西邨有点气愤。。

  “哟,西邨,你怎么到现在才到家啊?你的鹞子不是全卖光了吗?走错路了?”丝丽先是一惊,慌张地答非所问。

  提到窑子,西邨本来想数落她几句的:见死不救,吾让小强盗欺负了,你却躲得远远的;你偷人家的萝卜,吾帮了你,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又跑了!可是,现在太爷爷去世,忙着办丧事,不是怄气说骂的时候,于是,忍住了,说:“吾问你呢,丝丽姐,你怎么跑到吾房间里去了?”

  “这还用问吗?你太小,不懂!”丝丽总算缓过神来。“要烧‘硬饭’,后厨嚷着米不够,让吾来找。你们家也真是的,太穷了,吾翻箱倒柜才找到这么点,怎么够吃啊!”

  “丝丽姐,这瓮头里装的是糯米,是吾娘留着做元宵节汤圆用的,你把它拿走了,吾们元宵节吃什么呀!”西邨上前去夺瓮头。

  “啊呀,你个小气鬼!”丝丽把瓮头抱得紧紧的不肯松手。“是元宵节要紧还是送你太爷爷重要?这么多人来帮忙,总不能让大家喝西北风吧?还有呢!吾爹说了,快去准备纸烟(香烟)。”

  “为什么?吾们家没有纸烟!吾爹从不吸纸烟的。”西邨一肚子火气。

  “一点规矩都不懂!”丝丽腾出一只手,在西邨额头上戳了一记。“帮你太爷爷入殓的人、挖坑抬棺材出殡的人,不吸烟吗?没有纸烟,他们高兴他们愿意?还不把棺材停在路边才叫怪!”

  “太爷爷没有棺材的,怎么要入殓啦出殡啊?坟地肯定在吾家房子的后面,总共才几步路啊,用得着那么复杂吗?吾不信!”西邨对丝丽一向警惕,对她说的话不怎么相信。

  “好好,你不信就去问你娘,问后厨的婶婶大娘,都可以。你让开,她们等着呢!”丝丽不由分说,推开西邨,抱着瓮头走了。

  西邨跟到屋后,后门外已经搭起草棚,支起锅灶,满地是锅碗瓢盆,一群妇女忙得不亦乐乎。锅灶上冒着热气,炒菜的人撸着衣袖,在后门口不少孩子已经端着碗吃着“老豆腐”。

  又是西村的习俗,家里死了人,不在房子里的灶台上烧菜做饭,要在户外另砌炉灶,饭桌也放到户外,在露天吃饭。

  “啊,西邨来啦?喏,给你盛碗‘老豆腐’,端去吃吧。”掌勺的老妇人从旁边的锅里盛了满满一碗豆腐,递给西邨。西邨一看,那锅子里,只剩半锅豆腐了。

  西邨纳纳地刚端过碗来,好几个女人跑来屋后的草棚:“婶子,来碗‘老豆腐’!”

  “好,等着!”老妇人给她们盛上一碗碗“老豆腐”,女人们端起碗兴高采烈地走了。

  “奶奶,锅里快要底朝天了,到开饭的时候他们吃什么啊?”西邨不免心疼,又很着急。

  “你没看见那只锅在烧吗?要是还不够,再烧嚒!”老妇人一点都不着急。“西邨,你是心疼了吧?你太爷爷活了这么大年纪,是他的福气,这叫丧事变喜事。再说了,你太爷爷收留了你爷爷和你爹,你们还不得好好送送他吗?你爷爷本来就是光着膀子赤着膊到西村来的,西村的人再怎么吃,也吃不到你家的二间茅草房吧?”

  “对!孩子,西村哪家死了人不是这样的?你没吃过别人家的‘老豆腐’?就算你没吃过,你爹你娘没吃过?这回轮到你们家了,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帮你们忙吧?”另一个老女人说。

  掌勺的老妇人回过头来,一边炒着菜,一边笑嘻嘻地说:“你爹是西村的鹞子大王,发财得很,吃上三天三夜都不怕!”

  “奶奶,吾爹哪有钱!”西邨急得心如火焚,竟忘了吃碗中的“老豆腐”。“吾们家还欠着很多债没还清呢!你们趁吾爹不在家,整个村子的人都来吃,还把碗端回去,成心要把吾家吃穷吃光不是!欺负人!”

  “你个毛头矮北瓜,这叫什么话!”丝丽把倒空了米的空瓮头往地上重重地一放,“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谁欺负你们家了?就是你爹在家,也是这么做!”

  “西邨,你太爷爷良心好,大年初一死,给你们省钱了。今后每年的大年初一是他的忌日,你爹祭供都不用额外花钱买菜了。快去多磕几个头吧。”另一个老妇人说。

  “对对对!西邨,你快走吧,别呆在这里了,到你太爷爷的灵堂去多磕几个头多烧几柱香才是正事,求他保佑你家往后发大财!”掌勺的老妇人挥着勺子。

  还能怎么样?西邨无可奈何,眼泪滴进碗里。

  到了黄昏时刻,西邨父亲还没有到家,入殓的时辰却已到,没办法,西邨娘临时决定由西邨代行父责,捧住太爷爷的头,在他人的帮助下,把太爷爷的尸身抬到一副白皮杉木棺材里,然后用四方棺材钉钉上棺盖,算是完成了“入殓”。

  做好这一切,人们开始吃“卷场面”(西村的习俗,入殓后,把死者生前的床上用品扔到场外火化,然后吃面条)。有的人已经吃了不止一顿了,可是,到正式开席的时候,依然胃口大开,狼吞虎咽。

  西邨跑到后厨,对掌勺的老妇人说:“奶奶,给吾娘和弟妹留点啊?”

  “怎么,你娘和弟妹还没吃饱?”老妇人不以为然的样子。

  “嗨呀,不是没吃饱,是压根儿还没吃,饿着呢!”西邨急忙分辨。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你看,锅里还剩这么点了,吾家的两个孙子去外婆家拜年还没回来,吾本来是要带回去给他们的,算了,留给你娘吧。”

  西邨端上二个半碗的面条,给娘和弟妹送去。

  第二天,年初三,太爷爷要出殡了,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又是临时决定,由西邨代行送殡。

  在茅草房后面的荒地上,在安葬爷爷的墓地旁,众人挖个坑,七八个男子抬着太爷爷的棺材去埋葬。

  从清兵孤寡老汉的住所到埋葬地,顶多不过百步之遥,按时间计算,用不了五分钟的,可是,出殡抬棺材的人走走停停,走一步退三步,一步三摆,东荡西晃,五分钟没前进一步。

  “叔叔、伯伯,怎么不快走啊?”西邨看不懂,问道。

  丝丽推了一把西邨:“还看不出来吗?等你家里人‘垫茶’!”

  “什么叫‘垫茶’?太爷爷不喝茶的!”西邨依然如坠云里。

  “西邨,去,去抬张小桌子来,没有小桌子拿张板凳也行!”“抬棺材”的一个中年男子吩咐说。

  “要小桌子做什么?吾们家没有小桌子。”西邨回答。

  “傻了吧唧的!‘垫茶’用!”丝丽不屑地说。

  “不是跟你们说了嘛,太爷爷不喝茶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西邨觉得这些人是故意找茬。

  “跟你明说了吧,”抬着棺材的丝丽的爹说:“拿张凳子来,凳子上要放上供品,放上纸烟,然后你要替你爹一步三叩首,要跪拜,要烧化,懂吗?快去,否则吾们就停在这里等!”

  这话说得已经够明白的了,不做,他们就不让太爷爷入土,不给安葬。

  西邨没办法,只得将情况告诉他娘。娘一筹莫展:“孩子,娘手里没有钱了,要不,去向丝丽家借点?或者让你丝丽姐帮着去买吧!快点让你太爷爷入土吧!”

  西邨再跑到“抬棺材”的人群,恳求丝丽帮忙去借。丝丽倒很痛快,满口答应,说她家里就有纸烟和香烛,不用上街去买。

  “哎,丝丽,拿好一点的烟啊!”“抬棺材”的中年男子交待。

  按照这一伙人的要求,到中午的时候,总算把太爷爷给安葬了。一大群人又开始大吃大喝起来,桌上杯盘狼藉,人们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西邨和娘及三个弟妹去屋后草棚的临时锅台边,吃点残羹剩饭,聊以充饥。

  到天黑,来帮忙的、吃喝的,都散了,一切都结束了。看着满地的垃圾和锅碗瓢盆,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空空如也的米缸、瓮头、瓦罐,只有西屋角落里的一堆北瓜静静地躺着,好像没有被翻动过,西邨娘潸然泪下。

  可是这些还不要紧,西邨爹还没有回家。出了什么事?难道——?不会吧,他不是第一次出远门,窑山也不是第一次去。他说那里有许多朋友的。难道他贪杯,被朋友留住了?他不是那种人啊!那会是什么情况?

  西邨娘坐立不安。西邨同样跟着着急,只有三个还不懂事的弟妹被吵闹了整整二天,累了,倒在床上睡着了。

  天,黑得如一个倒扣的铁锅,看不到一颗星星;呼呼的西北风直往屋子里灌,冻得西邨直打寒颤。“孩子,睡吧,明天就不要去卖鹞子了,家里这一摊子要打扫呢,早点睡吧。吾到门口去给你爹留着门,说不定半夜会回来的。”

  西邨母亲一手举着昏暗的油盏灯,一手裹紧棉袄走向前屋,人明显憔悴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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